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章节(16点)
天色渐暗,粮仓管事房里的韩敬儒研好墨正要再把账册对下去,却见有名军士通报了一声,直直的跑入屋内,对江彬低语了几句。一旁静候的江彬听了,抬眼皮瞟了他一眼。这一眼,韩敬儒没来由的觉得,刚才那军士说的话是针对他的。他敢紧低了眼,可能是什么事呢?
他没敢多言,低头继续做事,却听江彬道:“既然都打上门来了,那就请进来吧?别在外面坏了大事。”
军士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韩敬儒装得更加专注,心里直说:可千万别是我的事吧?
他才这样想着,江彬踱到他身边,轻轻开言道:“姓谢那小子来了,好像是……金道把他媳妇给劫了?”说到最后,江彬自己也涌起一股疑惑。金道那孩子可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是远在教坊没有亲自教,可现在他这想法还真不明白了。一个人在这儿忙活什么事呢?把谢家未过门的孙媳妇带跑了,是想给谢瑞麟带绿帽子?他“嗤”的笑了一声,却见韩敬儒执笔的手顿了一下,忙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两人这二句话的工夫谢瑞麟已经随军士走了进来,一脸的怒容加无奈。他走近了江彬把手一摊,叹道:“江大人,您可得给我做主”
江彬笑着说,这是哪里说来的话。
谢瑞麟三言二语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无奈的道:“湮锐弱女子一个,就这么让您的人带走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您让我们谢家和吴家脸往哪儿放?”看江彬的脸色深沉了起来,谢瑞麟竟然不以为意,仍然犯冲的递葛:“那位金道爷们儿若一直是您麾下的爱将我也不说什么了,可我听说他可是谷大人送给您的。之前为了查案子,我把谷大人送出京的亲戚可都接了回来了,案子破了,这梁子结这么大,谁知道他要犯什么坏呀?”
一旁的韩敬儒一听之下,觉得这话茬不对呀?以他对谢瑞麟的了解,这种口气决不可能是饱读诗书、以君子自居的谢瑞麟能用的口气。他不由得,提眼盯了一记谢瑞麟,眼光引得谢瑞麟也低头看了他一眼,却是挑衅的一瞪眼,对韩敬儒怒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韩敬儒连忙默然一笑,低下眉眼没有开口。
“江大人,在下可不管那孩子是谁送给您的,反正他现在是归您管,我只管朝您要人。你看着办吧”说着,谢瑞麟往江彬的中军书案前一站,叉腰而立。
这个架式看来,谢瑞麟真是铁了心要跟江彬死磕。
江彬皱皱眉头,这人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今天晚上他这儿还有正事要办呢?
刚好这时,早去拿人回来交差的军士已前呼后拥的带了两个人到了屋前,一片喧哗。谢瑞麟听到响动,回首看去,却被江彬笑模笑样的挡了下来,拍着他的肩笑道:“唉,谢佥都,不是我不想去,可我今天晚上这大案子必须了结。明儿一早,‘那位’还等着我回去交差呢?只能说,您来的不巧。”那位当然是指皇上,拿皇上压他,却见谢瑞麟眉头一竖,江彬忙笑着对韩敬儒努了努嘴:“我让尚文陪你去好不好?”说到这里,他回头对韩敬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来解决这些事。
韩敬儒收到眼神,站起身来对谢瑞麟半躬了身,对一旁的小门伸手,请他自这边离去。谢瑞麟虽然好奇江彬接下来要做什么,却架不住一旁虎视眈眈的军官副将以目光护送他出去,也只好咽下这口气跟着韩敬儒出了屋。临出屋之机,他就听得身后一队人马“倏忽”的闯入厅中。谢瑞麟本能的回首看了一眼,扫见了被绑进来的二人,一身破损的甲胄,竟是一对武官。再看他们身上甲衣上的花纹,可以分辨得出是河北守军的二位千总。
江彬这是要做什么?
