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我话音弗落,大气开阔的屋子里众人全是屏气凝神,纵然南北长窗对开,凉风徐来,清凉飘逸也散不去屋子里的窒息氛围。
大少爷先是一震,随即面色惨白,“你说的都是真的?”
看着他惊愕而伤怜的神色,我不再话语,垂了眼缓缓坐下,满汀见此早就使了眼色向银宵和书槐,二人以为听到不能听的重要机密立刻躬身离去。
屋内又只剩下四人,满汀走到大少爷身边轻声道:“大少爷,凤姨也是不想伤害人?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
满汀沉着冷静的声音给人莫名的心安,大少爷悲凉道:“你既是说了,就是万分清楚的。我尤不可信,只以为凤姨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原不想她做的事还远不止那件。”
他眼神清明悲楚,说出来的话压抑而悲伤,满汀不忍心的摇摇头,“不是的,凤姨是有原委……”
楚美人道:“她到底有没有做?只有等她来了询问,大少爷知道姜展凤何处还是说出来的好。”
大少爷艰难的思索着,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憔悴道:“我不知道,是我要凤姨走的,她具体去哪我不清楚。”
楚美人含笑不说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望向我,微点了头似乎在暗示。好像叫我不要着急,耐心等候。我眨了眼睛,表示知道了。
一时之间屋子沉静如水,四人皆是不说话,漫长的等待后,有人敲门进来,“禀楚大人,属下有要事禀告。”
这声音高亮而冷清,竟是如此熟悉,只光听这冷冷腔调我浑身就打了个冷颤。
楚大人朝外道:“进来”
果然,一身黑衣劲装的冷惊面无表情的踏进门槛,脸上那块长疤痕依旧是触目惊心,一双眸子散发着鹰般锐利的光芒,含着孤傲而冷淡的神情走来。
他凑到楚美人耳旁低语了几句,我歪头过去想听个究竟,突然被他诡异的回眼瞪视。我咬了嘴唇,瞪回去,每次看到他就没好事,前世跟他结怨了不成。
半刻,楚美人挥了挥手,冷惊立刻站在他身后,楚美人站起来道:“姜展凤已经找到了”
此话一出,我满心欢喜的站起来想要问她在哪?可与我不同反应的是大少爷,他愈加沉静的面容像是暴风雨来临般的安静,只不动声色的望着墙上的那幅画,仿佛没有听到楚大人的话。
我敛了笑意,有些忧虑道:“她在哪里?”
楚美人看着我,眼波欲流,“在半月湖大夫人墓冢。”
“咣当”一声,是杯子掉地破碎的响动,楚美人话音刚落,大少爷握着的茶杯就随之而落,我来不及反应,一阵夹杂薄荷的清凉风从耳边呼过。
待一袭青衫闪过,满汀身着天海碧蓝水袖裙飘过,“咻”地一声便没了人影。
二人前后脚离去,看大少爷走的这样焦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焦急道:“我们也快去吧。”
楚美人点头,我立即冲出屋子,大少爷和满汀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院子里只剩下一群丫鬟议论纷纷。
银宵见我出来,急道:“大少爷刚刚脸色好吓人啊,奴婢伺候多年从没有见过大少爷那样的神色”
我静静颔首,心下渐生寒意,漫起一缕冰凉酸楚。
赤枣也震惊道:“还有满汀姐姐是怎么飞一般的跑去了?像是轻功一样。随即芳草姐姐也跟着跑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我不答,眼皮微微一动,眼前人影幢幢,雪梅轩的下人们都围了过来,皆是忧心忡忡的言语,吵的人烦躁。
我冷下脸来命令道:“别围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少说话,闭紧嘴巴做好自己分内事。”
像是没见过我这么大声说话,众人面色青白交加,我冷喝道:“还不快去”
她们一哄而散,楚美人在身后道:“我们快去半月湖,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心猛地似一块被冻结的冰,悠然裂出破碎的裂痕。仿佛有无数针尖从五脏六腑中深深刺入,我死死忍住指尖的颤抖,轻轻道:“姜展凤她真的……”
我颤抖的说不完接下来的话,楚美人神色凛然的点头跃过我身子而去,我吸了几口凉气,无力的跑去。
半月湖墓冢。
姜展凤面容祥和的跪在大夫人坟前,泪流满面,不发一言。凄微的风吹散了她整齐的穿戴,半月湖的花树被风摧过,轻触声激荡如雨。她颊边泪痕渐干,怔怔的跪在大夫人墓前。
当大少爷、满汀和芳草赶去时见到的就是这幕静止的画面。
突地,大少爷焦急而疲惫的跪地,“凤姨,您为什么不走?为什么?”
