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言所语,我却不信。”就在李幼兰一番话谈,说得贾氏并李幼蓉心神为之所动的时候,李元茂也是开口了。他神色冷淡,看着自己这个女儿,仿若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很是淡漠:“这私下相处,却不是一个人做得来的。那江文瀚固然是斯文败类,可你也并非是无所意动的。不说旁人,就是幼蓉,遇到这样的事,哪怕不说出口,却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你却不然,素来胆大包天,自以为是。旁人不敢的,你便是做了也不以为意,甚至为此洋洋自得。”
说到这里,李元茂神色越发的冷漠,言辞也是一发得激切:“那江文瀚,与之有些牵扯的女子不少。若是旁人知道了,必定会厌憎此人。然而,你却不会如此。说不得想着那些败下阵来的女子,反倒得意自诩。你这样的性子……”
“父亲”李幼兰听的这些话,又是心事被戳破后有些狼狈,又是因为李元茂这般不留情面的话而愤怒,当下便喊出声来,道:“您这般说,难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缘故何必扯到的头上去若非她与文翰先前有些瓜葛,至今恋恋不舍,您何必理会这些?您素来不管女儿的事,平日里都是阿母教养,如今却是换了一副模样,做出这样的脸来,又有什么意思”
此话一说,贾氏心底又是一变,原本她的确是看不起那江文瀚的,说着虽不是平民百姓,好歹也是高中进士之后得了官的。可是那么一个小官,能值当什么去?李元茂这做父亲的是朝中大官,两个儿子也是读书极好的,日后只有越发富贵的份儿,女儿更是该高嫁的。
江文瀚不过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如何匹配女儿。先前她说了那么一通话,也就是说了他该如何敬重女儿,并没有嫁女儿的半分心思。自家女儿这般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求不求得到,那是另外一桩事。
然而,这一点心思,在李幼蓉曲解李元茂的意思,说得好像要夺了江文瀚以匹配李馨予的时候,那就是转了两转了。这一者,她对李馨予着实厌憎,如何能看着自己受委屈,平白为人夺了东西去;其二,以李元茂看重馨予,他又是官场上的,极有眼光见地,莫非,这江文瀚却是个百里挑一,日后有大前程的?
也是,不然如何有那么多的女子都是看重他?
因想到了这些,贾氏的神色不免又是变了,看向李元茂的眼神里透出些愤怒来。李元茂原是在官场沉浮之中仍旧四平八稳的人物,对于李幼兰的话,如何不明白?对于贾氏的神色,怎么会看不出来?
自然是心知肚明,心底有数的。
也是如此,他对这个继室贾氏,次女幼兰,更生出了几分厌烦之心,并不欲再与其多说什么话,神色冷淡着道:“你纵然说得天花乱坠,这心底的意思是如何,我能看不出来?我也不欲与你再多说什么,只是一样,你日后不许再近那江文瀚半步,也不能再近馨予半步。”
说完这话,他转过头看向贾氏,警告道:“不论你是怎么想的,只要你还想要自己女儿的声誉,就不要再让她闹出什么来什么有情无情,什么要死要活,我李家的女孩儿,什么风流韵事都不能传出来,什么风声也不能漏出去她是怎么想的,我不理会,你若是真要嫁了她与那江家,我不理会,但事却是要办的妥当。不能出一点纰漏。馨予、幼蓉、致安、致远俱是要嫁娶的,可不能为着这一个,牵累了他们日后的婚事”
说到这里,看着贾氏也是为之所动,李元茂便挥了挥手,冷声道:“这内宅里头,谁个通风报信,谁个隐瞒事端,你自是知道该怎么查。我这里亦是有所安排。你将事情办妥当,那是最好,若是再让我使得人抓到了,便没有今日这般轻松过去了。”
这话放下去,贾氏虽然心底仍旧有各种情绪,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但口中却还只能应下。她也是知道,不论如何说,幼兰这桩事是不能这么做的。且那江文瀚,着实家底太薄了。幼兰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如何能匹配这样的人家且若这件事儿闹出来了,她还有幼蓉、致远、致安三个儿女,婚事必定都会被牵累的……
