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芩姑姑领着我往相反的回廊东面屋舍去,她不再多说,我也不敢多问。
“二小姐。”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有些话呢?本来姑姑我是不能多说什么的,但看你这丫头虽然聪明,可心眼还没长全。许多事又看不大明,觉得该必要给你个警醒。”
她笑意连连的眼睛陡然变的严厉,隐约是要提醒些事与我。
我憨笑道:“姑姑请说。”
雅芩姑姑捻着手上的绿松石十八罗汉手串一颗颗拨着,“二小姐本只是丫鬟,受二夫人赏识成了义女,又听说与九王爷有了肌肤之亲,即将是九王爷的侧妃,这样大的殊荣是绝无仅有。想来你很有本事,攀得九王爷这样的高枝……”
她越说我脸色就越沉重,雅芩姑姑的眼界与别人不同,但她却也是这样看我。
不由冷冷道:“姑姑多年在商场打拼,结识看人很准,清平在姑姑眼底是这样的模样,清平也无话辩解。但只望姑姑对清平放下些成见,多多教导,清平定会恩德难忘。”
“看看,看看你这样子,那里还有小姐的模样。”雅芩姑姑笑过,行了几步又回首,凝神看着我道:“这正是我要说的地方,我话还没说完就要翻脸色了。”
她顿了顿,“你这丫头聪明是聪明,但有的时候太激烈了些,不够沉稳。就拿刚才的事来说,杜少爷小孩子气的说了你一句,你就要发怒的顶嘴,这是最要不得的。我们做珠宝生意,你来我往,都是投客人再来,就你刚才那样子,看你年轻的笑笑而已。要是听进了,就会传我们玉福临的态度这么差,那还会再来吗?你意气用事,可想过后果。”
我听在心里,只是未动声色,自知是不够克制,险些酿成大错。
她看我知错的垂了头,缓了缓语气,“姑姑在玉福临做掌事十几年了,什么风风雨雨的没见过。虽然姑姑是一介女流之辈,但不是姑姑自吹,在苏州城还没有不认识我雅芩的。你还小,姑姑也不说狠话,只要你记得,等你何事能做到姑姑这地位,才有资格来嚷嚷,你懂吗?”。
我点头将笑容抿于双唇间,不欲再言,静静听她说着。
“姑姑看的出来你很有决心想做好这事,也觉得你悟性很高,又有潜力。老爷嘱咐我好好指导你,只希望你的独特想法能挺过这次危机,也就是对你的期望。”
她神色略变了一变,拢一拢身上彩绣十团白色绣球的锦服,继续道:“凡事多忍让几分,打理生意不是那么简单的,以为有些小手段就可以糊弄的了吗?你也都看到了,刚要不是易少爷帮你,你的面子能往哪搁?”
我震惊,“易少爷是故意帮我的?”
“不然你以为他是恰好真要买?”雅芩姑姑一笑置之,“说你聪明有时候又糊涂。你也都听到了,那易少爷是正通钱庄的继任庄主,我们玉福临又要找他凑钱,他这个时候突然过来,不就是听了些消息。”
我怆然,怆然之中更有惊愕,就是说我和大少爷来玉福临学习生意的事已经从林府传了出去。他知道我们今日要来,实则是来个试探,确认目标。
知道他不简单,没有料到他这么有心机,昨日的消息,他这么快就收到了,还布置好就跟真的一样。
我眼皮微跳,这易少爷若是能结交也许可以帮助我许多,但他又藏着心眼,一个不好使,我就栽在他手上翻船阴沟里去了。都说生意场上利字当头,没几个是真心交的。
看来我还得好好模清这个易少爷。
雅芩姑姑看我呆滞的表情,微微一笑道:“你也别太多心了。易少爷看上去不像他表面的那样,但为人算是不错,日后再接触你好好跟他学学。”
我沉吟道了是,慢慢的跟在她后面走。
“其实,姑姑我真搞不懂你,既然你对九王爷动情,他也有意纳你,何不直接嫁过去,总好比在这吃苦的好。”
我略低了首,这话从她嘴里吐出来,倒像是有些惋惜。
外人都传是我勾引了九王爷,殊不知当中的内情。
虽然明知道林老爷有所图,九王爷又猜不透什么意思,但我没选择,要么真的成九王爷的侧妃,要么学做玉福临的掌事。权衡对比,只能做后者。
所以,我努力急功近利的求表现,就是想在短时间内得到认可。跟九王爷相比,我微弱的力量太有限了。
如果能得一番地位,或是有能力和他抗衡一丝,说不定我就能有资格跟他谈条件,而不是任由他掌控。
这个,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姑姑是女中豪杰,怎么会不知道清平的想法呢?”
