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两妇人拿着棒槌打衣,我走上前亲切的跟她们打着招呼道:“两位大妈辛苦了,洗累了也适当休息下,劳逸结合嘛!”
她们看见是我和巧落,顿时满脸带笑,其中一个着墨绿浅灰粗布衣的王大妈说道:“是清平和巧落丫头啊,我们在这做的习惯了,哪还会累啊?”
另一位着赭石色布衣的李大妈回过头笑道:“听萧大娘说前些日子你这丫头落水了,想不到这么快就又活蹦乱跳,还变得和善说话了,你呀,以后可得小心注意了,可别又把你娘急得。”
“二位大妈放心,清平自会注意的。”我笑的眉目舒展,后又想起落水之事,似不经意间的随意问:“二位妈妈可还记得清平落水过后,有没有人将破了的青色衣物拿过来洗啊?”
忽觉得这样问有些不妥遂解释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娘不小心拿错了一件青色的破衣服,想还给人家却不知道是何人的,就想向二位妈妈打听下,看能不能找到那件衣服的主人。”
两位妈妈听后想了一会都说不记得了,王大妈笑着说:“既是破了的衣服又不像主子的绫罗绸缎,想必那人也不会要了,你就不用挂心了。”
这时李大妈望向王大妈似在回忆,然后站起来道:“经你这么一提我忽然想起来了,就是前些日子好像似有那么一件青色的男子衣服,袖口好像被撕破了。”
说完又看向王大妈道:“王婶,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还开了玩笑说谁还把这破了的衣服拿过来洗啊,又不是什么好料子。”
王大妈凝神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我记得后来那衣服刚被拿来又立刻被取走了。”她满脸油亮脸颊带汗的看着我又道:“我想你娘拿错了的衣服肯定不是我们说的这件,何况那是下人的衣服,你娘怎么会有呢?”
想不到居然这么轻松就可以找到衣服的主人了,那个凶手一定是以为我死了才会掉以轻心的将衣服拿过来洗。
而照王大妈所言,那褶皱的青衣属于男子之物,林府的女子可以排除嫌疑,目标就少了一大半。
思虑过后,我满目紧张的小声问道:“二位妈妈还记不记得是何人将衣服拿过来洗又拿走了?”
李大妈想着说道:“我这记性不大好了,是谁拿过来洗的我是不知道,不过好像是二夫人房里的善本拿走的,当时还有些行色匆匆的,这点我倒记得很清楚。”
善本?也就是早上那个帮我挡住肥婆攻击的那位,虽不记得他具体长得什么样子,但脑海里对他还是有些印象的,想不到居然会是他,既然已经找到了一个有嫌疑的人,我就从这条线上查下去,一定要将凶手揪出来绳之于法。
巧落看我的脸色有些不对经,扯了我一下,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不跳字。
虽是淡淡的关怀,至少让我觉得她是对我没有敌意的。
我勉强而笑道:“我没事,我们该去捡些柴火回去了。”又望着二位妈妈嫣然而笑道:“二位大妈,我们要去拾些柴火,便不打扰你们干活,先走了。”笑着向她们挥挥手和巧落离去。
巧落一面走着,一面淡淡的说道:“衣服拿错了就去浣洗房问问。”
我睁大眼睛望着她,我以为她是那种不会管人闲事的女子,经她这方说,我有些失措。
巧落见我没回音,依是冷淡道:“当我没说。”
我忙回应,“没有,你误会了,我只是……”
“行了,已经耽搁不少时候了,你快些。”巧落步伐很快的走着。
我赶紧跟上,巧落是这样的敏感不易亲近。
西苑的听枫林。
满林的枫叶枯黄了枝干,极目萧疏,塞枫万株,掩映暮霭红叶,置身其间渐迷人眼,西苑多了这萧条的景致才会荒废了吗?可这听枫林的美景由自然造化而作,无经修饰的耸天红叶羽毛枫枝序整齐错落有致,一处一景别开生面。
巧落出声道:“你既是失忆了,就不要乱走,这听枫林很大,不要迷路了。”
我展颜笑道:“谢谢你提醒,我还真是个路痴辨不明方向的。”
巧落点点头,指着听枫林的南面,吩咐着,“我们就去那块地方拾些柴火,其他的地方不要乱跑。”
见巧落少有的严谨态度,我不敢大意,万一真要迷路了,这听枫林又一眼望不到头,人烟也是稀少,只怕要找不到人了。
我随着巧落的步伐,蹲在地上拾树枝,满地折断枫枝带着浓郁的树皮腐烂味,我憋着气捡了几枝,又别过头猛呼了几口气。
方才看见巧落专注而速度的堆了一地,复又望着自己身旁的几枝,暗自苦笑,都到了这地,我居然还如此清高的忍受不了这腐烂味,肥婆有句话说的好,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皮糙肉贱的不过是个丫鬟,做丫鬟的就有做丫鬟的本分,而这拾柴就是我应做的本分。
这样想着我也顾不了那腐烂的臭味,和脏兮兮的泥土,强制忍住适应这腐烂味,麻利的拣树枝,不多会看见自己脚旁推起的树枝,满意的拍拍手,拂袖擦拭额头的汗珠。
转头瞧见巧落坐在地上,满脸痛苦捂着手心,几滴艳血随着滴落。
我见状紧张的跑过去,大惊失色的叫道:“你怎么了?为何受伤了也不告诉我?”
