渐渐黑暗的低矮天空告示着人们夜已悄悄来临。
点着凡火油灯的简陋房屋内坐着三个人,一个神情惘然一个沉默不语,另一个则翻着一本厚纸图册看得津津有味。
过了许久,看画册的人终于忍不住找一个人来分享乐趣,冲桌边神情惘然的冉初见道:“初见快来看,这些帝国的人们衣着扮相好生古怪……”
沈支天淡淡瞟一眼后又收回目光,手中捏决的练习动作却没有停止,林游手中的图册他早已看过不下十遍,那可是他从州云国中部的家中带来这儿的,不免觉得林游有些少见多怪。冉初见悻悻走了过去,目光在林游手中的图册上停留了小片刻后蹙了起眉,伸手将图册接过手翻看起来。
图册是彩色的,虽然色彩并不丰富,纸张也并不细腻柔滑。
波浪卷的金发女子,碧蓝眼瞳的短发男子,特地涂绘白色彩泥的皮肤……
冉初见脑中嗡嗡一声,不可置信问:“这些人是哪一国的?”
林游惘然摇头,看向沈支天。
沈支天面无表情道:“大陆西边接近西里大荒处有一个帝国,那里的人都是金发碧眼,鼻梁高挺皮肤苍白,他们都不穿长袍,男女皆着束身装,因为靠近西里荒,所以这个帝国许多人都修魔……我太爷爷说了,他们的体质与我们不同,它们的精血之气也与我们相异……帝国名字大概叫做‘西那’。”
“希腊?”冉初见讶异反问。
“西里大荒的西,”沈支天停下手中正练习着的手决,伸出一只手指着房门外继续说,“那边的那,图册借你们看,我先去修炼了你们玩吧……”
对于西里大荒这个名词冉初见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往日礼靖先生的课堂上也对西里大荒做过不少简单的介绍,然而当下看到这本图册还是忍不住生出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白种人?这个世界会有黑种人吗?”。这个问题自然是不敢如此直接的问出口的,琢磨小会儿后改口问道:“师兄,普琉球的人有黑的白的分吗?”。
林游放下手中图册微微笑着,像看傻瓜一般看着小女孩道:“当然,如果你和我比的话,自然你是白的我是黑的,但如果拿我与之前的同舍弟子苏牧楚来比,自然我是白的他是黑的……”
“呃……苏牧楚是谁?”
“是个坏小子……”林游鼻哼了一声却看不出真正不悦,孩子气般口吻道,“赌我进不了主峰的坏小子……”
“可是师兄你进入主峰了……”冉初见吞了口唾沫望着林游。
“是啊后山也在主峰之上,可是那小子却没有能够被选上呢……”林游颇有些小大人的样子,点了点头,“说起来苏牧楚人还不错呢,现在我入了后山,没有练气八层修为的话,连走出后山的资格都没有,怕是要好多年见不着面了……”
“为什么没有出后山的资格?”冉初见很是不解。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经过若来涧?”林游好看的双眼半眯了起来。
“有。”
“那涧深不深?”
“深。”
“宽不宽?”
“嗯。”
“师兄我现在六层修为而已,顶多能让飞剑在空中晃动几下,要想御剑飞行至少要八层以上,难道让师尊送我过那山涧?”
冉初见望着眼前少年秋月一般的面容摇摇头无言以对。
林游忽而想起什么,疑惑问道:“卢先生是你舅父,你怎么改姓卢呢?”
冉初见低垂下眉眼犹豫着如何回答,与林游认识在方霓珊之后,当初大家只以名字相称,片刻之后试探性地问道:“师兄记得我姓什么?”
林游摇头:“当初没问呀……”
冉初见心下松了一口气,望着林游的双眼楚楚可怜道:“爹娘没了后我就住在舅父家,自然随舅父姓……”
林游有些歉意的瘪了瘪嘴换个话题问:“那玉芝妹妹可还好?我听说嘉威入了主峰,因为年纪小的缘故由副宗主亲自教导……”
“玉芝她……”冉初见脸色比先前难看几分,口里咬着玉芝的名字却迟迟答不出一句话来。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她……在家很好。”
“你还没告诉我谁带你来道元宗的呢……”
“泽云前辈……”
“哦听说过但没见过,我来到宗里快两个月了,之前一直呆在左一峰里,也听别的师兄们说过,这后山啊……”
“师兄……”这声称谓生生将林游的话语从中截断,两人向门口望去,只见沈支天不知何时又立在了门外,他眨了眨眼睛望着屋内两人,右手捏诀的手势依旧断断续续,建议性问道:“我帮你们屋子里掌好灯了,你们要留下来跟我学习控火术的手决吗?”。
少年林游露出少有的尴尬表情笑了几声,拉了拉冉初见的衣袖:“不学了,明日一大早要去面见师祖……”
退出沈支天的丙字号房后林游将冉初见带到她所分到的丁字号房门前,一番交待与嘱咐之后便转身向着自己的甲号房走去。
“师兄——”当林游单薄的背影即将要没入黑暗当中时,冉初见忍不住喊到。
“嗯?”白衣小少年转身发出一声疑问。
“……,”冉初见吞了吞口水,四周黑漆漆一片分不出天地,只有房间内的油灯透出微微光亮,“为什么不是排在一行住?”