谢瑞麟正自疑惑,被韩敬儒一拉,两人都自小门进到耳房,又穿了出去。韩敬儒并不说话,只引着他继续向前,路过拴马桩子,韩敬儒突然伸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谢瑞麟看去,吓了一跳,只见桩上绑了数十人,每个人都是被打得血肉模糊,在寒冬腊月的夜里,血液才一流出身体就凝固了。四周还有军士守着几个大铁笼子,里面瑟瑟发抖的挤着几十、近百的人,蹲着不敢说话。
“这是……”谢瑞麟才一开口,韩敬儒就眨眼示意他不要说话,只带着他又上了老杨赶的车。
二人止言,待马车行出数丈韩敬儒才对他一笑,轻声道:“那十来个人是张家湾粮仓的掌事。”
谢瑞麟还是不懂,张家湾粮仓位于京杭大运河的北终点,粮仓掌事不过是收到各地的税粮,存放在张家湾粮仓里管理而已,把他们打成那个样,是要严刑逼供什么东西?他想起之前贾御史参江南道官员的罪名:……救灾粮草不知去向……
“难道……”他略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了出来,“江大人在办刘谨?”
韩敬儒坐在车窗边,淡然的一笑,带着赞赏:“谢大人果然聪颖,一点就透。”
谢瑞麟闭口不语,脑子里却在紧张的运转着:消失的救灾粮、粮仓、还有河北的守将,皇帝捉住了刘谨一个什么样的小辫子呀?还有,若真是这样,那此时的刘谨是不是也知情了?他如果知情,被不明身份的金道枬带走的吴琣就将是凶多吉少想到这里,他急切的挑帘对老杨道:“杨叔,先去甜水井胡同”
老杨应了一声,扬鞭赶马车向前赶去。
“你不用太担心,金道不会是坏人。”韩敬儒安慰他。
谢瑞麟却满心责怪:“你明知道之前那些事都是刘谨针对湮锐搞的,怎么现在这样查他却不给湮锐以保护?陛下已将她身边的守护撤掉了,首辅身边那位武功高深的书童也以为没事了,早就回了府。你们让一个娇弱女子如何保护自己的周全?”
一听皇帝将赵统领撤回了宫中,韩敬儒略有些诧异,但他还是镇定的笑笑:“你想太多了,江大人早在查他之机就已经派人在查宫里的内务账头了,现在的刘谨哪里还分得出心来管这些烂事?”
内务的账头可是几十大笔,数百个账目,这要查起来,刘谨手下的所有人都可能牵扯进去。忙着把账做平、做好,以求不被查出纰漏。若真是这样,应该没有人能分心去对吴琣不利,听韩敬儒这样一说,谢瑞麟才算放下一半的心来。
“你们倒底发现了什么,要这么做?”谢瑞麟好奇的发问。
“你以为那位小侯爷回去,安化王能善罢甘休吗?”。韩敬儒轻声说道,“更何况,他现在人未回去,但只怕被黥面的消息已传回银川了吧?安化王爷早就怀有异心,再加上这个噩耗,你觉得他不揭竿而起吗?”。看谢瑞麟点头,韩敬儒又跟上去问了一句:“那么怀义觉得,他会用什么由头来造反?”
谢瑞麟一笑,以现在他们揪刘谨小辫子这件事来看,阿寿已经把自己的退身步都想好了。“应该是‘清君侧’吧?”
