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堡之变,五十万精锐明军战死,使得明朝为此元气大伤,其罪魁祸首就是只手遮天的大太监王振,而英宗朱祁镇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哪怕当时他还年少。
皇帝被俘,鞑靼人进攻北京城,举国动荡。一直被王振压制的文臣武将群情汹涌,为了江山社稷,朱祐桓的祖父朱祁钰被推到前台,继位之初即重用贤良,励精图治,满城军民上下一心,最终一举大败敌军,不但重振国威,重创鞑靼也先,也一扫朱祁镇登基以来的颓势。
可惜,这古人重视帝王传承的正统性,被尊奉为太上皇的朱祁镇,在当时人们的眼中,应该被接回来继续当皇帝,最不济,也应该由前太子将来承继大统。
是人皆有私心,何况还算是中兴之主的朱祁钰,软禁前皇帝,想要废掉前太子,在古人看来不忠不孝,但是放在今人眼中,何尝不是最正确不过的事?难道五十万明军的覆灭,朱祁镇不应该为此谢罪?有句话说的好,这天下,有德者方能居之。
但是天不从人愿,先是朱祁钰的长子夭折,为此事皇帝一病不起,正当大病初愈的那一天,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被不知情的大臣们误判形势,加上几位官员趁机发动政变,如此,朱祁钰含恨而终。
而朱祁镇重新登基为帝后,第一件事就是大肆秋后算账,于谦等一干有功之臣,不是处死就是被罢了官,巡抚使江大人的父亲江源时任工部尚书,太子太师,因此被贬到辽东,直到成化皇帝继位后,幸运的被平冤昭雪,官复原职,并御赐对联。
北极勋臣府,西川相国家。
往事已矣,当年朱祁钰重用的大臣们,如今大多都已飘零,江源算是少数几位建在,还在朝廷里做官的,对于他们这些遗老来说,景泰皇帝除了在帝位这一件事上稍有瑕疵外,再无半点能说得出的过失了。
一朝君子一朝臣,经历过往事恩恩怨怨的江家,朱祐桓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们的主公,当然这不意味着要选择背叛当今皇帝,但是一份香火之情,那也是如何都抹杀不了的。
江大人把朱祐桓请进书房,热情亲切,连声吩咐下人献茶,不过对于往事却只字不提,朱祐桓自然也没必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时间有限,当即道出来意。
“江大人,今次前来拜会,没有它意,我受一位好友的嘱托,为城里的饥民而来。”
江巡抚名叫江鹤,闻言立时放下忐忑不安的心情,他就怕眼前这位先帝之孙提起当年之事,至于救济饥民反而并不在意,现今朱家早已落魄,谁也不会往造反上多想。
“呵呵,不知世子的好友,可有何良策?下官这些天也是为了此事,左右为难。”
山东屡遭旱情,又没有朝廷的允许,因此江鹤不敢开仓方粮。最近几日,不过是找城内大户捐了些粮食,但是此举总归不能持久,因此今日打算把饥民分给附近州府一同分担,但是下面人对此都颇有微词,没有功劳不说,那些流民一等原籍渡过旱灾,还得负责把人家送回去,费力费钱的没有任何好处。
朱祐桓神色腼腆的笑笑,说道:“不瞒江大人,这几日打算在济南附近购置些田地,赶巧结识了一位红粉知己。唉,一起出门游玩时见到满城都是可怜的灾民,我这知己心善,连着几日郁郁寡欢的,我心里焦急,说不得厚颜赶来拜见大人,哪怕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也要想出个法子来做些好事。”
“哈哈。”
江鹤听的哈哈大笑,心里的最后一丝疑惑,顿时消失无踪,哪位少年不多情?朱祐桓这番话说的在情在理,心想恐怕不单单是他说的那么简单,或许是为了争夺女人,一群宗室公子哥为此抢着做好事呢,不错!那位姑娘倒是位有心人了。
手捋长须,江鹤大笑道:“此等好事,于公于私江某都得鼎力相助,只可惜在钱粮方面有心无力,不知世子可有何妙策?”