“怕吗?”。林游有些为难地解释道:“乾兑离震巽什么的我也不懂,总之按师尊们的吩咐住就对了,弟子居是有阵法护佑,风力大一点都会被卸走,你别害怕,师兄住你对面会一夜照着灯的……”
冉初见沉默。
林游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有些无奈地道:“半夜真的害怕你就大声喊出来吧……”
“………呃,”冉初见无奈地掩上门,站在小凳上将灯芯剪成小花儿。
山中的夜风很大,但山风刮过弟子居周边却都奇异地按照着某种路线的牵引绕刮向其它方向,弟子居的小院当中几株青树一动不动立在浓得化不开的黑夜里,静得有些非同寻常。
几日的奔波跋涉终于有张干净温暖的榻子可供睡卧,冉初见打坐了小片刻后睡意袭来,瞌睡最终战胜恐惧,她沉沉睡去。
……,梦里,出现了一张只有一面之缘的脸,说不上特别好看,白皙的脸庞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双眼不大,但亮若清泉,他穿着脏旧的长袍从平滑如镜的湖面上一步步走近自己,平静的湖面未有一丝波澜。
这张脸的主人,神色从容、宁静……(注)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上了湖岸。
在湖畔站立了片刻后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很单薄。
……,梦里,她仰高了头望向巨大的若来树,泰然静默的若来树交叉缠合的枝干向着八方扩长,形如手掌大若脸庞的树叶纷纷向下飘落,树叶飘落的瞬间枝干上又发出新枝,新枝上又生出新叶,新叶以不可言喻的速度长大然后掉落下来,在半空中旋转飞舞。
耀阳所散发的明亮的光芒一丝一毫也无法从任何一缕缝隙当中透向大地,斑驳的光点调皮的在飘舞旋转的大叶子上跳跃。
若来树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从树上落下来的大叶子越来越多,绿得晃眼的大叶子淹没了她的膝她的腰、她的肩她的颈,她的眼、她的额。
并没有窒息的感觉,只觉得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
仿佛自己就是树叶,树叶就是自己。
仿佛自己就是树根,树根就是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是——从来不曾是彼此但又从来又不曾分彼此。
生命互通性的共鸣,或者说对于活着的共鸣,重生的共鸣。
…………
一觉醒来推开门窗迎来晨光清风满屋。
灵脉就是灵脉,灵气浓郁程度比过普通山脉好几倍,昨日因为身子太过于疲倦没有感受到满山醉人心神的灵气,今日五觉俱佳自然感觉不同。冉初见站在弟子居小院的正中仰头望着明亮的天空伸出一个大大懒腰,心中想,神清气爽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
“初见,快快去洗簌,辰时末就会有人来接我们去面见师祖……”林游指着竹管引来的活水着急催促起来,沈支天则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的青树下专心致志地单手练习着控火手诀。
辰时末?冉初见望一望天空此时顶多也就卯时刚过,难以理解林游为何着急成这般,却听静立一旁的沈支天悠悠道:“首次正式面见师祖,按宗内弟子归的话你应该沐浴更衣以表尊敬,更何况你如今还是凡体,若不把出恭解手等等事物一并早早解决,那么万一师祖一个入定就是一两个时辰,你那时若正跪于堂前怎么办?”
“呃……你们呢?”
“我们一直吃辟谷丹的,俗事没你那么多早就准备好了……”林游焦急回答后,冉初见的心情顿时无法言喻。
注解:(省略号表示还有些什么形容词没有用上,但绝对不能用忧郁,忧郁这个词不适合这本书中的任何一个人……忧郁这个词好像也已经不适合人类了……苍天,这十年来到底有多少词被人毁了呀??)不好意思我是天亮说晚安一族,本来想让冉初见也天没亮就起床的但是下不了手……原谅我原谅我……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