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说着话,就听着楼梯上传来“咚咚”的靴响,吴琣探头一看不由得轻吐个舌尖。楼梯上,谢瑞麟正解开披在身上的一件黑羽缎面水貂皮内里的长斗篷,露出里面那件宝蓝色暗云纹刻丝的长袍,店门外的阳光透过顶上的天窗,照在他的身上,逾发显得身材挺拔。
问世间何人轻功最高,当数曹操老大,因为说曹操,曹操到。而这位谢瑞麟跟他比,也没差多少。
转眼之前,谢瑞麟已上得楼来,吴老爹和赵掌柜还没站起身来,谢瑞麟已然冲到了桌前,笑语盈盈的提起手中的攒盒,对吴老爹和赵掌柜笑道:“吴老爷,晚生今天日得了空,想着好几日没来看您了,刚好今天得了空,路过大顺斋刚好看到里面的油泡酥螺才出锅,也不知这样的糕点,在您……还有赵大掌柜这样的美食行家眼前,能不能吃得。”
吴老爹一把抢过攒盒,笑着道:“唉呀,吃得,吃得。大顺斋的油泡酥螺一天就出三锅,你能买得到,不容易呵快,坐吧,外面冷,你先暖和暖和。”
谢瑞麟顺从的坐在一旁,与一旁笑着又与吴老爹和赵掌柜闲聊了起来。这可看得吴琣之犯愣,什么时候这个冰山一样的人也会笑着说话了,还说的是人话。她在这里犯愣,吴老爹却突然想起来她还在这里,转身招呼她道:“唉,小琣,还愣着什么,快去跟你哥哥说一声,中午多加二个菜,谢公子留在这里吃个便饭吧”
吴琣还没来得及答应一声,谢瑞麟倒笑着婉拒了:“哦,不了,吴老爷,若是可以的话,其实是晚生看这几日天气不错,刚好晚生的妹妹在别业举办了个诗会,请了几位京城的名媛同行。加上,之前若颖与吴小姐又有些误会,也想借此之机,将两人之间的误会洗清,所以,不知吴老爷能不能准这个假?”
吴老爹听了,略一怔。要知道,之前吴家与谢家早已完成了所有的三茶六礼,就等着大婚之期到来,谢家八抬大轿将吴小姐抬进门去了。若不是刘谨横插这一杠子,现在的吴琣早就成为谢家的少女乃女乃了。所以,现在吴家和谢家的婚期对外说了推迟了,其实不过是差了抬进门这一道手续。吴老爹之所以怔这一下,却是觉得,以这二人现在待婚的身份,还真不方便这样亲密接触。
他这一顿,赵掌柜却笑着接口:“让他们年青人去吧,谢公子带她出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呀”说着,还含笑转头看了吴琣一眼。
原本吴琣听他这么一说,还在暗中瞪了他一眼。心说,我们家的事,你没事瞎掺和个什么劲?也不问问本小姐愿不愿意跟他出去,给不给他这个脸?而看到赵掌柜转过来的笑脸,她却又不好真的表露出来,只得马上展了个笑颜。
谢瑞麟也是转头对吴老爹一笑,道:“老爹放心,只是西近郊的别业,我保证掌灯时分将吴小姐完璧送回甜水井胡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吴老爹还能再说什么,只好笑笑道:“嗐,保什么证呀你们年青人原本就该聚在一处,我这个店小,又尽是油烟,凭白将你这身锦袍熏脏了。谢公子的人品……老夫自当信得过。”说着,转头对吴琣道:“小琣,你还不快去收拾一下。”
吴琣懒懒的应了一声,道:“没什么可收拾的,在这儿我又没有带多余的衣服,也没带首饰。我这一身打扮,只怕不适合跟谢公子去与名媛相见。”说着,她转身就要下楼去。
谢瑞麟却笑着跟上她道:“湮锐天生丽质又哪里需要那些阿物来衬托,走吧,若颖那里也不是什么正经聚会,不过是几个姑娘聚在一起吃个饭,没什么的。”
吴琣对天翻了个白眼,这人什么时候变这么磨讥了?无法,谢瑞麟执意要带她出去,吴老爹又默许了的情况下,不容得吴琣多挣扎,她索性决定跟着谢瑞麟。当然,这个聚会没有体验到,反倒遭了险,又是后话了。
两人出了食肆,一路向着东边那架石桥走去。
走出几丈后,吴琣突然笑着对走在前面的谢瑞麟道:“谢大御史,说说吧,你倒底是要带我去哪里?”
谢瑞麟一怔,转过头来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带你去参加颖儿的聚会?”
