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已毕,朱佑桓被拉着去了小院,桌上的留言已经被张灵儿收起,因此他不知早上发生的经过。
就是感觉今日不同往日,虽然还是那么横眉冷对的,也不大和自己说话,就是偶然间流露出的一抹温柔,比如亲手给自己端茶,不经意的微笑,闹得朱佑桓有些毛骨悚然。
趁人不备,朱佑桓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莫不是生病了?”那边沉默半响,没好气的道:“懒得理你。”
加上雪雁,四个人逗留在朱雨筠的闺房内,好像是绣花绣上了瘾,两位姑娘各自穿针引线,手里拎着雪白绣帕,神色认真。
“六少爷,吃点心。”
“谢谢!”
朱佑桓朝眼前头发齐眉的雪雁道谢,清楚她年纪还小,算是未成年少女的专用发型,时下男孩子也是如此,小时候头发剃的各种形状,十一二岁懂事了,才能留起头发,也就是说孩子长大可以做事了。
随口要了一本书,朱佑桓一个人清静惯了,习惯性的准备读书消闲,不想屋里香气怡人,身边伴着一对娇柔姐妹,委实这心就是静不下来。
越是坐着就越发的难受,颇有些心乱意麻的滋味,朱佑桓索性抬起头来,大大方方端详起美人容颜。
都是长发披肩,不戴金银,秀发疏理的光滑柔顺,齐齐整整,不同的是朱雨筠盘着鹅黄色抹额,显得娇艳贵气,而张灵儿结了几根小辫在耳边,非常的俏皮可爱。
“奇了怪了。”
朱佑桓暗暗纳闷,没想到面对自己的注视,表姐倒是好说,依然温温柔柔的回以微笑,那丫头为何也毫不在意?怪哉!
想不出来干脆不想,朱佑桓还是很享受呆在少女闺房中的新鲜感,完完全全生命中的头一遭。
这边绣着手帕,那边贼兮兮的用眼睛吃着豆腐,朱佑桓正过着眼瘾呢,就听外头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见来了人,雪雁掀起软帘出去,问道:“谁呀?”
“是雪雁妹妹?我是女乃女乃房中的秋菏,六爷在这里吗?”
“在呢,在呢。”雪雁好奇的道:“秋菏姐,这是?”
“老太太吩咐少爷们一人挑两个丫头,大女乃女乃说了,要让六爷自己选。”
屋里的朱佑桓立时来了兴趣,挑选丫鬟自然都是长辈做主,还是嫂子体贴,由着自己的心意,起身就要出去。
忽然张灵儿放下手中的刺绣,站起来小声道:“你过来。”
朱佑桓见对方语气温柔,走过去道:“干嘛?”
“不要挑春莲和秋梅,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和你几位哥哥不清不楚的,选丫头看重的善良,细心,不是容貌,记住了。”
麝兰芬芳,佳人的呼气好似春风暖玉,使人非常舒服,朱佑桓笑着点头,心中一动,说道:“要不你帮我选?”
“不好,她们将来都是你身边的亲近之人,还是得合你自己的眼缘。”张灵儿眸子含笑。
心里惊讶,朱佑桓习惯了她的伶牙俐齿,这么贤惠反而不习惯了,伸手一把抓住张灵儿的小手,大笑道:“口不应心,左右今后你要跟着我混,她们也算是你的人了,走。”
“哎呀,你放手。”张灵儿大羞,使劲挣扎又哪里抵得住男人的力道?羞愤的道:“过几日我恐怕就要回京了,谁又跟着你混?这话真粗俗。”
“回京?”朱佑桓心里很是失望,皱眉道:“你家里来信逼你回去?”
张灵儿心里一颤,顿时放弃了挣扎,任凭自己的小手被对方攥的死死,低头道:“先前是想一躲了之,可是我岂能真的和你在一起?传扬出去,父母可就没脸见人了。”
“省省,你和我一样,不过都是无父无母,在家里不受待见之人。”
话说完,朱佑桓有心给张灵儿一个缓冲时间,轻轻松开手出了门。
院子里立着十几位一身翠绿长裙的少女,秋菏一见朱佑桓出来,神色复杂的道:“六爷,这几位丫头,你看看中意谁?”
朱佑桓一见之下笑了,这些少女基本都见过面,笑道:“敢情头一站就是来我这?”
