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真是一个迷一样的人,从里到外都让人猜不透。
都说君心难测,康熙也确实如此,后宫里的女人就不要说了,先前得宠连生三子的王嫔,看着多么的招人眼红,现在也被高贵人取代了。他对朝臣也是如此,好的时候千好万好,一翻脸什么旧账都翻了出来。对儿子也是,对太子是够好了,偏要弄出个“胤祚”来;对胤禔也是一直回护着,现在又把人给圈了。
种种矛盾+变脸的态度,闹得下面的人胃抽筋。
要说人心本就难测,不独皇帝如此,至少他这个人还是出现在大家眼前,高级官员、皇子宗室还是能见着他的面的,客观存在给大家放在这里了,你们看。可现在你连他的身体状况都吃不准了。
康熙青少年时期读书过度就呕过血,那时候年轻嘛,医疗、饮食条件又跟得上,当时并没有显出什么后遗症来。待到胤禔犯事,康熙是真的急怒攻心,也是呕出血来。从那之后康熙的身体就有些差,小毛病也经常有,渐渐露出老态来。
胤礽是日日见他的,除了从面相上能略看出来一点儿之外,康熙的字里也透露出其身体状况来:老爷子现在的字已经写得不如以前有力了。为此胤礽还各种担心。
转眼这个健康让人担忧的老爷子又搞出个儿子/女儿来,这算什么事儿啊?
他老人家真是动动心思能让大家愁个半死,哪怕不动心思就这么坐着,他这个人也能让人郁闷到家啊!
胤礽就郁闷上了,您老要是身体真的变差了呢,我有一套应急预案。您老要是康康泰泰的呢,我就老实猫着。您这身体也跟心情似的变来变去,让人怎么是好啊?
得,做两手准备,在老爷子面前还是做好儿子样,暗地里却要掌握了要害部门才好。托合齐现是步军统领,对自己倒是一片忠心,必要的时候,倒是可以一用的。
一想到京城治安握在自己的手中,胤礽就放心了大半,更可安心当他的模范太子。于上元节后,跟着他家汗阿玛巡幸畿甸去了。临行还算了一算,他老婆的产期还早,这一回断不会发生老婆生孩子、他在外面蹓跶的事情了。
临行,胤礽特意回到宫里嘱咐:“如今皇太后祖母与贵妃等俱在畅春园,宫中少人照看。我已与皇太后祖母她们说了,这阵子叫你娘家来人陪陪你。”
淑嘉正有此意:“你就放心,我怎么会亏待自己?”
胤礽又把儿子们叫了来,不外叮嘱认真读书一类。弘曈一面‘领训’,一面想: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二哥、三哥都能跟着去了,就我不行!
这回不但有皇子随驾,还有几个皇孙,弘旦是必随驾的,弘晰本次也得了名额。又有胤祉家的弘晟、胤祺家的弘昇、胤祐家的弘曙三个,他们的父亲没得到名额,他们却被康熙点了去。
去年随驾巡幸塞外的小弟兄几个,就弘曈被拉下了,满肚子的哀怨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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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笑送他们父子三人出行,第二日就派人去石家把淑惠接了来。
如今宫里皇太后与佟妃不在,太子妃实是级别最高的女人了。惠妃、荣妃两妃看家,良嫔亦在宫中,还有些贵人、常在、答应。近来很得宠的高贵人却因为养胎的关系,被留在了宫里,不令来回奔波。惠妃、荣妃的一项大任务就是看好高贵人的肚子。而太子妃那里,她们也是时时遣人问候,听说太子妃要接妹妹过来,又向皇太后请示过了,也是爽快地答应了。
淑怡的婚期已经确定,再有一个多月就是放定的日子了,六月里正式举行婚礼,家里都在为她的事情忙碌着。淑惠在家倒是能帮上一些忙,却不如进宫来陪陪姐姐更能发挥作用。
西鲁特氏接到信儿,放下手中正在处理的事情,派了婆子去叫淑惠:“收拾收拾,太子妃打发人来接你。到了宫里要多听多看少说话,多多宽慰太子妃……”
这些话,在头一回进宫陪姐姐的时候就被叮嘱过了,现在淑惠还是安静地站在地下听着西鲁特氏唠叨。等西鲁特氏说完了,她才道:“女儿忘住了。额娘在家里也不要太忙,大事儿您掌舵,旁的事儿还有嫂子们呢。”
西鲁特氏听得想笑:“额娘一把年纪,这些事情还用你教?早早儿地过去罢,怎么能叫宫里等你呢?”