如此一想,她便也点了点头,道:“我自会好生管束的。但那个……”
“什么那个那是我的女儿秀芝是我原配发妻,你在她的牌位前,犹自要行礼。她的女儿,自然能在这李家立足便不说这个,只是我的骨血,哪怕是个庶出的,也是李家的女儿,能在这李家正正经经过日子”李元茂冷笑一声,看着贾氏犹自愤愤,便又道:“是我糊涂,却是忘了女子贤惠,也是规矩礼数周正来的。不若正经纳几房妾侍,让她们日夜立规矩,生儿育女,你瞧着,也就自然而然明白了。”
这话一说,不但贾氏大惊失色,就是幼兰幼蓉也是变了颜色,只是前者多是愤恨恼怒,而后者却是有些羞惭:这等事儿,着实不该是女孩儿听的。由此,她忙垂下脸庞,低声道:“父亲”
声音却有几分低微下来。
李元茂话说出口,也略有后悔,但看着贾氏等人的神色,自然不能再软和半分,转过身挥袖道:“好了,这些事,我也不欲多说了,你们去吧。且看日后。”
如此一说,贾氏动了动唇角,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了幼兰一眼,又看了幼蓉一眼,拉着两个女儿出去了。李元茂听得耳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渐渐无所听闻了,他才是转过身来,深深叹了一口气,坐在那里想了半日,才是重头起身往李馨予所在的院子走去。
他仍旧对馨予与江文瀚的事儿有些担忧。先前张绮玉是那么一通说法,次女幼兰虽然言辞之中有些旁的意思,可若没有影子,只怕她也不能如此说。如此,这边的事儿一完结,他便赶着去了馨予的院子。
起头,自是问了丫鬟,说着馨予正在歇息,李元茂正略有三分犹疑,屋子里伺候馨予的青鹤便过来看院子里出了什么事儿,抬头见着是李元茂,忙就是上前来行礼,又道:“老爷可是来看小娘子的?她也正醒着呢,只是眯着眼歇息。”
这话一说,李元茂便是点头,道:“如此正好。”一面往屋子里走,一面又问:“馨娘可都好?脚如何了?她可觉得疼痛?”
青鹤低着头一一回了话,言辞十分恭谨。李元茂瞅着如此,神色也缓和了三分,又听着都是好的,便点了点头,跨入屋子里。抬头就看见馨予正是微微睁开眼看向自己,虽然脸色略有些苍白,双眸含水,却是透着些精神劲儿的,面上也有些微微的笑。
“馨娘……”李元茂心里一阵温软,上前来坐在边上的圆凳之上,一面伸出手模了模她的头发,一面轻声道:“你可好了些?”
“女儿并无大碍,原就是一点子扭伤罢了。偏生还唤了大夫过来,这般大张旗鼓,没得也让人瞧着笑话。”低声轻轻地说着话,馨予神色柔和,仿若没受伤一般。李元茂看着如此,心底越发的温和,先前贾氏、幼兰、幼蓉那里着实让他失望,正是心里烦乱的时候,受了委屈的长女馨予却是如春风般柔和,不免让他更为怜惜。
由此,李元茂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模了模她的头发,道:“你这孩子,事事只在心底忍着,这可怎么是好?你是我的女儿,你的母亲秀芝也是大家女子,三媒六聘,正经大红花轿抬进来的原配嫡妻,原是这李家名正言顺的子嗣,你母亲不在了,还有我这做父亲的。若是你遇到事儿总是忍耐着,受了委屈也半句话不提。还要我这做父亲的做什么?况且,人善被人欺,素来如此,你忍耐着,旁人也不会退让,反倒越发得欺压上来。”
“父亲……”馨予听得猛然一怔,她自是听出了李元茂知道了有些事,可还有些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脑中闪过几个人人影,又是思量半晌,才是有了个猜测,低声探问道:“您都知道了?”
“是那位张绮玉,张小娘子说的。”李元茂叹了一口气,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询问来便是。却不必这般探问。我是你父亲,有什么不能说,不能问的呢?”
馨予慢慢地低下头去,心里什么滋味都有,许久之后,她才是抬起头,轻声道:“是女儿糊涂了。”
“你以前寄托旁人家里,可不得如此?”听得馨予低头认错,李元茂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只日后慢慢地来,我们是嫡亲的父女,骨血至亲,不可分离,日后自能得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