“嗯,老太太说了,先从最小的少爷开始。”秋菏想了想,上前几步,低声道:“她们大多都被少爷们惦记上了,你要小心。”
“我清楚了。”朱佑桓混不在意,看着一个个低着头的丫鬟,朗声道:“有愿意留下来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就回去,随你们自己选择。”
大家一听都呆住了,这是什么话?丫鬟们纷纷抬头,就见那位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六少爷,竟然转身就回了屋,不由得面面相觑。
还是秋菏了解主子,强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大家听好了,这边要的是尽心尽力伺候少爷的丫鬟,不拘容貌其它,要的是实心实意,善良体贴的性子,有那起子有狐媚心思,想着攀高枝的,赶紧走人。”
说完之后,秋菏不忘送上最后一句:“六爷在家中最不受待见,没钱没势,目前还是被关起来的戴罪之身,就相当于紫禁城里的冷宫,你们好生想想,不愿意的不勉强。”
刚好走进屋里的朱佑桓闻言好悬没口吐鲜血,苦笑着迎上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两位少女。
“桓儿?你怎么知道的?”朱雨筠面色凝重,又难掩一丝好奇。
上前重新坐回刚才的椅子上,朱佑桓看了下张灵儿的脸色,见对方神色如常,缓缓说道:“事情明摆着,灵儿要是父母建在,哪能孤身一人跑到山东?又一心一意想着逃出去,可见心里藏着大委屈。”
这解释多少有些勉强,不过朱雨筠也无心争辩,倒是很惊讶于朱佑桓的观察入微,原来张灵儿并不是所谓的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她父亲乃是庶出,在她十岁的时候,父母远赴边关做赴任时,不幸赶上外族侵犯,结果父亲战死殉国,母亲自尽殉夫。
虽然不是真正的嫡出大小姐,不过张灵儿自小就深受长辈亲人的宠爱,加上她容颜绝美,性子活泼,家里人就有意把她送进宫里,不过明朝有个规矩,就是皇后都要选民间之女,为的是防止外戚专权。
如此一来,哪怕张灵儿进了宫,也只能是位普通的嫔妃,何况哪个正常的女人又喜欢阴森森的皇宫了?索性带着丫鬟偷跑到了山东。
朱佑桓望着怔怔凝视自己的张灵儿,他自然不会实话实说,为了假公济私的帮助对方,他曾经几日几夜不合眼,反复思索该如何把张灵儿留在身边,但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如何把一位嫡出大小姐留下来?
还是德王妃母女偶然间表现出的一些蛛丝马迹,使得他起了疑心,那就是她们都对于张灵儿的艰难处境异常宽心,明明德王府无权干涉国公家的私事,却从来不担心,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张灵儿本身不会引起国公家的愤怒,由己推人,自己不也是一个在家中地位无足轻重的角色嘛?
无依无靠的庶出孤儿,国公家就不会为了她与德王妃起冲突,因为不值得,父母建在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张灵儿也就不会这么悠闲的呆在山东,早该被押送回京了。
张灵儿神色平静,轻声道:“没错,我就是一个分文皆无的孤儿,你还会帮我吗?累赘不说,将来还会引来很多的麻烦。”
“没什么,大不了咱们一起面对,孤儿和孤儿一同相依为命,挺好。”忽然朱佑桓可怜巴巴的瞅着有些感伤的朱雨筠。
朱雨筠吓了一跳,急忙摆手:“休想把坏主意打到我头上,想都别想。”
有些戏谑的场面,瞬间驱散了张灵儿的忧伤,不禁慎道:“讨厌,还想流点眼泪的。”
彼此相视,三人忍不住轻笑,乐观向上的人不管遇到什么困境,都会积极的面对人生,而只会自怜自伤,不敢主动追寻幸福的人,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什么,不言而喻。
感受到来自朱佑桓的温暖,使得张灵儿心情愉悦,骄傲的道:“今后就由我照顾桓儿弟弟了,那么你的丫鬟,自然得由当姐姐的做主。”
说完之后径自扬长而去,闹得这边两人相视无语,朱雨筠犹豫的问道:“真的要离开家里自立门户?”
朱佑桓重重点头,意味悠长的反问:“不自立门户,就这么一辈子看人脸色的活着?”
“可是老太太不会同意的,长辈在,不分家呀!”朱雨筠很是为难,又说道:“何况你们的年纪还太小了,如何在外面生存?”
朱佑桓顿时哑然失笑,说道:“谁说要分家了?我只是想购置一处田庄,然后搬过去自己打理一切,每年按照规矩往家里上缴一份钱粮,逢年过年就回来住上些时日,总不能一辈子无所事事?放心,老太太会同意的。”
这番话是经过朱佑桓深思熟虑过的,虽说宗室子弟不许务农,但可没说不许经营田庄,坐着当个地主那是太正常不过了,再说天高皇帝远,谁会有闲心理会一个远在农村的闲散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