母女俩说话的功夫,淑惠的丫头已经把包袱都准备好了,抱了个满怀,捧了进来。来接人的太监头领是赵国士,石家上下就没有不认识他的,一同回来的宫女是青衿与绿祍,逢有打发人回娘家的差使,只要情况允许,淑嘉都会让陪嫁的丫头轮流出来,也好见一见各自的家人。
赵国士一看淑惠带着包袱,就对一旁的小太监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接了。”又是下看了一眼淑惠的丫头,太子妃有令,这回四姑娘进宫可带一、两丫环随行。
上下一看,赵国士给俩丫头一个中等的评价。样样都很标准,就是不太活泛,这样的奴才用着放心,然而没有主心骨的奴才,实在算不得上等的奴才——一戳一动像木偶,关键时刻帮不上帮,瞧太子妃身边的那几个,拿出去都是一把好手儿——是得调-教、调-教才好。
赵国士领一红包,也不计较多少,只管笑着谢赏:“老太太放心,主子心里最是慈悲,四格格又是主子亲妹子,只有过得舒舒服服的。”
西鲁特氏也与他唠叨两句:“太子妃从来都是稳妥的(才怪,被她爹扁过),放给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只是我这里走不开,居然不能常去陪陪太子妃,实在是罪过。”
赵国士也耐着性子与西鲁特氏闲聊,太子妃与娘家的感情很好,眼前这位老太太生了一个太子妃,又在准备一位亲王福晋的嫁妆。他奉命来接的四格格,已是内定的皇子福晋了。对着西鲁特氏,真是耐性十足。
唠叨了一回,赵国士才与青、绿二人迎淑惠上车,淑惠的丫头圆妞和方妞两个跟着包袱坐在另一辆车里。
到了东宫,时间还不到晌午,淑嘉正歪在炕上听红袖回事儿。听说淑惠到了,淑嘉一伸手,红袖过来扶她坐好,淑嘉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有些不便,也没有站起来,只是坐等。
淑惠的包袱已交由青衿等取了去放好,圆妞和方妞两个却是要跟着淑惠进去给太子妃磕头的。石家为淑惠准备好的陪嫁名单里,这两人也是榜上有名,王姑姑等还特意抽出时间来教了她们不少宫中规矩。规矩上是够了,心理上却是颇为紧张,毕竟是头回进宫。
站在淑惠背后,圆妞与方妞互相捏了捏手,发觉彼此的手心都是湿漉漉的,悄悄拿帕子把手心的汗给擦了,就听到里面叫四格格进去了。
淑惠年纪愈长,于家长里短也知晓一些,对姐姐只有佩服的份儿了。多少福晋眼睁睁看着侧室接二连三地生孩子,自己却只剩下了个正妻的体面?有个女儿傍身的如七福晋算好的,什么也没有的如五福晋,也只好看着情敌的儿子把丈夫的家全擎了去。
两相比较,还是她姐姐比较狠。太子妃最凶残的地方就在于,她做的事儿完全都在框架范围内,这样还能达成了目的,这才是淑惠最佩服的地方。所以听说宫里来接她,淑惠心里的小人儿已经跳起了舞了。
一脚跨过门槛儿,想着她家姐姐就在里面,淑惠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就翘了起来。
淑惠规规矩矩地请了安,淑嘉招手道:“过来我这里坐。”淑惠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临到淑嘉跟前又放缓了脚步,轻轻地挨着姐姐坐了。
淑嘉伸手覆在她的手上:“这个年过得如何?”
淑惠笑道:“家里很是热闹。除夕那天阿玛还喝高了,”以帕掩口,低声附耳道,“他还唱了两句,叫额娘着人给搀下去了。第二天,咱们去给阿玛磕头,阿玛的脸色儿……”
“噗哧,”淑嘉没忍住也笑了出来,“二哥没跟着唱两句?”
淑惠一愣,眨眨眼:“大哥吓傻了,三哥看呆了,二哥他……反正听说等阿玛额娘回房了,大哥和三哥一看二哥不见了,再一找,他早笑软了,坐在地上抱着椅子腿儿爬不起来了呢。”
淑嘉都不知道她们家现在还能活宝成这样!笑得肚子都有点疼了,轻轻抚了一阵儿才问:“叫你带两个丫头来,人来了没有?”
“她们在外头候着呢。”
“叫进来。”
圆妞与方妞因有彼此作伴,怯意并不很重,心里默念着步骤,进门,低头趋行,跪、叩、报名。听到两人的名字,淑嘉又想笑了,因问:“这名儿是谁起的?”估计是后起的,不然没这么搭。
果然,圆妞答道:“是四姑娘赏的名儿。”
淑嘉看了淑惠一眼,再稳重也是小姑娘啊,还有些促狭的性子在。这样很好。
“起来罢,过来我瞧瞧。”
两人应声,起立,往前,止步,头微微抬了起来。
规矩不错,端仪宫中诸人一致评定。看来,在家里也是花了功夫调-教的。淑嘉见两个都是与淑惠年纪相仿,想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估计也是作陪嫁之用。然而观其颜色,却都是中人之姿。
略赞了两句,又问:“是哪位姑姑指点过你们的?”
