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小时候一生病,总是喜欢扯着母亲的手,喊着娘撒娇,赖在母亲的怀里。
恍惚间,杜元以为自己回到了家里,只是身子感觉很是疲乏,眼睛也睁不开。
感觉到母亲似乎就坐在自己的身边,正用长满茧子的手掌轻柔的抚模着自己的脑袋,用鼻音轻轻的哼着自己幼时听过却没有听懂的含糊的儿歌。
杜元下意识的抬手抓住了脑袋上抚模的手,头循着感觉爬上了旁边人的大腿,幸福而又懒散的喊了声,“娘。”头在那柔软的大腿上撒娇似得蹭了蹭,接着又安心睡着了,只是手里拽着的手指却没有松开。
芸娘这天晚上刚忙活完,斜靠在炕头的箱子上,一条腿盘在炕上,一条腿搭在边上,哼着自己当初哄儿子睡觉时哼过的儿歌,轻抚着趴在炕上的那孩子的脑袋,看着炕上的孩子,一时间竟有种错觉,以为这孩子是自己的平儿,双眼迷离的想着自己那短命的孩子。
正出神间,芸娘就感觉着,自己的手被一只柔软的小手给抓住了,腿上也感觉被东西压了,低头就见杜元脸上带着幸福满足的笑容,慵懒的喊了声娘,并在芸娘的腿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这样抓住芸娘的手指又安心的睡着了。
听到那一声“娘”,芸娘的脸上布满了惊喜,就好是自己的孩子第一次学会喊娘一样,眼眶了充满了欢喜的泪水,从刚进屋的丈夫,低声喊道,“三哥,三哥,你来啊,这孩子张口喊娘了!”
“什么!”冯铁匠跺了跺脚上的雪,挑起帘子,月兑着外套走了进来,脸上略带着疲惫,轻声问道。只是看到妻子闪着泪光的明亮双眼,心里闪过一丝愧疚和心痛。
“五天了,这孩子终于开口说话了,你知道这孩子拉着我的手说的第一个字是什么吗?”芸娘慈爱的看着炕上的杜元,一只手轻轻摩擦着杜元的小手,另一只手抚模着杜元的头,不待冯铁匠回答,继续自顾自的说道,“这孩子拉着我喊娘了。一点儿也不认生的在我腿上蹭啊蹭的,就像当初平儿一样,呵呵。”
芸娘看着腿上的杜元,说着,回忆着,轻笑着,泪,也不停的滴落着。
冯铁匠看着妻子的样子,心,猛然间被揪痛了,面带悲色,爱怜而又内疚的看着妻子,张了张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冯铁匠仰头闭了下眼睛,转身拿起炕上褥子下压着的一把铁剑,挑起帘子出去了。
没多久院子里传来的舞剑的声音。
冯铁匠冷着脸,紧咬着双唇,每一招,每一式,都使尽了全力,招招式式都带起大片的雪花飞舞。
眼里闪烁着悔恨的光芒,恨着自己,也恨着别人,泪水,始终在眼眶里来回打着转儿。
一套剑法打完,冯铁匠疲惫的跪在雪地里,身上冒着热气,双肩不停的抖动着,雪地上抓着长剑和剑鞘的两只手,因为很用力,所以暴起了青筋,双手之间的雪地上不停地有水滴滴落,湿了一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芸娘收拾好情绪,擦干脸上的泪水,抬眼一看丈夫不知何时出去了,轻轻抽出了杜元抓着的手指,小心的把杜元的脑袋放回了炕上,赶紧起身出来。
赶忙打开房门,就见丈夫跪在了雪地上,双肩不停的抖动。
芸娘刚刚止住的泪水,又瞬间涌了出来。使劲仰起头来,狠狠的眨了眨眼睛,想要把泪水憋回去,可惜不管用。
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芸娘走到冯铁匠身前,也跪了下来,把冯铁匠的头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轻轻拍在冯铁匠的后背,嘴里喃喃的说道,“哭吧,哭出来好受些,憋了那么些年,也够难为你了。”
冯铁匠松开了手里的剑和鞘,搂紧了芸娘的腰,就这样咬着唇在芸娘怀里低声痛哭着。芸娘的泪,也在无声的滑落着。
只有那漫天的飞雪,和门缝里透出来的一抹昏黄的灯光,悄无声息的陪伴着他们。
良久之后,两人的情绪都渐渐的平稳了下来。
就听屋里传来了一声痛哭,“娘,娘!娘,不要啊!呜呜呜,娘,呜呜。”
两人赶紧擦干了泪,赶紧起身进屋。
“乖孩子,没事了,娘在这儿那,乖,没事了,没事了。”芸娘一边进屋,一边嘴里不停的安慰道。快步来到炕上,怕自己的手凉冰着孩子,只隔着被子,轻轻的拍着孩子,嘴里哼哼的不知名的儿歌。
只是看着翻过身来的杜元,执着的不停寻找的双手,芸娘有些为难。明白妻子的意思,冯铁匠一手抵在芸娘的后背上,一道内劲传出,瞬间驱除芸娘身上的寒气。
芸娘扭头感激的看了一眼丈夫,伸手抓住了杜元到处乱抓的一只小手,杜元的另一只小手也顺势跟了过来,两只手死死的抓住了芸娘的那只手。嘴角裂开了一个安心的笑容,好似芸娘的手,便是他的整个世界和依靠。
在芸娘的安抚下,杜元哽咽着,又慢慢睡着了。
看到杜元抓住自己的手后,裂开的满足笑容,芸娘觉得自己心里空缺的地方瞬间被填满了,满眼宠溺的看着杜元的睡颜,另一只手轻轻的擦拭着杜元脸上的泪水。
“三哥,咱们把这孩子留下如何?”芸娘眼瞧着杜元,柔声问向冯铁匠。
看到芸娘脸上重新焕发的活力,又看了看炕上的杜元,冯铁匠眼光闪烁了两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忍让妻子失望,只说出了一个好字,答应下来。心想,也许这孩子真的和自己夫妻有缘也说不定。
“谢谢你,三哥。”芸娘扭头,感激的冲冯铁匠温柔一笑。
看到芸娘的笑容,冯铁匠刚毅的脸庞瞬间柔和了下来,伸手刮了一下芸娘小巧的鼻子,宠溺的说道,“傻瓜。”,然后揽着芸娘的肩膀,一起看向睡着的杜元。还尝试性的伸手模了模杜元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