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的提议也算是正当合理,却让胤礽犯了难。
前朝的事情必须办,国家机器必须得运转,这个还好说道一点。如果连指婚的事情都给办了,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仿佛皇帝已经死了一样。但是皇太后说的又很在理,大挑一事牵动着整个旗人群体的神经,皇帝实际上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被气倒的,不收尾不行。
可是他没有名正言顺的决定权!后宫与前朝不同。
胤礽犹豫了好一阵儿:“孙儿一向不管这个事情的,她们谁跟谁我还分不清呢,这事儿原是汗阿玛做主,现在纵要马上出个结果,也得您拿主意。”我就光分得清她们的爹是谁了。
皇太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皇太子从来没看过秀女,别说皇太子了,除了皇帝,就再没哪个男人看过秀女。这是规定。
这样的大事儿,她就没拿过主意,皇太后犯难了:“要不咱们商议着办?”
胤礽这会儿心里已经把各种影响权衡了一遍,又把眼下情势给分析了一回。皇帝一病不起,还是这样的恶症,还拖拖拉拉的好又不肯好、死又不肯死,非常影响人心的。
在这个贪官污吏辈出的时代,民心已开始涣散,什么朱三太子啊、大明年号啊突突地往外冒,这当口儿再拖来拖去,不单是外面民人心散,旗人的立场也要动摇了。
这个时候确实要做出一些事情来,告诉大家:还有领头的人,都老实呆着。
只是这商量一下指婚配对,这个主意怎么想怎么是馊味儿冲天。
还商量!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在这当口儿,甭管背后有多少较量、又有多少小报告枕头风,放到台面上就得表现出一派乾纲独断来。商议二字是绝不能提到台面上来了,商议来商议去的,绵软无力,摆明了告诉大家,皇室萎了、硬不起来。这不招欺负么?
胤礽果断地否定了皇太后关于商议的提议。
要拿主意,就必须表现出是某一个人独自拿的。本来这件事情,如果皇太后靠谱一点儿,由她下旨,名正言顺,非常好。如果自己有了决定权,在命令上写个奉皇太后、皇帝旨,也行。现在要商量着办,不行。
康熙还躺在乾清宫里,胤礽是再不会多插手揽事儿的,承担政务,那是责任。这指婚么,手就伸得太长了,不好,不好。
皇太后与皇太子一推一挡,一个是实在担不起来,一个是死活不想担。皇太后左右一看,想拉几个同盟来:“太子妃,你说。”
淑嘉哭笑不得:“老祖宗,这事儿虽说是男女婚配,却也干系到前朝许多人家,岂是我们晚辈能作得了主的?”
胤礽顺着说:“就是这个理儿,牵连很大呢。”
皇太后又对公主们:“你们也劝一劝。”
荣宪公主正在哀叹运气不好,闺女架在桥上,本就够倒霉的了,眼下又被八卦给扯了进去,万一这太子觉得是她挑唆的,真是跳到黄河洗不清。
胤礽看一看公主们,默默地想,绝对不能应承下来。一旦应承了,荣宪的闺女就得指个好去处。他虽不想苛待外甥女儿,却也想拿出些‘优缺’来照顾一下自己人。
要是康熙下了命令,他也就认了,让他自己作决定,那是自己往坑里跳,才不要犯这个傻呢!又有,康熙实际上已经有了月复案了,大家心知肚明,那就是皇帝的本意,不是什么流言,太子把人抓了问罪也只是个补救而已。既有月复案,就要考虑一下这个月复案要怎么处理。
荣宪公主已经说话了:“我们是嫁出去的女儿,怎么能管娘家的事情呢?”
公主们纷纷表态,这事儿咱们不沾手。四公主还添了一句:“不如去请汗阿玛的旨意?汗阿玛现在不能说长句子,把意思说出来,准了哪一个、驳了哪一个总是能看得出来的。”省得你们再逼人表态!我现在可没闺女等嫁,誓死要跳出这个大坑。
皇太后一拍巴掌:“这主意好。”
一群女人挟持皇太子再度往乾清宫杀去。
胤礽听了四公主的话,想死的心都有了!请个P旨啊!皇太后就不是个能主事的人,这一点汗阿玛再清楚不过了,这事儿最后还要落在我身上好?我得想个招儿。
一路想好了如果康熙答应了,自己要如何应对,走路才轻快了一点儿。
这一回,乾清宫里侍疾的人又换了一拨,是弘晰、胤禛、胤祺、胤祹、胤禑。
康熙已经能够被扶起来坐着了,皇太后很是欣慰:“皇帝好些了么?”
康熙缓缓地点了点头,皇太后大喜:“这下可好了,我就安心了。”
胤礽也舒了一口长气,不用做违背本心的事情真是太好了!
