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众人止了啜泣声,望着远道而来的雅芩姑姑,还有身后跟着的一个年纪尚小的丫鬟,红绡先上前说道:“姑姑,我们正准备去祭吊语婵的。”
雅芩姑姑一身成熟妥当的打扮,只施了粉末,妆容无经修饰,却是和善。耐不住这烦心的哭泣,横着脸面对红绡道:“她们不懂事,只说还小,你在这林府这些年,还不懂规矩吗?也跟着一起疯,穿成这样在大院里走来走去,也不怕惹得主子不顺,这等不吉利的事大触霉头,也不晓得忌讳,还不把花都给我摘了”
大伙听雅芩姑姑的责备话语,互相张望不知所措,碧萼踌躇着道:“语婵死的凄惨,面容全毁,我们只想简单拜祭一翻,也不枉我们姐妹一场,望姑姑成全。”
雅芩姑姑碎了一声,“行了,知道你们心善,可林府有林府的规矩,最是见不得这晦气,都摘下来吧,别教姑姑我难堪。”
几个丫鬟见雅芩姑姑脸色不好,都退后着互相使眼色,就是不见动作,红绡斗胆敬言道:“姑姑,我们不敢教您难堪,可都快到语婵坟前了,就容我们祭悼会儿。”
妙蕊、风裳等几人连着点头附和,妙蕊道:“是啊姑姑,我们保证不会出事的,这路僻静,再说府上的人也都知道这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料想老爷和几位夫人也不会管的。”
“胡说”雅芩姑姑一声喝道:“下人们不说,那是他们也不敢声张,可老爷夫人们不管,那是你可以忖度的。二夫人今日解了幽禁,这是喜事,你们要这个样子被她看到,有你们几好受的。”
雅芩姑姑一面当地骂起来,一面指着几个丫鬟的脑门一一说教,大伙垂下眉头眼见又要哭起来。
我略叹了口气,雅芩姑姑掌管玉福临与二夫人的摩擦不消明言,她这样做也是对织衣房的善意之举,只是语婵的死多少打击太大,这些姐妹也只是为语婵的身后事尽了点微薄之力。
晚池在一旁看得出神,脸色有些愁绪,放眼其他人,也都是伤痛哀嚎。
雅芩姑姑瞧这不忍于此,有所缓和道:“你看你们一个个的哭丧着脸,也别当着这会子悼冥,在语婵坟前有你们折腾的,如今大摇大摆的在这主院里晃,唐突了不是?”
红绡抹了几把泪,轻声道:“只怨我们不懂文采,就会绣些针线活,写不到祭文。知道南苑的先生博学多才,特来求教,语婵不幸惨死,连个碑坟也没有,更别谈祭祀牲品。但我们只能做到这些,求得祭文也好让她地下安息,算是表了咱们姐妹心意。”
雅芩姑姑敛了怨色,道:“拿与我看看那祭文。”
红绡从衣袖里取出递给雅芩姑姑,上面的字迹正是出自先生之笔,只见写得悲切,上书:
呜呼琼楼月缺,尘埋宝婺之光,瑶阙云寒,彩失祥鸾之影。惟我语婵,幼习矜荘,长娴体度,坤仪足式,聚交亲而共泣。守温恭淑慎之无亏,月魄灵光,合言德功容而俱备。珠帏遽掩,欲仰壶範之无从,玉匣长埋,爰溯芳型而莫睹。某等金兰同气,谊切登堂,情伤执拂。临秋风而驰白马,凄比鸣蝉,对夜月而望青鸾,泪零落叶。虽返魂无术,徒嗟惠帐之空悬,然虞嫔有词,尚冀云軿之来格。敬陈勿束,并具菲延。
雅芩姑姑默默的念着,眼底闪过悲戚,喃喃道:“语婵这丫头的死实在是可惜了啊”
大家听着嘴角微翕,雅芩姑姑卷好祭文,又道:“你们且先把那白花摘下,若是被告状了,这织衣房连罪遭罚。如今府上纷事不断,老爷心情不在话下,你们又在这瞎闹火,到时挨了骂罚了罪的,你们找谁说情去。姑姑我知道你们的善心,可也不能端在面上惹人争议,是不是?”