韩敬儒笑着点点头:“这面旗子一打,陛下的颜面就失了。所以,他要比安化王更早的铲除刘谨,这样一来,安化王不能用靖难这面保护伞,他的起兵之举就是不义。那陛下自然就可以站在正义的一面,起兵镇压。当然,想揪住刘谨的小辫,不让他反击,甚至置他于死地,只是查宫中的账目是不够的。江大人这些日子带我来这里,好不容易才查明刘谨自各地收罗来的粮草都存在张家湾。同时,更与河北、宣化三大营的军将勾结上了,他们就是准备等安化王起兵后,用那三大营跟他玩个里应外合呢”
这些布局听得谢瑞麟惊起一身冷汗,三大营虽然并非是一线军队,却也是拥有六万之众。若是真是挥师入京畿,皇城不被踏平才怪。
“张永张大人和江大人二人手里,拢了归齐也不过二千多人,那二千人陪陛下打鸟养虎还行,打仗……哼,还真是秀才跳井——不懂”韩敬儒嘲讽着。
“那你们今夜……”谢瑞麟又想起方才那两位守将。
“所以说,今天夜里这局布了好久,不容有失。”韩敬儒合盘托出,带着将胜的喜悦,“套出他们的口令及计划,再假传军令,今天晚上就是他们误以为可以进京的日子,让他们来取粮草,这样分拨分批的把他们引入张家湾,最终一网打尽”
谢瑞麟觉得后脖子有些发凉,自己刚才那么冲动的进去,没被江彬以妨碍军机处就是幸事了。
“所以,你说在这样的当务之急下,刘谨还跟一个小姑娘较劲有意思吗?”。韩敬儒笑问。
谢瑞麟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一颗心终于归回了原位。
一路两人闲聊了一些闲话,一路到了甜水井胡同,远远的看着院门口已点了盏红色的气死风灯。谢瑞麟掸了掸长衫,走到门前抬手敲响铜环,清脆的环响惊动了里面正自吃饭的人。
院子里,琀哥儿向大门跑去,欢叫一声:“姐,你可回来了,爹都生气了。”
只这一句,谢瑞麟就觉得腿一软,差点摔在门边。他还没缓过来,就听“喀喇喀喇”二声,吴家的大门洞开,琀哥儿一脸笑的站在门后。见到脸色苍白强自镇定笑着的谢瑞麟,琀哥儿一愣,向他身后张望了一番道:“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我姐呢?快点让她进来吧,爹都生气了。”说完,又一付小大人的样子凑近他,小声道:“爹还说,女生外相,一跟你出去玩就不知道回来。姐夫,嘿嘿,你把她藏哪里了?”
看着琀哥儿小人脸上一付什么都明白的样子,谢瑞麟不安的笑了笑:“呵,是这样,母亲……想跟湮锐说说话儿,所以……所以在西山别院留下住一夜了……你帮我跟你爹说一下……”说着,话没说完就仓皇的逃下台阶,挑帘钻回车里。口中还忙不叠的叫着:“杨叔,快回……回去吧”
“喂,我可不敢跟我爹说唉……谢大哥,你别走呀”琀哥儿无力的在大门里叫着,一脸的苦恼,一会儿若是这样回去跟老爹回话,不被打才怪。唉,为什么这些大人惹下的祸,要他这么小的人儿一力承担呢?叫了二声,只听见黑暗里谢家的马车越走越远,琀哥儿无奈,只好关了院门走回去回话。
马车里,谢瑞麟脸色苍白,盯着韩敬儒道:“她没回来那个金道不会有问题吧?”
韩敬儒也觉得好像一脚踩在空中一般,没着没落的,他却还是强笑了一下,说回江府去看看。
两人又一路忐忑的行到东厂,只求金道带着吴琣回了这里。不料,问了二个门上的人,都只说金道大爷没回来,更别说什么小姑娘跟着他了。
两人一时都觉得脑门发凉,这两个去了哪里呢?
谢瑞麟高叫着让杨叔再去码头看看时,韩敬儒制止了他:“你会骑马吗?”。
谢瑞麟没来得及表示,这样问是在侮辱他,只点头说会。
韩敬儒道:“兵贵神速,你用最短的话把你今天跟小琣分开之前的事说一下,我们分开找。这样摽在一起,又坐着马车太耽误时间了。”
谢瑞麟组织了一下语言,只说觉得吴琣现在的处境不安全,就想悄悄把她回国子监躲一下。不管怎么说,官家的地方还是安全的,也没有人敢在国子监里动手呀至于他们俩为了韩敬儒和成亲的事吵架,他直接揭篇儿过去没提。听完了,韩敬儒一点头,让门上给备出二匹马儿,两人一人一匹去找人。好在江彬是武将出身,府门里永远备着上了鞍子的马,只等了一息之间,门子就领出二匹黄膘马。
马蹄声声,韩敬儒道:“你去城北,我找城西,从你们分手最近的地方找起。”
谢瑞麟应了一声,两人分道而去。
寒风阵阵,韩敬儒只觉得心里发虚,难道,这么多事都没拖住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