她“呵呵”两声笑,“我猜不出你的心思,只管教好你。”
答非所问,我们又含糊其辞了几句。
转过垂花门,进了东面一间独立的院落。只一间房,设置的与别处不同,应是帐房之地。
雅芩姑姑老远就喊道:“老爷,我带二小姐进来了。”
“进来吧”林老爷沉稳的回应。
刚进屋,就听到几人的谈话声。大少爷、纤寻聊的都很欢愉。
“老爷是在聊什么呢?看脸色这么好。”雅芩姑姑邀我寻了另一排的座位坐下。
林老爷慈祥的看了看我,才笑道:“我是真高兴啊清平和乾儿都能来帮我,以后可落得清闲,能不气色好吗?哈哈……”
我保持着笑容,目光瞥向大少爷清俊的面容。他自然的对我点头笑了笑。
纤寻看着我,嘴角上翘,轻声道:“有大表哥和清平协助,玉福临会扭转乾坤,生意定能蒸蒸日上。”
“纤寻还是跟以前一样会说话。”林老爷正了衣襟,笑对我道:“清平啊,以后纤寻也会来玉福临帮忙,你们就一同过来,有个伴。”
我一听,失神的紧盯着纤寻,这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林老爷要求的?
不及多想,我立马应承道:“好。”
“刚才你在外看了良久,雅芩也都跟你说了玉福临的现状,你有什么意见?”林老爷笑吟吟的,突然问到了正事上,脸色就严肃了几分。
这是在考我吗?
我脸色微微有些尴尬,很快轻声说出自己的理解,“玉福临面临最大的困难是货物囤积,珠宝样式不够新,主客又来源少。这三个不好解决,长此以往,玉福临的危机会越来越重。”
林老爷听着眼睛一亮,“你说的很对,仓库的存货堆积如山,云南那边的矿石还在打磨,没有资金周转。我和雅芩几次过去,工人们都闹着罢工,我正是心急如焚的四处向钱庄凑钱。”
他的意思是云南那边还在打磨毛石,要做新的珠宝,可是仓库堆满了货,卖不出去,也就没资金周转。这样循环的话,光靠凑钱是没有用的。
而解决重点就在于如何把仓库堆积的珠宝卖出去,才是治本。
想到这些,我正想说出自己的意见,陡然看到林老爷探究的眼色望着我。
眼观鼻鼻观心,我改了话头,犹豫道:“除了凑钱,干爹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林老爷突然问这些,多有考验的成分。他常年经商,脑袋里装的方法肯定不少。
我要是突然说了些解决的办法,一来,弄不好,只会跟刚才一样的充能。二来,他要试探我的话,现在说出不是时候,轻易的把问题解决了,那么就不是严重问题了。三来,就是最麻烦的,我的方法多是现代观念,他们不一定能接受新思想。
念头一闪而过,我还是保持缄默,反客为主,先听听他们采取的措施。
林老爷沉凝半晌,“乾儿想的是把仓库的珠宝低价卖出,先暂时缓解。”
“可是……这样不就有违初衷。”雅芩姑姑喃喃地道:“老爷说过,玉福临的祖训是要打造成江南最大的珠宝店,所以我们的定价向来高,只有富人才买得起。”
雅芩姑姑的一番话,众人都沉默了。
“姑姑。”大少爷突然笑道:“这些观念是以往祖辈传授下来,但现今大兴朝开始重视商业,有些理念都要变化些。”
“毓乾想的姑姑我也考虑过,还同清平商议了,如果我们低价卖给普通老百姓,一些贵客就会流失,毓乾可有想过这点。”
大少爷温和笑道:“我知道,所以就要想个折中的办法,把囤积的货物低价卖给平常百姓,让人人都可以用上玉福临的珠宝,而贵客又不会介意。这样一来,玉福临的珠宝就不止富贵能佩戴,没钱的人也可以佩戴。我们的客源也会增加不少。”
我赞同的点了点,大少爷不懂经商,可是从平常百姓的角度出发,是极对的。
林老爷站起身,笑得可亲,对大少爷道:“乾儿想的很对,爹就知道只要你能认真思考,不会不懂商道。”
大少爷亦微笑道:“可是孩儿没有想到合理的方法来施行。”
林老爷叹息道:“这事棘手,爹一直是按祖训打理玉福临,从来没有变更过,这一变化,后果还未预料。容爹和雅芩还有其他的掌事商榷。”
大少爷只是温和静默地点头,看到我这边又无奈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