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韶颜楼偏苑,刚喝口茶,就听到扣门声,“二小姐,水佩来了。”
我放下茶杯心内升起一股不安,微沉吟道:“进来吧”
水佩缓缓走来,瘦弱无骨的面上有些泛白,见到我先是规矩的福了一礼。
“别拘礼了,坐下吧”我淡然的笑着,提壶就斟了杯花茶给她,这还是纤寻上次派暮瑶送来的茗眉绿茶,果然是清爽又馥郁苦涩。我递了杯子给她,“先喝口茶,歇会气。”
她看着我的目光飘忽着怪异,握紧了杯子方一饮而尽,才道:“二小姐,奴婢都打听到了。”
我含着得体的笑容,当听到这句话时嘴角还是不免僵硬了会。一方面我希望这个人就是杀死语婵的凶手,另一方面我又希望不是,种种矛盾压的我月兑口而出道:“是谁?”
水佩盯着我的眼睛慢吞吞的吐字道:“是芳草姐姐”
我不可置信的站起身,芳草?怎么会是她?思虑一闪,我尽量克制住激动的情绪,双手撑在桌子上道:“你是怎么问的?”
她道:“奴婢去采买房就直接寻了梨婷来问,她说昨日就只有芳草姐姐来买祭品,她还好奇的问了是去祭祀谁,被芳草姐姐狠骂了一通,说小丫鬟那么多嘴小心舌头。梨婷到现在还不能忘怀,直埋怨芳草姐姐。”
这样一听,芳草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她不肯说出祭拜谁,心里一定是有鬼。我心下一动,随即明了,口中淡淡谢道:“辛苦你了,水佩。”
她娇俏的脸微微扬起,摆了摆头,“二小姐要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我轻轻一笑,“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要你去打听吗?还不许你透露给他人,难道就不好奇?”
水佩眼眸间似含了一抹淡淡的薄烟,点头道:“奴婢也好奇,但二小姐既吩咐了,就一定有原因。二小姐不说,奴婢不会多问。”
她低头绞着衣带,神色不慌不徐,很是沉静。印象中的水佩总是默默无闻的呆立在一旁,瘦小的身子仿佛一阵风就可吹散了。从来都不喜争斗不多说话,可做事对人却十分真诚,只是人软弱些,太不争了反而被流萤她们欺负。
寂静了半会,我突然萌发想法,就直言道:“水佩,你可愿意离开浣洗房,跟在我身边?”
被我大胆的提议震惊,她有些讶然道:“二小姐……的意思是说把奴婢调来伺候您吗?”。
我笑盈盈的“嗯”了声,又怕太过突兀,婉言道:“你可以好好考虑,不用着急。我只是觉得与其留在浣洗房受流萤欺负,不如到韶颜楼来。”
水佩有片刻的失神,凝神细看着我的脸庞,然而很快站起来跪道:“奴婢愿意,奴婢愿意伺候二小姐。”
“好了,你愿意就好。”我高兴的蹲身扶起她,“在我这不用下跪,也别自称奴婢。”
她恍惚了下,眉眼尽是笑意,“奴婢不敢,二小姐就是二小姐,奴婢不敢造次。”
我缓缓点一点头,知道有些礼仪是说不通的,便也由着她,“过会我会向干娘请示,你就回浣洗房整理,容我吩咐人给你腾间屋子,明日就搬过来。”
她欣喜的应了声是,眼角微波流泻,竟是这般撩人的女子,突地惆怅一声,林府的个个丫鬟果真都是美丽的呵
只是,我不清楚,我把水佩调过来对她而言究竟是好还是坏?我感念她过去对我的真诚和帮助,但是,她这样的性格终究是不适合留在林府的。这里尔虞我诈机关重重,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本性,更有甚者命殇之险。
而她太过善良了,不属于这林府的生存之道。
我感触颇多,水佩已经福礼出去。细想想,路都要靠自己走的,我给了她一次选择的机会,今后命运还看她自己。
理了理发丝,又喝了口茶,愣神的想了半日。去采买房买祭品的人是芳草,正巧是昨日的事,她又不肯说出祭悼谁,那么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昨日去祭祀的人就是芳草。
至于她会不会是杀死语婵的真凶还有待查证?
倚着脑袋愁思,慢慢回忆过去的片段。语婵,巧落还有芳草,目前这三人都跟语婵的死划上了瓜葛,那么她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巧落是厨房的人,她曾经一语作证帮我赶走了针对我的罗大姑,让我娘升了厨房掌事,不过她是出于自己的目的,还是二夫人指派都不得而知。但她又能自如去大少爷的雪梅轩送膳,跟芳草肯定能有接触。犹记得夭桃曾经说过,巧落明着是大少爷那房的人,暗地里却给二夫人做事。
所以,她究竟是二夫人的人,还是大少爷的人,至今还是谜团?