巧落皱紧的眉头,深邃的眼眸只望了我一眼,冷冷地说道:“告诉你有什么用,要是捡完了就回去。”
我被这呵斥的话身形一怔,还以为她对我没有敌意呢?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凶,我也是有自尊的,若是平时我定会不甩你就走,可看着她脸上的痛楚,满手鲜血的还在流淌,再看她身旁树枝亦是沾有血渍,显然是被树枝上的荆刺划破了。
我忙扶她站起,轻声道:“还是快去止血吧,这柴待会再来拿。”
巧落别扭着瞪了我一眼,身形一转月兑离了我搀扶的双手,“我不用你的同情,你快回去。”
“我哪有同情你,我是关心你,伤口这么深,你是要再不处理破风了的话,这只手就废了。”见她如此执拗,我大声破口喝道。
巧落不为所动,杏脸胀的通红对我叫嚷道:“我说了不用你的怜悯,我的手是我自己的,就算废了也不用你管。”
我一时气结,哪有这么不爱惜自己的人,不管她冷淡的语气,我拽着她的另一只手就要往回走。
巧落猛的用手肘一拐,险些害我摔了跟头,我怒不可歇的咒骂道:“你要是想死那边就是水中月,直接跳下去就可以,绝对没有人会救你。”
巧落不顾我的咒骂,瞥了我一眼就往另一边走,我死皮赖脸的小跑到她面前,伸开手臂挡在她面前。
她愤怒的用另一只手打断我拦住的手臂,推开我后歇斯底里的叫道:“你这么多管闲事干嘛,没事做就多捡柴火,你自己回头看你捡了几根?”
我知晓她是有意转移我的视线,还是拦在她面前不肯回头,心里冷哼,我比你更犟,看她无奈而痛苦的神情,真搞不懂你究竟想怎样,真诚的对你好却误以为是在同情怜悯你。
我们就这样僵持不下,她缓缓闭眼不再言语,手心的血还在流淌,我不忍于此,轻轻出声道:“我真的是在关心你,我没有别的意思的。”
闻言巧落猛的睁开眼,她没有说话,而是震惊的望向我的后方。
我以为她又来这招,扰乱我的视线然后趁机离去,见她很是逼真的演戏,我不满的皱着眉头。
好似真的听到后方的脚踩枫叶的声音,我不敢回头,感觉越来越靠近的气息,从巧落的眼中我看清一个女子。
下意识的回头,只见那一袭白衣的女子,披散的秀发没有任何束缚随风而舞,第一感觉就让我想起了小龙女,可又不似小龙女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而是个误落凡尘的月兑俗平淡女子,面若秋波的眼眸透着淡淡的哀愁。
只看一眼,就那么一眼就要被她特殊的魔力所吸引,倒不是她顶美的五官,说实话她并不美,可是她植入骨髓与生俱来的哀愁就这样破碎人心,胸腔处一股难言的莫名压抑涌上喉头,为何世上会有这样一双哀愁的眼睛?为何她的眼睛让我的心跳就快要停滞?
我不明所以亦是满月复愁绪的望着她,被这双哀愁的眼眸看着,我不受控制的就急促喘息,再看一眼才惊觉眼角已是湿润一片,我赶忙别过头去擦拭掉,不敢再盯着她看。
这时巧落低低的唤道:“染尘姑姑!”
染尘?真的是不染尘埃吗?若是如此,为何你的双眸下总是嵌着悲凉,不染尘埃不该是无欲无求的人吗?既是染了尘埃,你这忧愁又是与谁诉?
染尘姑姑望着巧落不语,见到她手上的伤口,转身缓缓的走至不远的枫树下,慢慢蹲下,白衣裹身的体型竟是就要失了力气的仿佛要被风吹走。
她苍白的手干枯发抖着拔起树下的绿草,然后扶着膝盖借助压力扶摇缓缓而立,转头的瞬间我看见她满脸苍白的面颊,就这么简单的一个细小动作都做的吃力,额上的汗珠比之苍白的面容闪着淡蓝的迫泣。
她颤抖的走过来,莞尔一笑,手上的绿草也失了颜色,满林的红枫却是越发红火,只为这哀愁的女子添加一丝红晕。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光阴,她才能来到我们面前,抖着的手将那绿草递到巧落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示范比划着动作。
我大惊呆住,她原来不会说话。
巧落明白她比划的意思,接过那绿草,含在嘴里然后捂在受伤的手心处,低低的闷哼声,好似止住了流淌的鲜血,巧落轻笑着望向她,“谢谢!”
染尘姑姑微摆摆手,不太灵活的比划完,又望了我一眼,轻轻的转身离去,白衣飘起抽离绪。
我盯着那缓缓而行的背影,一步一个脚印,走的踏实,却亦是缥缈,仿佛从来不曾属于这苍茫大地。
直到白衣汇成一点消失在红枫林中,我才回过神来,脸上只剩干涸的泪痕,又望着巧落亦是盯着那破碎的画面。
我正想开口说话,巧落幽幽的张口道:“你什么都不必问,我只告诉你她是大夫人的贴身侍女,其他的就算你不管怎样打听都不会知道的更多,还有我提醒你,如果你不想染尘姑姑受到伤害的话,最好今日之事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这句话恐怕是巧落对我说的最多的话了,由此可见这个哀愁的女子亦是府上不愿提及的人,到底这林府还有多少秘密是不为人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