圆妞答道:“回主子话,是吴姑姑。”
淑嘉令颁赏:“带她们下去罢,去四格格头先住的院子里先安顿下来。四丫头再跟我说说话儿。”
两人谢赏而去,淑嘉便问淑惠:“你的丫头都是这样儿的?”
“我的丫头自然比不上您这儿的姑姑们。”
“谁跟你说这个!小的时候看嬷嬷,你如今长大了,丫头们就顶要紧!”
在家里的时候,西鲁特氏也通过各种方式与淑惠说过这其中的道理,淑惠此时不解地问:“您看她们……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这世上只有好用不好用,就没有什么好不好,”太子妃的培训班再度开课,这一讲的内容是关于贴身侍女,“这两个,一眼看过去也是老实的,额娘能把她们给你,想来是可靠的。只是,光可靠还不够,她们够机灵么?”
淑惠略有疑惑:“过于机灵的丫头,并不好用。有个眼大心大的,反而不好处置。”
淑嘉就问了淑惠一句话:“你的好用,是不是只是听话?”
淑惠顿了一顿:“嗯,不止听话,还要能把差使办好。”
“那就还得有点子本事,今儿也不早了,你去你院子里歇息,后半晌再过来说话。”
淑惠起身告退,一道走,一道琢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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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惠走后,淑惠吩咐赵国士:“四格格那里,一应供奉照旧,只是你们谁都不要插手管束。传话给四格格,她到我这里来住,不用拘束,她那个院子,我交给她了。”她要看看淑惠平日里是怎么御下的。
几日看下来,淑惠倒是把她那里安排得井井有条。当然,东宫的宫女、太监绝无可能怠慢这位未来十五福晋兼太子小姨子也是其中一条。
又过几日,淑嘉暗示赵国士,令宫女、太监们稍作懈怠,供奉上头略晚一刻再给。淑惠做的,却是回了淑嘉,裁了两个宫女:“圆妞和方妞闲着也是淘气,正好叫她们也少些时间磨牙拌嘴。”
淑嘉一笑:“就依你。”
两个宫女心道,太子妃这把妹子弄进来是要整治了?
淑嘉想,西鲁特氏培养淑惠还是按照那一套正规模式来的。这样教出来的固然是名门淑女,样样都符合典范,却有一样致命的缺点:恬退隐忍,过于平淡。淑惠的性情现在是开朗了些,或许以后与丈夫相处会好些,但是这样的治家手段,却不太适合皇子家后院儿——根据经验,十五阿哥这婚还要在宫里结呢。
无菌室里养出来的,最难抵御风雨。
“是我想错了。”
“二姐姐?”
“这几日过得如何?”
淑惠斟酌着词句:“已经习惯了。”
“笨蛋,”淑嘉低语一声,“等你嫁了,遇到这样的事儿也习惯去?我说是我想错了,是因我原想看看你是怎么处置的,没想到是我弄巧成拙了。在我这里,你怎么能施展得开呢?我且问你,若是将来你遇到这样底下人怠慢的事儿,要怎么处置?”
淑惠轻声道:“我在姐姐这里,并没受多少怠慢,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呢?”
“并没多少?就是有了?你只管说,要怎么办?”
淑惠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交给总管。”
“你一新妇,进门就处置人?在旁的地方行,在这里却是不行的。”
淑惠苦思,半晌:“总不能上禀罢?”这也显得太无能了。
下面是秘笈传授时间:“叫人打了之后再打回去,不管你反击得多狠,你自己身上也疼过了。疼了,就是输了。最好的办法,别叫这样的事发生!”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一上来就捏住了家中七寸,下面的事情就容易得多了。
淑嘉接下来又说了不少改装版的守则,郑重强调:“叫你先下手,可不是叫你进门打人杀威棒。人都说八福晋强,你看她都做过什么了?”淑惠听得入神。
淑嘉最后道:“这几天受委屈了罢?”
淑惠猛地摇头:“吃点儿苦头,也算是长了见识了。有姐姐看着,又能委屈到哪里?现在长了记性了,总比以后遇着了憋屈要好。”
淑嘉又令两宫女来请罪,淑惠笑道:“大家都没有坏心,不必挂在心上的。”
不错,适时地表现大度,这一项合格了。
就这样,太子妃顺手指点着妹妹,时间也步入了二月。圣驾回来前夕,淑嘉接到消息:四福晋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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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与佟妃、德妃都在畅春园,禛贝勒府的消息当时是直接报到了畅春园而不是宫里。再经由畅春园那里转一道手,太子妃接到消息的时候就晚了一天,四福晋已经生完了。
淑嘉对四福晋的感观一向不错,不由关心地问道:“是阿哥还是格格?”
“是个粉女敕女敕的小格格。”
淑嘉整个人往后一仰,脸上的表情是真-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定要在十一点之前更新,再熬夜我就死定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