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这才月兑身出来,离了家门,青儿才回复那个活泼少女的模样,吐着舌头怪道:“方才没把我吓死,爹和阿娘也太过大惊小怪了。”
巧儿一见她那淘气样子便笑道:“方才不知谁像个避猫鼠儿似的,这会子倒来精神了。“
青儿仰起头得意的一笑,又挽着板儿的胳膊道:“还要谢谢哥哥替我解围呢,要不是你,如今我们也不能出来。”
板儿嗓子眼里哼了一声,拧着她的鼻尖就道:“我可不管你那些个花花肠子,我只管带你去把布告贴回去。”
“哎哎哎,干嘛贴回去啊?”青儿闻言急忙捂住了胸襟,把那布告藏得严严的,一双杏眼瞪着板儿道,“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揭下来的,又被爹和阿娘骂了那么久,更不该贴回去了。哥哥,不如你跟着我和巧姐姐一起去衙门吧。”
“一起去衙门?我看你真是魔障了”
举手不轻不重在青儿头上敲了一敲,板儿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问着巧儿道:“你也愿意跟她一般胡闹?”
巧儿似是而非笑道:“怎见得是胡闹?”
板儿道:“怎么不是胡闹?那布告从昨儿就贴在上头了,杜绣山庄不知派人打听了多少遍,没一个敢擅自揭榜的,更别说是寻常女儿家了。你们两个倒好,专拣着别人不敢做的去做,若要是不成,村里头咕唧几句也就完了。若是成了,回头那杜家人又不知要生怎样的是非呢。”
巧儿蓦地冷笑,斜睨着板儿道:“她们做她们的生意,我们做我们的活计,那可是井水不犯河水,怎地就生是非了?要我说句难听的,八个歪脖坐一桌,谁又正眼看过谁呢。难道只许她杜家开门赚银子,别人家的都活该饿死才好?”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板儿受她一通排揎,不由举手投降,笑道,“瞧妹妹这意思是打定主意揭榜的了?”
巧儿道:“原本是没揭榜的意思,叫哥哥这么一说,这榜我们不揭还不成了。”说着,扭身叫了青儿道,“走,咱们就去衙门走一遭,好好灭一灭她们杜绣山庄的威风。看她们以后还敢小瞧了别人。”
青儿一听,忙高兴的脆声应道:“对,姐姐早就该说这句话了。以后等咱们绣坊开起来,她们杜家庄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走,去衙门。”
两个丫头果然说一不二,脚步利落,倒把板儿甩开了一截。板儿跟在她们身后无奈一笑,只得几步追上去。
到了衙门口,门吏看了她们三人递上的布告,忙往里通传了,说是有人揭榜。过不多时,走出一个缁衣皂靴的差人,到巧儿她们面前站定,左右看了看,瞧着巧儿板儿俱是男子装扮,独有青儿是个女孩儿,便对青儿道:“你跟着我进来,老爷在里头等着哪。”
巧儿闻听忙道:“我们可否同去?”
那差人摆了手没好气道:“官府衙门,岂能任由闲人出入。在这里等着,有事自然通传你们。”说罢,摆了个手势,只叫青儿进去。
青儿为难的看了看巧儿和板儿一眼,因思量揭榜一事所知众多,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巧儿便暗暗点了头,示意青儿进去,青儿这才转身跟着官差去了。
巧儿和板儿便站在衙门口静候,无事时就打量着衙门宅子。
衙署大门至门前照壁之间,照例建有一东一西相互对称的两座亭式建筑,一座叫申明亭,一座叫旌善亭申明亭内,都悬挂有木制黑漆的牌匾,称“板榜”,由地方政府上面定期公布本地区的坏人坏事以及如何惩处的决定。所谓“申明”,就是申明教化,惩莠显恶。“如不孝不弟、殴骂尊长、**兽行及一切奸盗诈伪、赌博宰牛、做状唆讼、歃结凶拳者,列名申明亭匾上,每名下俱各注略,一目了然。亭门仍各做栅栏,使过往者可望而不可入,所以防小人擦去丑名”。申明亭门楹上,还镌有告诫性的对联——试看真恶人留此现毕生之丑,能行大善事准他洗前日之愆。
和申明亭公布坏人坏事的功能相对应,旌善亭是用来表扬好人好事的场所,也是悬挂几块板榜,只不过底色换成了红漆。
巧儿只管四处打量,板儿也因无事,左右转悠几步,忽然在八字墙前看着衙门贴出的几张布告,仔细瞧了多遍,猛地神色一僵,偷偷扯着一侧巧儿袖子低声道:“你跟我来。”
巧儿不知何故,忙走过去笑问他:“怎么,这回又是哪个字不认识了?”
