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妈妈和薛妈妈看我静默不语,互相张望了一眼,都呐呐的闭上嘴。
我低头慢慢的抿完茶水,也不去看她们,我知道沉默往往是最有效的震慑。
坐了许久,无人吭声,二人面色渐渐阴郁,眼看都有些坐不住了,我才慢条斯理道:“两位妈妈说的话清平都记下了,回头一定会同干娘好好商量。清平以前是在厨房做丫鬟,多少难处和不便自是很清楚。杂役房和养生房的困处,还得劳烦二位妈妈多多照拂,清平或许做不了决定,但该多的不会多,该少的……也不定少”
我目光镇定的望着她们,吐字清晰而缓慢。
她们看在眼底,神色都有些变化。最后,管妈妈微微尴尬一笑,“老奴明白二小姐的难处,这个时候来打搅二小姐实在是不该的,只是都是为了府里好,二夫人那就请二小姐多多通融。”
我“嗯”了一声,轻轻道:“一定。”
管妈妈肉肉的脸上一笑,眼睛就成了一条缝,“这还有半个月,府里就要请新丫鬟了,到时望二小姐多提拔几个能干的分到咱杂役房,能干的丫头就是机灵,做事啊,也事半功倍。”
我笑意吟吟的深深看了管妈妈一眼,“管妈妈是否有个好丫鬟的人选推荐呢?不妨说来听听,我会同干娘说说,到时一定举荐。”
她一听这话,神色就慌了些,觑着眼小声道:“这……这当家不都是二小姐吗?怎么能全都同二夫人商量呢……”
“胡说”我轻声打断她,斥道:“管妈妈没听干爹说是清平同大少爷共同打理吗?我想管妈妈一定是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才说了这胡话。”
“是是是……”管妈妈眼睛一转,就打着自己的嘴巴道:“瞧我这老糊涂了,竟说瞎话。”
我点头,平静回视她,她只是轻轻的掌嘴。我又问向另一边的薛妈妈,温和道:“薛妈妈还有什么要交代清平的吗?清平还小,您们都是林府的老人了,若是清平哪里做的不对了,都要提出来,也好改进。”
薛妈妈刻薄的脸上堆着一丝笑意道:“哪里哪里,二小姐太谦逊了,老奴相信以二小姐的魄力,打理林府中愦,假以时日一定能青出于蓝。”
我默默片刻,盈盈而笑,“可就借薛妈**吉言了。”
她眼睛闪过一道光,瞬间便掩饰下去,呵呵笑了起来。
纵有余波,我看她们二人都不再转弯抹角了,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二人都借机掌房还有些事,便匆匆告退要离去。
我也不挽留,吩咐水佩相送。
待得二人走远,芷岚低低的笑着,“二小姐好是厉害。”
我轻轻啐了一口,“她们起初只怕都以为我是软柿子,容易拿捏,送点礼就能收买,我也都顺着她们,可适当的时候还是要不愠不火的小小反击下。”
芷岚赞叹道:“二小姐做的的确比奴婢想象中要好很多,这两位妈妈都不是好糊弄的主,二小姐每每总是拿二夫人镇压,奴婢看她们两人面色都忍不住想笑。她们在二夫人面前都是灰头土脸的,真以为能在二小姐这长脸,没有想到更是败了阵。”
我笑,“正是因为她们是干娘的人,我才不好把话说的太绝。但也可以利用干娘的威慑,我不知平时干娘都与她们说的什么,但只要提到凡事同干娘商量,就准没错的。”
“可是……奴婢担心二小姐总是说与二夫人商量的话,会不会让她们误以为二小姐没得主见,无需攀附,也就不会拥立了。”
“她们来说了两个要求。”我摆摆头,笑道:“第一个是为她们的掌房谋求福利,我诚挚的应允了,她们应该都看的出来。第二个是引荐她们的亲戚进府,我没有表现出态度,留着她们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还会再来的,你且观望吧”
芷岚笑的明朗,伸出大拇指来,“这就是二小姐的高明之处了,奴婢是彻底折服了。”
我点头将笑容抿于双唇间。
“只是奴婢不知,二小姐怎么会答应她们长期以来二夫人都不能答应的事呢?杂役房的人手不够,是历来的,有的活太重,许多丫鬟都承受不了,都不愿去杂役房。而养生房更是需要些经验的人手,就更难寻了,这两件事都答应了,万一没做到,成了她们心里的疙瘩,可就不好了。”
凝神片刻,我缓缓道:“你知道我想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就必须做出点贡献的事来。正是因为她们的事干娘都有难处,我就必须要做到,树立威信,不让她们是不会服的,还怎么拥立我呢?”
