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敬儒坐在客房的窗下,两个小家伙累了一天,此时都躺在床帐里睡了过去。琀哥儿的一条腿压着珍哥儿的肚子,压得小珍哥儿在睡梦中还摆着身体。韩敬儒叹了口气,走上前把两个小家伙的身体顺正,重新给他们盖好被子,又在床边看着他们的睡容怔了一半晌,才又走回窗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分明想做此什么来填满这份空白,身子偏又懒得动弹半分。
坐在窗下发了半天的呆,方才谢瑞麟一步步上台来的情景又在他眼前重演了一遍。那公子年轻英俊,若是能对吴三小姐真心的好,自己不是马上就可以甩掉这一大一小二个拖油瓶,吴家的事也不用自己整天东跑西颠去忙活了。一切,又都按照最初设定好的道路上去,自己也可以心无旁鹫的去参加这次恩科了,如果可以如此都走上了正轨,不是很好吗?这样安慰了自己一番,韩敬儒反倒觉得心里更难受了,这种透明感和不被需要感压得他怅然若失的长叹了口气。
伴着他这一声长叹,窗外有个声音含笑的道:“好端端的,又叹什么气?”正是吴琣的声音。
韩敬儒先是一喜,转而又是怅然。他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正看到吴琣满面笑的捧着一只匣子站在门口。一身新衣加简单的衣饰与首饰倒衬得她端庄大方,之前的潦倒之相一扫而空,眼前又是一个珠光宝器的富家千金。韩敬儒只觉得眼前又是原来那个高不可攀的吴三小姐,他再也不敢像原来那么放肆,急忙侧身站在门边让出出路,对吴琣施了一礼,轻声唤了一声“谢少女乃女乃。”
他拘谨的样子引得吴琣站在门前笑得直不起腰,腰上系的玉佩被她这么大的动作弄得叮当乱响。
“免礼平身。”吴琣摆谱的对韩敬儒一抬手,大摇大摆的走进屋去。
韩敬儒站在门边,进去也不是,不进去又不太恭敬,一时进退两难。
“唉呀,你进来呀”吴琣回身一看他还站在门口,把手里一直抱的匣子放在桌上,好气又好笑的回身一把将他扯了进来。
韩敬儒低头敛气的站在一旁,正色提醒吴琣她此时的身份与以往的不同之处,请她自重。
吴琣盯着他,这是她来之前就料到的结果,此时她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突然问道:“韩大哥,我不用被谢家退婚了,你不替我高兴吗?”。
韩敬儒对她笑了一下,微微的点点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而且,我还找到了能救我爹出来的线索,谢公子也愿意帮我。你看,事情不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吗?”。
“是,恭喜三小姐,守得云开。”
“可是,我看着你怎么好像不是特别高兴?”吴琣探头看了一眼床里那两个泥猴一样的小鬼,装作明了的一点头,对韩敬儒道,“照看二个小鬼,还真是难为你这个大老爷们了。不过,接下来也好了,琀哥儿留在谢府有人照看,珍哥儿还给他老爹,你又可以过你只管读书不问世事的生活了。”
韩敬儒苦苦一笑,还是只点点头,没有接话。
“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吴琣实在按捺不住了,追问了一句。
韩敬儒抬头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睑轻声道:“呃……三小姐此次可算修成正果,还望日后孝敬公婆,侍奉翁姑。每日晨昏定省不可轻视,茶水糖食一顿不可放松,出入从简,顺从夫意……”
眼看着他就要长篇大论的,吴琣实在绷不住再逗他的心,急忙伸手叫停。“行了,行了,大哥,这一套东西留着教训别人吧我谢谢你,我还要跟你商量点别的事。”说着,把桌上的匣子打开,将里面装的珠宝展示给韩敬儒看,引得他惊讶连连,急问吴琣这是从哪里来的。吴琣便把她自戏台上下来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他说了个清楚,又指着匣子里的东西筹划着能换成多少钱,分别用在什么地方。最后又想起谢老太太身体上的问题,吴琣略带自语的念叨:“也不知,谢府里是什么人要害老太太?又为了什么事要害她。若是从表面上看,以夺权来说,最有可能的人就是谢大*女乃了。可就算她不动手,家里的实权已经在她的手里,她有原因一定要出此下策呢?”
