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健从工棚里出来,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现在是下午时分,离吃晚饭还有段时间,金珠现在应该和满仓在烧木炭,去那里准能找到她。他忙活了大半天也有些疲倦,去找金珠识字也算是休息,出门随手拍打身上的锯木灰时,侧眼瞟见了家人有些暧昧的眼神,让他心里一阵无语。
开始找金珠学识字的时候,家里人对他每天定时外出,还有些不解和说教,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时他专心投入忘记了时间,旁边的家里人还会特别来提醒他,是不是该到出去转转的时候了,他一头雾水的想起识字的事,也没仔细多想,点点头在脑子里回忆着,昨晚记下的生字是否还记得,然后出了工棚去找金珠。
这样的事情多发生了几次后,他察觉出这其中的异样味道,虽然长辈们都没明说,可他们的举动太过于明显,就连家里两个妹妹都知道,特别是二妞那个小八卦嘴,逮着机会就在他耳边刨根问底,旁边家里的几个长辈停下手里的活,竖着耳朵专注偷听得模样,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肯定是得了长辈们的默许。
赵永健对他爹老实的交代了找金珠的来龙去脉,原本以为他们只是误会,可没想到,这更让家里人高兴,特别自己爷爷,也不知道金珠是哪里入了他的眼,只要一说起金珠就连连夸赞,缺点看成特点,特点看成优点,仿佛金珠全身上下就没一处不好,让二妞无比的嫉妒羡慕外加恨,一听提起金珠就满脸的不高兴,反而最近很少来问八卦,算是这件事情唯一带来的好处。
赵永健边走边摇头,他一门心思都用在了木工上,别看他年纪小,可他心里的天地却很广阔,爷爷和爹他们只是他起步的基础,祖辈曾经的风光是他基本的目标,他的理想是
赵永健狂热的眼神看向远处的天空,慢慢的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有一幅梦幻般的景象,只可惜那景象太过模糊,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把挡在眼前的迷雾赶开。
半响,他失望的睁开了眼睛,狂热的眼神早已不见踪影,狭长的凤眼中闪过茫然和失落,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可想了吗?
赵永健伸手把腰间的汗巾解了下来,天气炎热又闷在工棚里干了大半天的活,身上的衣服早已经都被汗液湿透,解开汗巾用手向外拉了拉衣服,把紧贴在肉上的湿衣服从身上拉起,轻轻扇动着让些许风进到衣服里面,想让里面的汗渍早些吹干。
衣服有些大,是他爹的衣服没有改小直接给了他,他娘说正在长身子没几天就能合穿改了可惜,松松垮垮的衣服要用汗巾系紧上才不妨碍干活,这条道去找金珠的路上没什么人,赵永健很随意的把袖子衣领都松开,这样能让汗迹干得更快些。
远远看过来,此时的赵永健衣袂飘飘,狭长的凤眼中全是茫然和孤寂,一缕不知什么时候从发髻上散落下的头发,随风在脸上轻轻的拂动着,空寂无人的四周,远处朦胧的水墨群山,骄阳下的赵永健就像山林中隐世的高人,飘逸洒月兑满身的空灵味。
如果此时金珠看见赵永健这个模样,她肯定会大喊妖孽忧郁男,然后落荒而逃消失不见。
赵永健走得很慢,他不习惯衣冠不整的见人,待身上的汗迹稍干,他又把汗巾系在身上,重新整理好袖子和衣服下摆,才加快了行路的速度。
金珠正坐在两块土坯上,守在木炭坑前,但眼睛却没有看向木炭坑,而是脚旁边昨天那个日规,嘴里念叨着:“这个时间不对啊,今早满仓烧制的时间比昨天晚了很多,可是究竟晚了多少呢,该死,没有记又没有钟表,这要怎么办呢?”
满仓已经走开,他是一个非常勤劳的孩子,木炭坑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不用一直看守着,满仓又开始做起土坯来,这个事情本来是满柜帮忙做,可这几天满柜一直都守在兔子笼前,半步都不愿意离开,满仓就只好自己动手,手里做着土坯眼睛不时的瞄着金珠的木炭坑。
赵永健走过来的时候,刚好听见金珠坐在土坯,嘴巴里不停的嘀咕着他听不明白的话语。
金珠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她昨天晚上只考虑进了两个变数,可今天早上满仓迟缓的举动,又让时间问题上出现了新的变数,偏偏她忙着来回背刨花和边角料,根本没注意比昨天迟了多长时间,刚刚坐着换算时间时突然想起,这让她不时的对满仓投去愤恨的眼神,这不是存心捣乱吗
天啊,没有手机计时,我到底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依靠这个日规?