板儿未接话,只掩口低声咳嗽了两声,避过门吏,将巧儿拉到那布告前,指着上头说道:“别张扬,你仔细看看,上头画的是谁?”
巧儿果真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黄榜上用笔墨勾勒了一幅少女像,头簪绒花,身穿锦衣,虽不十分相似,却也有七分神似。便是她自己这个当事人,都看的呆了一呆,半晌才低声道:“难不成画的是……”
“嘘。”板儿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附在她耳边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家去,这里我等着青儿就行了,路上小心点,别叫人看出来。”
“嗯”
巧儿在他的桎梏下点了点头,板儿方松开手,觑着门吏打盹,忙叫巧儿离开了。巧儿一路慌张心跳,竟不能相信直至今日那些人还是没能放过自己,不是说兄长贾兰已经官进正七品的提督学政了么?
巧儿越想越心慌,不觉走到村头,素日里见过他的李婆婆瞧她过来,便道:“哥儿从哪里来的?我听说你们家青儿昨日揭榜了,如今怎样了?”
巧儿愣了一下,方敷衍她道:“婆婆,青儿已经去衙门了,还没回来呢,待回来才知道如何。”
“哦。”李婆婆似懂非懂应了一声,又道,“你姥姥怎么也几日不见人影儿,若她有空,叫她没事多上家里坐一坐,老姐妹两个也好说说话。”
“哎,我回去这就跟姥姥说。”巧儿答应了,正走到李婆婆宅子旁,忽又听她道,“哎哟哟,真是作孽,好好地一面墙,看把人家涂洒的。”
巧儿闻说,忙转过去,就见身后昨日贴告示的那面墙上,不知是谁泼洒了黄澄澄的一堆污渍上去,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李婆婆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靠近了巧儿道,“还不是杜家干的好事,人家这墙不过是借给官府贴了一张告示,只为了她们家没敢做这门生意,叫你们青儿揭了去,今日一早,杜家的就派了人来,把那粪池子里的屎尿挑到这里,全给泼上去了,都没人敢拦。”
岂有此理巧儿柳眉倒竖,不由起了一股怒气,便愤声道:“这合村上下难不成都要看她杜家的脸色过日子?有这份能耐,如何不去官差面前闹去,如何不自己揭榜?柿子专拣软的捏,未免欺人太过。”
“哎呦呦,我的小祖宗,你快小声些吧。”
那李婆婆已经年逾古稀,最怕沾惹出是非,何况杜家在白水村早已恶名在外,无人敢评议。此刻见巧儿不知死活说了这些,李婆婆又惊又怕,忙摆了手道:“也怪我老婆子多嘴告诉了你,谁想到你是这样的烈性子,小心叫人听去,杜家的又该找你们麻烦了。”
巧儿见李婆婆这样,不由得火气更盛,只是碍着她的面,不好发作一二,只得忍声别过,径自回家去。姥姥看她回来,少不得要问几句,巧儿怕说了布告的事连带着姥姥都不安心,便只说身上不舒服,自去回屋里躺着。
大堂中间悬挂“内乡县正堂”金字大匾,匾额下为知县审案暖阁,阁正面立一海水朝屏风,上挂“明镜高悬”金字匾额。三尺法桌放在暖阁内木制的高台上,桌上置文房四宝和令箭筒,桌后放一把太师椅,其左为令箭架,右有黑折扇。暖阁前左右铺两块青石,左为原告席,右为被告席。
且说青儿进了衙门,大抵是年纪小,衙门里又太过严肃,不敢随意乱看,只看那大堂两侧有议事厅,大堂后侧有平房两间,为衙皂房。过衙皂房即至重光门,门上悬挂“天理国法人情”金字匾额。回廊式的走廊,围绕两侧配房,过重光门,两侧有重檐双回廊配房,正面为琴房,面阔5间。堂后院落两侧有配房,前后檐下皆有回廊,正面为迎宾厅。出迎宾厅又一进院落,正面为三堂,左右为回廊式配房。
三堂两侧有东西花厅院,为眷属宅院。三堂后为后花园,已毁。衙内院落开阔幽静,气氛肃穆。院中现有一元代桂花树,青儿跟着那官差一径走到后院,便有一个身着官服的人坐在院子里,与人说笑。
官差便躬身近前,低声回禀道:“老爷,您要见的人小的给您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