众人听雅芩姑姑说的在理,面面相觑的望向红绡,红绡带头把白花取下,其他人也没有异议的从头上摘下来。
红绡只道:“求姑姑一定要为语婵做主,她自小就没了父母,以为有了林府这个靠山,哪知人就这么没了呢?姑姑,咱们与语婵情同姐妹,不分彼此,她这冤屈总得申述,如今只能求您为她做主了”
语罢就要跪下磕头,其余众人也忙不迭的下跪,雅芩姑姑忙道:“你们这是何苦,快些起来,语婵的死因还有待查证,不急这一时半会,御香,快扶大家起来。”
被唤作御香的丫头正是雅芩姑姑身后的侍女,她约十五岁,一身樱草色西莲燕尾纹素软花笼裙,发饰披散在耳际处别着几朵金花,细小的眼睛神采尽显,面貌倒不是特出众,可却是一见难忘的丫鬟。
御香俯身轻轻扶起跪在地上的众姊妹道:“各位姐姐,快起身,地下寒气重,别伤了身子。”
我与晚池也忙扶起她们,待大伙弹了灰尘,碧萼道:“我们都知道姑姑重情重义,出了这事我们这些丫鬟没了主意,在主子面前也说不上话,唯一的托付便是仰仗姑姑您了。”
初画亦适时开口道:“是啊姑姑,语婵不能白白就这样丢了性命,只能求您替我们做主了。”
雅芩姑姑安抚大伙道:“行了,这事姑姑我多会留心,你们且安心去祭拜语婵,有了眉目再行告之你们。”停顿会又对身后的御香道:“拿些银子来。”
御香从怀里掏出十锭银子,雅芩姑姑拉着红绡的手搪塞进去道:“我虽不能随你们去拜祭语婵,但也不能太寒酸,多买些祭品给她,算作姑姑的心意。”
红绡推辞着不好接收,雅芩姑姑脸一横,“这又不是给你的,你哪好不收。听话,快些收好,姑姑还有要事,就不能再耽搁了。”语毕带着御香便离了。
后我与她们叨扰几句,晚池道不能让二夫人久等了,我们也随着离去。
再次来到韶颜楼,这里的一切短短数日犹如她的主人气象万千的变化,还是那般金碧辉煌富贵逼人。
为了衬托这奢华的精致,二夫人的一身衣着可谓镶金缎银,锦袍绣满百花,凤凰留住珠钗。披金丝百花绫罗绸缎长裙,领缎耀目点翠金银水钻夺目生辉,深紫衣袖有凤来仪,莲锦束琼腰,摇曳佩珠玉。
高盘的发丝威严不羁,yu火凤凰镶嵌其中托拱累硕赤金如意簪,脖颈耳际处几缕缎金条坠相互托称闪耀灼人,脸上的浓妆脂粉施匀高贵矜丽,双目饱满有神不威则怒,红艳的嘴唇紧抿似毒刺玫瑰花瓣。
我险些恍了神,晚池轻轻推了我一下,我回觉忙上前俯身,“奴婢给二夫人请安。”
半蹲的姿势还未下去却是由二夫人搀扶托起,轻笑道:“还自称奴婢吗?你该称我干娘才是。”
我脑袋“嗡”地一声,愣着不明话中意思,二夫人含笑道:“怎么晚池没有告诉你,我已经向老爷禀告认你做干女儿?”
听后脚下一软已经站立不住,身后的晚池见状上前扶住我敬言道:“是奴婢的疏忽,忘记禀明。”待站稳脚步平静后睨着眼打量晚池,却见她起步走至二夫人身边垂目。
想不到如今晚池已经成为了二夫人的近身侍女,那么浅微呢?
二夫人见我不语拉着我的手坐下,亲自斟茶递到我面前,满目含笑道:“尝尝,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我惶恐的接过茶杯握紧,二夫人如此让我如坐针毡,“怎么不喝呢?可是嫌弃我这干娘泡的茶不好。”
闻言我端起茶杯轻轻吹拂热气,杯盖缓缓荡漾成涟漪,放置嘴角轻抿小口,倒是清爽润舌,沁人心脾。
二夫人也端起茶杯勾起莲花指饮茶,待饮啜片刻,二夫人望着我轻笑:“你对这西湖龙井可有何研究?倒是说说我泡的如何?”
我望着杯中朵朵茶叶袅袅浮起,犹如出水芙蓉俏女敕可人。这西湖龙井茶自古是文人墨客品尝首选,苏东坡曾有“欲把西湖比西子,从来佳茗似佳人”等赞美诗句,其制作工艺手法特殊,姑享誉中外不失为茶之神品。
我轻言恭敬笑说:“西湖龙井其外形扁平光滑挺直,色泽女敕绿光润,香气溢女敕清高,滋味鲜爽甘醇,叶底细女敕成朵,汇集茶之色、香、味、形四绝与一身,二夫人泡的茶却有其韵。”
二夫人听后眼睛睁得圆亮,爽笑道:“你懂得可不少,想必那授业王先生教传的知识令你获益良多。”
我有些惶恐的垂下头,二夫人笑了笑,又小啜龙井半日,才正襟危坐俯首轻拢发鬓,道:“如今我能够解除幽禁你功不可没,所以我才向老爷提及认你做干女儿,你可有不愿?”
我低首温顺道:“二夫人能够沉冤得雪实属福泽深厚,奴婢不敢抢走功劳,承蒙二夫人厚爱奴婢受之有愧。”
二夫人神色哀婉但依旧笑道:“当日我幽禁于此,也只有你才肯来看我,告之我绝处逢生,我才会抱有希望。不然我早已无牵无挂,断不会苟活于世,如今洗刷冤屈才能以示清白,这怎么会不是你的功劳呢?”
说着掩面片刻继续悲叹道:“我已是垂鬓妇人,年老色衰,老爷又再添美妾自是不会再多看我一眼。唯一的孩儿毓坤下落不明,倒落得晚景凄凉之境。如今只望膝下能有个亲人常伴寿终以磨岁月,清平,我知晓你通情达理孝顺守德,若你不愿我断不会勉为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