在她说的时候,韩敬儒不答一腔,此时听她说完了,便沉思了一下反问她:“听你这么说,这件事要是非你来解决不可的了。”
吴琣立时吓得“啊”一声,不解的看着韩敬儒。
韩敬儒对她道:“老太太那只镯子只怕不是春桃说的那么简单,不然,她只要留在你屋里,随你要不要只要能回去传个话就好。如今她也不会这么惧怕你不收下,而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还有,你人若留在谢府,有一些事情,就算你想不理它还是会自己找上门来。大宅门里,反倒比贫困之时事还要多。”
“这个我懂,所以,我才想办法坚决不要掺合进他家的事的。”吴琣点点头,“我已经与谢瑞麟约法三章,他们家的事我是不是会去管的。”看韩敬儒一脸不解,她才把收藏好的那张约法三章的约定书拿给韩敬儒看。如期待的看到韩敬儒读了个目瞪口呆,哪有这样当人家媳妇的?
“对了,我还忘了问了,你在谢家转的这一大圈,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吧?你知道我担心的。
“当然,我怎么会跟谁都说实话”吴琣得意洋洋的说道。“其实,你换个方位想想,就能明白了。我也不是谢公子的心头好,他也不是我的真命天子,我们俩根本是没有可能的。能够再活一次,我当然要好好享受一下人生,怎么会把自己的人生交到别人的掌握?这一次,我的地盘,我要好好做一回主。”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就这样住在谢府里?”韩敬儒听到那一句不会对任何都说实话,心头一暖。
吴琣想了想,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合部合盘托出,其间说到江彬和刘谨都派人来找过她,又提到李东阳给出的部分线索,吴琣表示真的很费解。
韩敬儒也猜刘谨想要的东西只怕就是那本食谱,目前他们手里最古老的与吴家有关的东西就是那本食谱了。可是刘谨费尽心思要这个东西来做什么,他们还是猜不出来。韩敬儒推断,此次前来贺喜的宾客里自然还会有这几方势力的人混入,那么今天她被当众宣布为谢家准孙媳妇这件事就会传回去。那么,这三方势力自然会有下一步动作,吴琣只要见招拆招就好,现在最好是不动声色。
吴琣想了想也是,吴老爷被囚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想来那东西在何处吴老爷也不知道,现在就跟被人绑架了不能报警一样,一定要拿东西拖住绑匪幸好那天她胡乱一指,说食谱丢了一半在张永手上,此时刘谨只怕正与张永斗智斗勇的不能分心理她呢那就安安稳稳的等到他来找她好了。如果能再想办法见上吴老爷一面,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了。
韩敬儒对于李东阳很是不屑,他也如朝中大部人一样,只看到他阿谀奉承之面,而并不知私下很我救人的援手都是出自于他。吴琣又费心的向他解释了半天李东阳的用心良苦,无奈,他坏人的形象已是深入人心,任凭吴琣磨破嘴皮,韩敬儒还是不信这位首辅是在韬光养晦。最后,吴琣也懒得再解释了,挥了挥手不再与他纠缠,转而与韩敬儒商量接下来在鼓楼的食肆要如何布置,何时开业,选择哪些招牌菜。两人越说越开心,无数的点子就在这么涌了出来,韩敬儒怕忘了转着圈找了一方旧砚,磨墨记下了他们俩讨论的一切。动作声音大了,吵醒了床上的琀哥儿,揉着惺忪的睡眼,琀哥儿见到许久未见的姐姐很是高兴,跳起来抱住吴琣。
只剩珍哥儿一个小不点还在睡觉,三个人放轻了声音,在屋里说笑着。琀哥儿先是告诉姐姐,衙门派人来把破院整修一新,哪天回去只怕她都认不出来了。吴琣一愣,这可是她始料未及的,没想到袁爷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的功力真是炉火纯青。这便宜,她乐得捡起,反正也不会给袁爷任何承诺。三人你一句我一句,韩敬儒含笑在纸上写写划划,商量着美好的明天,屋里气氛融洽一如又回到了破院里。
一直聊到晚上辰时,告诉吴琣韩敬儒落脚地的小丫头急匆匆的来寻她,问她还能不能给老太太做晚饭,才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吴琣想了想,之前答应过人家要调养三天的,怎么能食言,便跟小丫头快步跑回厨房,忙活开了晚饭。
她与小丫头急匆匆离去的身影,却看到另一个人的眼里。谢瑞麟站在客房外的院门前,刚好看到她自韩敬儒的房间里跑出,谢瑞麟略一迟疑,突然一笑。这丫头如今死活不想再嫁给自己,难道……是因为这位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