芷岚释然,笑:“二小姐想的是对的,可做起来实在困难重重。”
“事在人为,只要有决心,没什么是不能办到的。”我微微敛容,正色道:“再说我这么做也全不是为我,我们都是丫鬟,什么重活没做过呢。刚才乳燕把那装着何首乌的篮子递到你手上的时候,我注意到她一双手的烂疮,十个指头没一个是完好的。冬日冻的,到了夏日还没好,可想是做了多少重活,以至于都不能保养。”
我怆然的想起了乳燕的那双手,刚才看见的时候就暗下决心,必须要想办法减轻她们的负担。
芷岚沉默半日并不说话,我回过头去,才发现她的眼睛溢满了泪水,双肩微抖的抬起她的左手。
我目光一跳站起身子,紧握她的手道:“都过去了,别想太多。”
芷岚摇头,拿袖子拂去泪水笑道:“奴婢是在庆幸,能跟在二小姐身边。”
我泰然微笑:“是我庆幸去百口桥央你过来,身边的人唯有你知我心意,很多事不用说,你都能知道,省了我许多事,而且我对你十分信任,都是拿你做姐姐的,尊敬着。”
芷岚一听这话,激动的又是落泪,抱着我道:“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
“你的忠心我都知道,昨日在曲亭不都是看了出来。反倒是夭桃,你需给我好好盯紧她,不许她乱来。”
“是。”她擦干泪,破涕为笑道:“说到她,从昨日个,就没瞧见她了。”
“她还有脸面来吗?”。我轻蔑的一笑。
话音刚落,夭桃就进来道:“二小姐,三少爷来了。”
她脸也没抬的弓着身子禀告,我神色一变,他来干什么?
“请他进来。”我即刻道。
夭桃退后几步跨出门槛,至始至终都没敢抬起脸来看我。我没闲功夫去想她,心里忐忑的是不知三少爷这刻来,是要做什么?他才刚好,就下地来找我,是有急事吗?
芷岚看我坐卧不安,轻声道:“奴婢先退下了,二小姐跟三少爷好好谈谈。”
我挥了手,芷岚前脚离去,三少爷一人便走了进来。
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锦袍,浅短的黑发没有披散而是扎在脑后,显得格外有精神,只是白皙的面容不复往日那么华美,清澈如碧潭眼睛也隐隐带着血丝。
这一刻,他站立在我面前,也是高大的。除了他精致的面貌不变外,我突然发现他脸上也刻着刀锋般的坚韧,仿佛一夕之间成熟了许多,而不会只把他当成十五六岁的小正太。
我仰视了他良久,他却丝毫没有同往日那般羞涩的闪躲,而是直直的盯着我,倒是我不太习惯的轻咳了声,道:“三少爷请坐。”
他扬眉,呼吸浊重,并不坐下,“你要嫁给九王爷?”
我一惊,勉强平静了神色,道:“是。”
“为什么?”他羽扇的睫毛微微垂下,显示他殆消的体力,“你跟他真的……真的……”
他神色复杂而艰难的吐出这么几个字眼,凝滞在温热的空气中,俱是冰冷。
知道他要说什么,那日我亲口当着毓汐的面在浮影池承认了,我同九王爷发生了关系,他不在场反倒中毒了,一直昏睡到现在,大概才听说了这事。
看着他难以置信而悲恸的神色,我心中有一瞬的不忍,很快却刚硬了心肠,一字一字道:“是真的,我跟九王爷有了夫妻之实,他才说要纳我为侧妃。”
他惊疑而恐惧,迈前一步,一只手拍在桌面,逼视我道:“为什么?你什么时候跟他那样?”
他白皙的手背上印出几道暴起的血管,我无言,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问题问的太好了,此刻我本想放声大笑的,可一咧嘴扯的心丝丝作痛,最没资格询问我的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我斜视看他,淡漠道:“你知道人最痛苦的时候是什么吗?”。
停顿了会,我站起身子,心痛难耐看着他狠狠道:“我来告诉你,就在你死里逃生又饥寒交迫之后,身边唯一可信赖的人为了面子,不顾及你而跑走找别人算账。你一个人昏昏沉沉的误打误撞,结果勿入别人的圈套,发生了连做梦都想不到的狗血事情。”
我的泪潸潸而下,倔强的临在他眼前仰视。
他颓然倒在了后面的椅子上,强撑着力气道:“是那天发生的事?”
我冷笑,“就是那日,仅仅只在一天,我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全都是你造成的,三少爷。”
“不,清平。”他如受惊的小鸟猛然抬头,“我只是想找那个庸医要回玉佩,你知道那个玉佩对我多么重要?我不是为了面子抛下你的,早知道这样,我绝不会不顾你而去。我回破屋的时候找不到你,我很担心,我满大街的四处找你,看到一个乞丐身上有你的荷包,我就问他,他狡猾的找了一堆乞丐揍我,我拼了命也要拿回这个荷包。你看,就是这个钱袋,这个荷包我见过的,是你身上的,我被打的浑身是伤,是楚天舒看到我,带我回府,我才知道你没有回来,我求我娘去找你,她说找不到,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我错了,都是我才害得你这样……”
他哽咽的拿出那个荷包,身子剧烈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