金珠猛的站了起来,狠狠的跺了几下脚,咬牙又蹲了下去,拿一块石头在日规四周的刻度上做了一个标记,然后转身朝赵家工棚走去,速度和她去背刨花时的一样。
“金珠,你要去哪里,我已经来”
“我看见了,我不找你。”
赵永健以为金珠又想找他做东西,刚开口想告诉她自己已经来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金珠有些凶狠的语气让赵永健不禁猜想,不会和家里长辈们的态度有关吧,可是这事情好像没有人正式的提起,也就二妞对金珠多说了几句话,那还是很多天前的事情了,金珠不可能现在想起来去找麻烦,那她到底要去干什么呢?
赵永健刚想跟在后面去看看,可想想长辈们的态度他又站住了,反正金珠深受他爷爷喜爱,就算她去闹也没事,还不如就呆在这里等着,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金珠现在可没赵永健想的那么清闲,没闲心去管还没有边际的事,为了精确的计算时间,她要案件重演,再跑一遍赵家工棚。
赵家人有些傻傻的看着金珠,只见她空着手走了进来,好像得了失心疯,从空空的背上拿下什么东西放在地上,然后像地上放着一个背篓一样,抓着刨花往里塞,不时的还伸脚去踩两脚,完全就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一样。
“爹,金珠这孩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她这是在干什么呢?”赵家老大赵兴对赵老爷子悄声询问,他知道自己爹对金珠很有好感,碰见这么奇怪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想知道来由。
“老大,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金珠这孩子受了刺激,我看她好的很。”赵老爷子嘴里强扛着,认为金珠完全没有一点问题,可能是在做什么事情吧,虽然他也看不明白。
赵兴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没见过他爹这么袒护一个人,这还只是人家的闺女,还没成赵家的孙媳妇,这老爷子真是喜欢得没边了。不过赵兴可不敢对着老爷子说,转身用手拐了拐赵盛,悄悄的问:“刚才永健才出去没多大一会,金珠这孩子就这样跑进来,会不会是永健这孩子怎么着了人家?”
赵盛一听自己大哥这话,心里也翻了一个白眼,十三岁的男娃和八岁的女娃能怎么着啊,就算怎么着了,金珠也不会只对着刨花发作,这会估计是蒋保山打进来了,这话听着真是让人想撞墙,“大哥,看你这话说的,永健这孩子可是你从小看着长大,什么时候做过不招调的事,金珠现在这个样子可能是在做什么事吧”
金珠完全没有听见旁边人的议论,她现在心里窝着火,本来就最讨厌体力活,今天还偏偏就跟她卯上了,早上来回四趟不算,现在还要重来,不行,我要算在成本里,我要涨价
捡了几块边角料往地上的刨花堆里扔完,金珠转身蹲子,双手扶住双肩,身体向前倾稍稍停顿下,站起来就朝工棚外走去。赵老爷子和两个儿子跟到了门口,看着手还扶在肩上的金珠,眨了眨眼睛:“老大、老2,金珠好像在背刨花,可我怎么没看见背篓的影子呢,你们快帮我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金珠紧接着几个动作,终于让赵家人看出点名堂来,这分明就是早上背刨花的样子嘛,可怎么是空着手呢?
“爹,你眼睛没事,我和老2也没看见金珠背上有背篓,想是她比划着玩吧”赵兴没有看赵老爷子凑过来的眼睛,只盯着赵盛的脸看,这未来儿媳妇可有点意思。
“你们也没看见?吓死我了,我可还想看重孙子呢,眼睛可不能坏了,金珠这孩子就是有意思,没事比划着玩,有意思,呵呵走,走,都干活去,别看了。”赵老爷子松了一口气,伸手在眼睛上模了模,没事就好,金珠这孩子还真是吓人
赵兴赵盛两兄弟齐齐的翻了一个白眼,自己家的这个老爹还真是偏心眼偏得厉害,这还有意思呢,那没意思是啥样?心里嘀咕着老爹对金珠的偏爱,嘴里却半个字都敢说,连声答应着转身各自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