姜展凤迟疑的回神,原本稳重端厚的眼神如死灰一样暗沉,见到大少爷陡然有了亮光,“乾儿,你来了……”
大少爷痛苦的垂下脸,拉起姜展凤的身子,凄凉道:“走,凤姨,现在就走,还来得急。”
姜展凤迷迷茫芒的摇头,轻轻推开他,笑道:“来不及了,这四周都有人。乾儿,凤姨做了好多好多的亏心事,现在在夫人坟前忏悔,不然到了地下,她不会原谅我的。可是,凤姨从不后悔……”
她眼睛凹陷慈祥的抚模大少爷的脸庞,只无声的啜泣着,似有无限的凄楚荒凉迫人而来,“凤姨最满意的是将你一手带大,你是那么的善良,像极了夫人生前。可是……”
一瞬间她怨愤的变了阴毒的神色,“可是总有那么多的人想害你,二夫人,三夫人,她们统统不是好人,害了夫人和大小姐,后来还要来害你。我要让她们一个个遭到报应,老天不收拾她们,我就代替老天收拾,哈哈……我做到了,我要让她们一个个不得好过……”
“不”大少爷抱紧了姜展凤,埋头痛哭,“不会的,凤姨没有这么做,凤姨在乾儿心中永远都是善良的,凤姨不会做的……”
“乾儿,孩子。”姜展凤痛惜,笑得悲苦道:“乾儿不要再那么善良了,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人心的丑恶。夫人善良,被二夫人下毒害死了,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儿。你的长姐死的好惨,她那么小,就死在了我怀里,我发誓要她们都不好过。”
“我终于做到了,哈哈……我也要让她们也尝尝失子的痛心,我更要她们的孩子互相残杀。哈哈……我全部做到了……凤姨对的起夫人,就算死了也是值得的。”
然而那声音却渐渐有了哭腔,含着无限的悔意和痛楚说道:“只是凤姨对不起你,凤姨的罪要乾儿你受累。”
“没有,没有的。”大少爷血色尽褪,面如白纸,双眼泪痕满布,“凤姨就是乾儿的娘亲,凤姨不要有事,不能有事……乾儿会活不下去的……”
他紧张的要扶起姜展凤,这一动作,牵扯姜展凤嘴角溢出血渍,“噗”的一声喷到了大夫人墓碑,她口中血流不断,目光异常坚定,“乾儿要好好活下去……凤姨多年的心血就是指望你日后执掌家业,把那些坏人全部赶出林府……你一定不要辜负凤姨的期望……”
那血流涔到衣服全身遍是,成血染的血衣。她双眼如炬的紧紧握住大少爷的手发颤,嘶哑道:“你要答应凤姨,你一定要答应凤姨,凤姨死不瞑目的。”
大少爷泪眼迷离急忙道:“好好,乾儿答应凤姨,凤姨不要有事,乾儿什么都答应。”
姜展凤欣慰的笑了笑,血如泉涌,见墓碑全是血红,她神色紧张的爬过去要拿衣袖擦干,“快,乾儿,快擦干。夫人是见不得血的……”
姜展凤满脸血渍,连声寒笑,笑到眼角泪珠涌出,口中喃喃自语,“夫人最爱干净了,染不得一丝血”。她用力擦拭的手上磨破了皮,任由鲜血一滴滴的抵在墓碑上,她双眼模糊,自言自语,“怎么越来越多血了,一定是我眼花了……”
满汀和芳草站在后面早已是凄零如雨,二人跪倒在姜展凤身旁,声声嚎啕:“凤姨,您是怎么了?满汀去寻温伯伯来。”
“别去。”姜展凤拉着满汀的手,森森笑道:“满汀,凤姨最相信的就是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大少爷。你是凤姨一手教出来的,脾性好会武功,可以保护乾儿,你答应凤姨,要一生一世都不离开他。”
“是,满汀答应凤姨。”她哭的梨花带雨,伤心欲绝。
姜展凤带血的手将满汀和大少爷的手拉拢到一块,似乎一下老了十岁,看着二人露出童真般的笑容:“等凤姨去地底下陪伴夫人了,你们就成亲吧。这是凤姨多年的心愿,乾儿,满汀是最适合你的,凤姨眼不瞎,都看的出来,满汀一心一意待你,从不争名分,你要好好待她的。”
听着姜展凤似遗言的话话语,大少爷哭的撕心裂肺,“凤姨别说了……乾儿带凤姨去找温伯伯……”
他泣不成声的蹲子,忙要背起姜展凤,这一牵动,姜展凤又是吐血染红了大少爷的青衫,嫣红的血如毒刺玫瑰般绽放,在大少爷的青衫上成鲜明对比。
我和楚美人正赶到时,看到那一摊刺眼的血腥,皆不见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