“嗤”吴琣不屑的对着天一声冷笑,就他这点小心眼,也就骗骗吴老爹,怎么可能骗得了她。“你妹妹那么精细的人儿,本来就看我极为不顺眼,她怎么可能突然发善心请我这只落了架的凤凰?咱北京人可是有言在先啊,提前三天为请,二天为叫,若是当天那可就叫提溜了您这聚会都举办上了,才来叫我,天下哪有这样办事的大家呀更何况,谢公子,以你这么注重身份和面子的人,这双靴子都沾了半拉靴筒的泥了,若是真要去见那些京城名媛,您还不快马加鞭回家换衣服呀得了,你还是直说吧,找我干嘛”
她这么一说,谢瑞麟倒是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笑对她:“哦,你现在还真是目光如炬呀”想了想,谢瑞麟走到她身边,伸手表示一边走一边聊,吴琣顺从的跟在他身侧略落后一点的地方,两人闲闲散散的走着。
冬日的太阳露着个大笑脸,热量却很是微弱。谢瑞麟侧头看着跟在身后的吴琣,却见她温顺的低着头,高挑的鼻梁上汇出一道淡淡的阴影,盖在她尖尖的下巴上。以前,除了那张嘴巴开口说话,不然,这姑娘怎么看都应该是个天生柔弱,必须要别人保护的人。可现在,谢瑞麟觉得,怎么在她的眼睛里,总能看到若有若无的坚毅与决断。
“今天上朝,我在宫里遇到了赵士棠赵统领。”谢瑞麟皱眉将今日发生的事讲了出来,“之前我自陛下那里得知,赵统领一直是暗中带人保护你的,而今陛下说已没有什么危险了,便将他召了回去。而睿琪,早在前天就已经被首辅派去东边查事,现在你身边,连个保护你的人都没有……”
“唉哟”
他还在自顾自的瞎白话,却听后面吴琣惨叫一声,谢瑞麟听得这一声,只觉得心里一空,猛的一个回身。却见吴琣已被他落下数步之远,正俯身用手臂支在膝盖上,露出裙摆的绣鞋上一只淡白色的泥印子,好似是被人踩到了脚,一张脸上满是痛苦。谢瑞麟急忙折回去,紧张的扶着她询问感觉如何,问了几声,见吴琣很是痛苦他复又起身四下里张望,人潮往来,哪里看得到是被谁踩到的。
吴琣这时也缓过来了,起身拍拍他,抽着冷气道:“行啦,行啦,别找啦那人赶路,跑过去的,这会儿早跑的没影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找他也没什么用啦,我自认倒霉吧”说着,提脚活动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大碍,就要拉着谢瑞麟接着向前走去。
扯了一下没扯动,她正要再用些力气,却觉得腕上一紧,反被谢瑞麟拉近了身体。
“你发什么神经呀”吴琣只见谢瑞麟满脸紧张的上下不住的打量她,直看得她心里发毛,月兑口粗鲁的叫道。
几经打量,谢瑞麟才确定她身上没有受到什么伤,舒了一口气,这才回嘴皱眉对吴琣斥道:“你瞎嚷嚷什么呀?我刚跟你说最近没有人保护你,你怎么还离我那么远,你不知道现在你很危险吗?”。
吴琣看他急赤白脸的样子心里更是起急,没好气的回他:“费话,你走那么快,也不管我跟不跟得上,现在我被人踩了是受害者欸,我还没怪你没有及时保护我,你倒转头来怪我没跟上你?”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谢瑞麟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分明是她不认真听他分析现在的形式,还反咬一口。“我要是不想来保护,我巴巴的赶到大顺斋抢着给你爹买了点心,还要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我怎么没有及时保护你?”
吴琣听了“嗤”的一声冷笑了起来:“唉哟,别跟我说那个一天只卖三锅的点心了,就算是很难买到,只要你肯出银子,又哪里买不到的东西。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要等在店门口才抢到,也轮不到你大冬天的起早排队。”吴琣说这话,原要只是想说,以谢瑞麟的身份和身家,大可让小厮去替他排这个队,并无它意。
可这话听到谢瑞麟耳中,却变了另一番滋味。他基本看得出吴琣与韩敬儒都有意思,却因为各种原因不能言明,现在吴琣说的这话,他误认为她是指,就算有人想排队买点心来孝敬吴老爹,也应该是韩敬儒。他心里的火,立时烧了起来,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通情理?
谢瑞麟阴着脸环顾了一下街头,发现,已有人好奇的留下看热闹。他脸色一僵,生怕这样再吵下去,围观的人会越来越多。谢瑞麟深吸了口气,将心里的火强压了下去,走近吴琣轻声冷冷的道:“你还嫌你出名出得小吗?别在大街上大喊大叫的,这么多人在看,你不在乎名节,我谢家还在乎。”
吴琣听了他这话更加气愤了,当初被谢若颖当街逼要聘礼的屈辱,以及谢瑞麟要求继续婚约不过为了维护谢家门楣的心冷又一次交加在一起。她怒极反倒笑了起来:“是呀,对你谢大御史来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你谢家的脸面更重要的呀?好,我现在郑重的跟你说,我吴琣不嫁了,这婚我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