“哈哈,哪里能跟两袖清风的您张嘴?要不是这城里的饥民实在太多,不然区区几千两银子,我早就出了。”朱祐桓故意一副少年人荒唐行事的公子哥模样,神色间不以为然,根本没有半点为灾民着想的意思。
和该如此,他越是如此惺惺作态,江鹤就越是放心,笑道:“看来世子定是背后有高人帮着筹谋,此乃造福百姓的善举,江某洗耳恭听。”
“这姜还是老的辣,瞒不过您。”朱祐桓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嬉笑道:“其实这主意很荒唐,咱们打算请城里众多大家闺秀亲笔写上一首诗词,在从德王妃园子里偷出来百朵玫瑰,在与您江大人和镇守大太监那里讨得个匾额,到时举行一场赈灾宴会,既能讨得众位小姐们的欢心,又能得到一个赈济百姓的好名声,您看如何?”
江鹤都听得傻了,此等匪夷所思,天马行空的赈灾之举,果然是荒唐的可以,令人啼笑皆非,不过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
“世子,那匾额要写上什么?能否先告知下官。”江鹤为人精明,自然不想落下什么把柄,这要是有人拿着自己的亲笔去招摇撞骗,到时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面对江大人的小心翼翼,朱祐桓毫不在乎的笑道:“就写忠君爱民就行,不过得有官印,以资证明。”
江鹤大喜,随便找个衙门的大印盖盖就完事了,反正有镇守太监的同意,到时在把下属召唤过来统一意见,何况本身这也是桩好事,法不责众不说,也没有什么过错。
“忠君爱民,好,好!只要能解救几万灾民,别说一块匾额,就算要江某亲自送上门都行。”江鹤说的那是大义凛然,义正言辞!
两人同时相视大笑,江鹤解了自己的麻烦,忽然神色为难,叹道:“可是那德王妃的心爱之物,世子真的敢偷?就不怕王妃生气?”
“怕什么。”朱祐桓神色轻狂,嗤笑道:“无非是事后被训斥几句,挨几下打罢了,我还把不得被狠狠揍一顿呢。”
江鹤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大笑道:“对,对,不如此,岂能使那位姑娘体会到世子的一片深情,秒啊!”
笑了半天,江鹤突然又踌躇道:“不过,城里小姐们的亲笔,这要是流传出来,是不是不妥啊?”
“无妨,这点小事我还办得到?呵呵,此等小事就不劳江大人操心了。”大袖一甩,朱祐桓信心满满。
江鹤含笑点头,既然人家都不在乎,他自然犯不上跟着操心,眼见两人私会的时间不短了,轻轻端起茶盏,笑道:“世子登门,下官心里惶恐,理当双手送上黄金百两,算是江家献给老太君的寿礼,还望世子笑纳。”
朱祐桓也不客气,当即站起道了声谢谢,也不用江大人送出门去,带着一位下人就大摇大摆的出了衙门。
吩咐来旺收下金子,朱祐桓径直朝对面镇守太监衙门走去,一样掏出玉佩当敲门砖,没过多久,一位公公领着他进了门。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镇守太监的府邸,比巡抚使那里豪华多了,朱祐桓边走边瞧,就见几十人恭恭敬敬的站在院外,都是百姓服饰,竟没有一个是官员。
“都是等着讨要传奉官的?”大咧咧的随口问道,朱祐桓神色轻松。
领路的公公会心一笑,小声道:“可不是嘛,一个个哭着喊着求告老爷门前,这礼多人不怪,也只好放他们进来了。”
得到确切回复,朱祐桓也不在废话,这传奉官他一年来听得多了,泰安就有个大户人家,儿子十几年没考上功名,结果带着几千两银子进了京,愣是花钱买了个官员,回来后就大肆庆祝,一连请客了十几天。
朱祐桓为此留了心,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些不经科举,不经恩萌,不经举荐,花钱以图幸进的官员,乃是成化皇帝的独创之举,不经吏部考核,被皇帝当成了人主私器使用,任意提拔下面人。
傻子都清楚,这颠覆制度规矩的事,势必在官场引发混乱,果然皇帝身边的太监,嫔妃就开始假借帝王之名,大肆卖官鬻爵,为自己谋私利,花钱当官,当官捞钱,势必又造成恶性循环,到如今,已经渐渐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些事与我无关,朱祐桓在心里提醒自己,笑吟吟的随着公公走到正院,就听见里面传出丝竹之音,走进去一瞧,就见一位身穿绿色蟒袍的老太监站立堂前,身边陪着一干笑脸献媚的官吏。
众位太监官员头插金花,阶下一派萧韵盈耳,两边丝竹和鸣,端的是食前方丈,花簇锦筵,好一副歌舞升平,富贵满门呀!
朱祐桓缓缓抬头,见正面五间广厅,最上面一块醒目的朱红牌匾,一样悬着当今皇帝御笔钦赐“精忠报国”四个斗大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