而芳草是贴身伺候大少爷的一等丫鬟,她忠心护主,自从罗大姑的掌事身份落到我娘手中后,她一度明目张胆的来厨房挑明拉拢,不成功反把气撒到我身上。她的真实身份不消怀疑,她绝对是大少爷的人。
至于最关键的语婵,对她太不熟悉了,只知道她是贴身伺候二夫人的,但她跟巧落,芳草暗地里是何关系,怎么这么隐秘呢?
我杵着脑袋,想着想着头又开始昏沉了,转呼呼的犯困,一时大意手一崴脑袋就磕到桌角上了,疼的眼泪直冒,哎呦乱叫。忙从衣袖里拿了帕子捂着脑袋,就去妆台对镜,还好只是淤青,没磕破皮,揉揉了脑门一眼看到手帕上绣的精致刺眼红梅花。
这是大少爷的手帕突然脑袋似乎有一根银针刺过,让我惊醒。
上午大少爷的那番话我怎么给忘记了呢?他知道凶手又不肯让我继续调查,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是他身边的人。
对种种迹象表明,杀死语婵的凶手就是雪梅轩的人,而这人分明就是芳草
不管巧落在里面是什么角色,芳草一定是凶手
我有了把握,立马跑出门去,刚踏了一只脚,门外横冲进一人,她惊道:“二小姐,您要去哪?奴婢都问到了。”
芷岚的话让我忆起早上寻她去问温伯晚池的伤况,我忙问道:“如何?温伯怎么说?”
“奴婢拿着那块绷带给温伯,温伯一闻就说上面的药渍都是治疗烧伤的,且伤得还有点重,用药也不对,再用下去严重的话皮肤会溃烂。”芷岚面色沉重的说道。
我拨弄额上的刘海,遮掩方磕到痕迹,思绪混乱。烧伤?晚池胳膊上的伤竟会是烧伤?
“恕奴婢斗胆,奴婢询问完温伯后,又四处打听了一番。那晚语婵出事,奴婢不在林府,只是听楚大人提了只言片语。原来当日,第一个发现语婵屋子着火的人是晚池,晚池本是代替奴婢位置晋升的丫鬟,后来她又一举代替了浅微姐姐成了二夫人得力臂膀……”
芷岚的话未完,但声音分外低沉,透露着隐晦。她的意思我明白,她怀疑晚池杀了语婵
这下,我完全失了方向,当我确立了芳草为凶手时,偏偏晚池也来插上一脚。她跟过去的清平旧识,虽对我真诚,但许多话她都隐瞒了。
我苦笑的往回屋走,寻找语婵真相的路途竟是诸多阻扰。
“二小姐,晚池是凶手,您为何不去揭发她?”芷岚在身后焦躁的跺脚道:“奴婢知道晚池过去与您是朋友,但也不能姑息纵容呀”
“芷岚。”我背着身子,柔缓道:“如果我是因为晚池和我的关系就不管,那你就看轻我了。”
她并未再说,良久才低声道:“奴婢知错了,奴婢是为语婵抱不平,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念在过去那么多年情分,奴婢不能坐视不理。”
我闻言怔怔片刻,道:“你先冷静,我早晓得你肯重新进府是要追究语婵的死因,但这个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牵涉的人也不止是晚池。你若是心浮气躁,不但不能为语婵申冤,势必陷自己于险境。”
“二小姐都知道了……”她不敢看我,低头呐呐,露出洁白细腻的脖颈,轻声细语,“奴婢进府的唯一目的就是寻找凶手……二小姐既是知道了,那……还对奴婢……”
“我对你好是觉得你一个人在百口桥孤苦伶仃,又是被冤枉离府,理应还你公道。”我打断她的话,“你从小就待在林府,一步步成了大丫鬟,这都是你的努力。只因语婵的人情,你就要将自己努力的结果全部付诸东流吗?”。
闻言,她走到我身边神色悒悒,泪眼朦胧道:“清平,我错了……”
我心下不忍有所触动,拍着她的手道:“不管你进府什么目的,现在,你该好好想想,若真心替语婵找凶手就要忍耐。我们站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该团结起来,不要打草惊蛇。”
她忍住泪水,重重的点头道:“二小姐要奴婢怎么做?”
我想了想,就把自己打听到的事和怀疑一并告诉她。
芷岚听完后,神色出奇的平静不语。我看的仔细,原来她早已面如涂色,双手颤颤不已。
我扶着她勉强坐下,强自按捺住心神,温言道:“芳草和晚池谁是凶手一言难尽,我们需要充足的证据判断。”
她紧紧握住我的胳膊,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我叹气不答,事情的困难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突然“嘭”地一声,一高声笑道:“原来二小姐你们密谋这么大的事啊?”
听这声音,我眉目一紧,我们的话都被她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