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苹讶然问道:“为何单叫了巧哥儿出去说话?”
明月道:“大概哥儿是咱们大爷的伴读,才叫他出去的,横竖不会有别的事。姐姐不是说太太等着回话么,快进去吧。”说着,便携了青苹的手进到西次间,刘姥姥还在那里说些宽慰的话,周夫人只管等着消息等的急,忽见她们两个相伴过来,忙问青苹道:“你说的那个传话的人呢?”
青苹便将明月往前一推,忙笑道:“可不就在这里,咱们大爷大福呢。”
周夫人见状心头一喜,精神陡然好起来,忙坐起身来伸出手叫唤明月道:“你坐近些,仔细说给我听,大爷那边都有什么消息了,怎的这会子才传过来?”
明月爽脆应声,近前走了几步却不敢坐下,只站在那里笑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咱们大爷吉人天相呢。前头府衙来人,说是大爷已经转去六部应考了,除了秋闱第一夜受了些惊吓,别的都没事。叫府上不用担心,既是躲过了一难,没准儿放榜的时候大爷就高中了呢,”
几句话说的周夫人转悲为喜,颤巍巍握住刘姥姥的手,只念叨佛祖保佑之类的话,一时喜极而泣,掉了几滴泪又问道:“那么那个传话的人还在不在,借他的吉言,只希望大爷果真能高中才是。青苹,去备份礼亲谢了他吧。”
青苹没料到刘姥姥用来欺哄周夫人的话竟然成真,自是喜不自禁,忙笑的去打点谢礼。转身时看见巧儿还在姥姥身后站着,便叫上她道:“巧哥儿你来一下。”
巧儿不知她有何事,忙跟过去,余了姥姥和明月周夫人在一处说话。待到两人出了屋子,青苹才道:“外头传话的说要叫你去回话,我不知他是什么主意,怕你露出行踪来。要不,你此刻就从后面角门出去吧,这里有我照应,定不会牵连出你来。”
巧儿听罢,暗自忖度一番,想着昨儿才从滴翠园打探消息回来,今日就得了通传,想必是为了周福襄一事来的,只对青苹笑道:“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官差通传消息,或许是大爷有事和我说,托他捎带来也不一定呢。”
“只希望是我多心了。”青苹看她这样说,只好笑了一笑。巧儿便问了那传话的在哪里,青苹到底是不敢放心,叫来房中亲厚的小丫鬟芍药送她过去,自己方去了阁楼。
一时到了旭辉庭,传话的那个人正站在月洞门外与三两小厮笑说着什么,芍药便在身后道:“是哪位找巧哥儿?”
那个人便转过身道:“正是鄙人。”
芍药笑推了巧儿一把道:“哥儿在这儿呢,你有什么话只管对哥儿说就是了。”
那人便失笑一番,巧儿看他面善,似是在哪里见过,只是想不起来,便道:“不知官爷找我何事?”
那人道:“公子不必客气,不过是有人托在下捎句话给公子罢了。”
巧儿窃以为是自己所料,忙道:“雁卿要和我说什么?”
那人闻言一怔,倏尔摇头道:“非公子口中之人,还请公子借一步说话。”说着,便微微侧身,示意巧儿过去那里。
巧儿亦是惊讶,眉心轻皱,隐隐猜到是谁,却不做声的随着那人去到一旁,听他说道:“小人是傅大爷身边的亲随,原本今日该傅大爷亲来,只是园中有事给耽搁住了。傅大爷嘱托小的给公子捎带一句,过几日将东西打点清楚,便去滴翠园小住些日子吧。眼看就将入秋,待到圣驾回宫之后,哥儿再搬回这里来。”
“为什么要我搬去那里?”巧儿直觉问道。
那人便一笑:“公子这样聪明,到了滴翠园自然就知道了,小的不过是传句话,别个可是一概不知。”
好一句一概不知巧儿咬唇,半晌无奈点头,那人笑着拱手,道一句公子留步,便先行回去回话了。青苹将谢礼命小厮门呈给他,那人倒也不客气,谢过便收下来扬长而去。
得知周福襄无事,周府总算重新热闹起来,因周老爷与周夫人商议着要去家庙祭祀祈福的事儿,巧儿和姥姥不便多留,仍是回到王家去。
翌日青儿没有去绣庄,便与巧儿将那些自家做的活计收拾出来,约定晌午时分去镇上卖些体己钱。板儿也因临秋,庄子上没有多少事,便自告奋勇的要去给她们两个人吆喝,三人同去,说说笑笑倒也热闹。傍晚时候回来,竟也收获颇丰,五幅绣品卖了一两银子还多些零头,几个人欢喜得不行。板儿便自做主拿了那些铜板去买了几个包子,一人吃了一些方回家去。
连着几日无事,巧儿得了上次卖绣品的甜头,便在闲暇时拿了上一回周夫人打赏给他的缎子,也做了几个荷包香囊扇坠等物,只待下一次逢集。她原是藏掖着只等青儿回来看的,谁想到了戌时也不见青儿人影儿,问过王刘氏和狗儿,他们夫妇两人也正奇怪的很,平常酉时二刻就该回家来了,今日怎的这样晚?
就连板儿都暗暗焦急,忙开了门要去杜绣山庄找青儿去,谁知出门不远,就遇见李顺李柱兄弟两个从村头过来,见他便道:“板儿不好了,青丫头叫人拿住了,嚷嚷着叫打呢。”
板儿先自吃了一惊,忙跑过去问他两个:“快仔细说了,谁要打青儿?”
李柱便道:“说是杜绣山庄的杜大小姐要打青儿呢,我们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咱们村的香儿不也在庄子上当绣娘么,她说杜大小姐不知从哪里听见青儿偷将绣庄绣品拿出去卖的事,查实之后果然发现少了两幅,便命人拿住了青儿。青儿抵死不认,杜小姐生气只道什么时候打到青儿认了,什么时候放人。你快回去叫上王大叔王大婶,看有没有法子托人说个情。青丫头年纪还小,受不得这样的委屈。”
板儿更加着慌,便对李柱道:“烦哥哥回去告诉阿爹阿娘,就说青儿出事了,我这就去绣庄去打探打探。”
李柱看他情急,便道:“板儿,我与你一同去。”又对李顺道,“顺子,你快去王大叔家报个信儿。”
李顺忙忙的去了,这里板儿并李顺两个人便赶去杜绣山庄。因着青儿一事,庄子里的人都被叫到了议事厅上,杜柏芳只在厅堂上坐着,捧了半盏茶,斜睨着跪在地下的青儿道:“我劝你还是老实招了的好,不过就是偷了几匹尺头而已,便是认了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若不认,好不好的,定然是有一顿苦头吃的。”
青儿此时已被打翻在地,两颊红肿,如梨花之带雨,如乱红之飞霜,哭泣了道:“姑娘如何这样冤枉人?庄子里哪一匹尺头不是计数的,我怎敢私自便偷拿出去卖掉?”
“怎么不敢?”杜柏芳冷哼了一声,便将手中的杯子掷回桌子上道,“我怎么听说,你每每将做不完的活计带回家中去做,原先尚还不信,想你年纪那么小,又是知根知底的,万不可能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如今人赃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青儿闻言越发哭的伤心,板儿和李柱恰在此刻赶到庄子上,门上人看见他两个,都道是谁。可巧有个绣娘与青儿交好,今日她告了假家去有事,这会子听说绣庄丢了绣品,便忙忙的过来了,与板儿李柱撞在一处,便道:“你们两个怎么过来的?”
板儿道:“方家姐姐好,我听说青儿遭人诬陷偷了杜家庄的绣品,正被捉拿审问,特赶来打探仔细。”
方佑兰便对那看门的小厮道:“放了他们进去吧,是青丫头家里人。”
小厮门这才纷纷让开,俱说道:“早说不就完了,还不快请进去,这会子只怕青姑娘糟了打呢。”
方佑兰一听,忙告了谢,与板儿李柱边走边道:“这事来的果然蹊跷,想那平日里也有剪剩下的或是马虎做坏了的布头,夫人怕丢了可惜,见我们拿回去纳鞋底鞋面倒也不曾说过什么,如何今日就查起旧账来了?哥儿进去时千万小心,别是有人捣鬼呢。”
板儿忙道声知道,又说了谢谢。三个人一路疾走,直奔到正堂议事厅,里头已经满满站了一屋子的人,方佑兰看见有熟识的姐妹,忙叫出她来问是什么事。那人道:“我也听的没头没尾的,只说外面不知是谁买了一件绣品回来,交给太太和姑娘看了,都说是咱们庄子上流出去的。姑娘气急,便要人巡查到底是谁夹带了东西出去偷卖的,便有人说在集市上曾见到青丫头卖过这个,姑娘就叫人将青丫头押到这里来,要好好审问审问。谁知青丫头性子倔,抵死不认,倒是遭了好一通斥责。”
“他凭什么斥责青儿?”板儿听到这里,已然心头火起,那日卖绣品之时她也在场,还曾问过青儿巧儿是哪里得来的,都道是周府的太太赏下的尺头做的,如今怎的就成了偷盗杜绣山庄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