皇太后靠前来唠叨:“这些日子可吓坏我了,每日里就是求佛祖保佑,皇帝能够平平安安的。你是我们的主心骨,有你在,什么事情我们都放心。你快好起来,孩子们都为你担心着呢。瞧瞧,这一个个瘦的。”
众公主又与皇太子一齐上来又是表心意,又是劝太后。
皇太后笑眯眯地:“你好过来,也了了我们一件难为事儿……”她居然又把事情给说出来了。
康熙努力地想了一回,还是指指太子。皇帝有什么事儿耽误了,不能理事的时候,他都是习惯性地丢给太子的。现在中风了,脑筋不太灵活,这个习惯还是在的。
胤礽好想哭:“汗阿玛您眼瞅着都能大安了,还是等您大安了再。”
皇太后惊讶道:“皇太子说的是,皇帝,还是你来。”
康熙的手还是指着儿子。
皇太后马上转了风向:“太子啊,皇帝已经吩咐了,你就应了。”
本次事件结论:皇太子的心想事成技能,熟练度不够。
如果是皇太子上一刻还在为着如何点鸳鸯谱而为难的话,那么下一刻他就会切身体会什么叫做“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心情好了一些的皇太后乐呵呵地一拍巴掌:“啊!我想起来了,头先儿皇帝已经定了一些个人了。咱们先把弘旦的事儿给定下来,有喜事儿一冲,皇帝的病也许就好了。哎呀,亲上作亲,真是门好亲事,皇帝真有眼光。”
先前光顾着着急了,她老人家现在心情好了,记忆力也回来了,又记起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是了,虽然老太太工作能力有限,到底是名誉领导,康熙不让她参与讨论,却还忘不了告诉她结果,然后让她跟着乐呵乐呵、盖盖图章。
胤礽恨不得起来给她后脑勺上来一棍子,好让她忘了这回事儿。
皇太子,先别急着犯上打祖母,你爹有反应了。
康熙就是为这个事儿给气着的,刚刚好了一点儿,听皇太后说要把孙子给佟家当女婿,这不是打脸么?他急了。抻着脖子,努力要提出反对意见,挺了一挺,又滑躺下去。
胤礽连忙奔了上前:“汗阿玛,汗阿玛!”压低声音,“皇太后祖母还不知道那件事儿,我慢慢把她给说转回来。”
康熙口中模糊地说着什么,皇太后还要上前,胤礽连忙把她劝住了:“您先回去有什么事儿我打发人禀您去。如今这儿御医比咱们有用。”
淑嘉听得风声不对,叫过赵国士:“你去承乾宫,告诉贵妃,叫她想个理由回皇太后,为什么佟家女孩子做不得太孙妃。记住,告诉她,皇太后还不知道皇上病倒的原因,别吓着老太太!”
皇太后被公主们拥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胤礽慢慢地跟康熙解释:“汗阿玛,您别急,为了不叫皇太后祖母担心,儿子没敢跟她说这些龌龊事儿。先前那一份单子,已经叫刑部、吏部把泄漏的人办了。单子儿子没收回来,免得牵连太大……”
好一通解释,康熙慢慢顺过气来。
胤礽又给他翻了翻身,御医也来了,模了一把脉,道是病情恶化了,颤悠悠地声音:“莫不是又气着了?”
可不是么。胤礽苦笑着对儿子和弟弟再次申诫:“不许在老爷子面前提佟家的事儿,方才……咳咳,汗阿玛如今听不得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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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一回宁寿宫就打发人去乾清宫问:“皇帝怎么样了?”
胤礽拿太医的脉案出来,叫太监背熟了:“老祖宗要问,你就这样回。”
太监来回的功夫,佟妃已经到了宁寿宫,皇太后还跟她说:“你说,咱们把太孙的事情办一办,会不会皇帝就好了?”
佟妃张张嘴,看着皇太后在那里高兴:“十六阿哥的事儿也办一办,多些喜气才好。”
不能再傻等着了,佟妃果断地道:“只怕那丫头没这个福气了。”
“怎么?”
佟妃是临时想的办法,临时编了一个近亲死了,姑娘得守孝的理由。反正佟家宗族人口也多,至少皇太后眼下是搞不清楚佟家有多少人的。
皇太后有些糊涂:“因孝不参选的不是先前已经报上来了?怎么这会儿才发现?”
佟妃只得又解释:“刚死的。这事儿本在两可之间,可既有了礼数,就不能不做。”死劝活劝,搬出一大堆理由,终于把皇太后给绕晕了。
嘴,皇太后遗憾地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是啊。”众人一起应和,苦笑连连。
“那就叫皇太子早些另择一个,皇帝刚才也答应了。”
“……”您怎么还记着这一出啊?
皇太后当了甩手掌柜,皇太子回到东宫快要憋屈死了。皇帝不能理事就给他够大的心理压力了,男人的事儿都管不过来了,还要管女人的事情!他跟皇太后说的是实话,哪个秀女他都不认识,不管是自己的外甥女还是老婆的侄女。
皇太后倒是看过秀女的,可她的眼光能信任么?宫妃们倒是看过秀女的,他能跟她们讨论么?
抱着一堆卷宗,胤礽进了端仪宫:“看看。”
“呃?这是什么?”好奇怪,瞄了一眼封皮,“这是卷宗?你带到我这里来算什么事儿呢?”不说什么干政之类的鬼话,你就是给我看,我也不一定看得懂。
“皇太后祖母不是给我找了个好差使么?如今秀女已经回家了,我也分不清,你好歹是都见过的,咱们合计合计,”又拎出两张纸来,“这上头写的都是真的,原就是汗阿玛的主意,不过闹了这么一出,是作不得准了。”
那两张就是被泄漏出去的名单,现在太孙妃当然是不能再照原样了,其他的也必须有所变动,才好遮掩了过去。
淑嘉理过条子来仔细看:“这些我是见过的,本人还都能看。”心里不由欢快了一点,这算是可以自己挑选儿媳妇了么?可以问一下弘旦的意见了。
指婚是分批的,这两张纸上的人名不算多,需要改动的幅度也不甚大。头一张纸上是上记名,就是康熙留下来给自己的,色赫图氏。
“这个色赫图氏——”淑嘉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儿,“要留下?”太坑爹了?这丫头顶多十六,康熙已经中风了。
胤礽很自然地点头:“这是汗阿玛看中的人,当然得留下,”指指淑嘉,“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单留她一个又过于显眼了,要再留一个才好。”
你别作孽了!淑嘉连忙拦了:“这会儿别再生出事端来,汗阿玛看中了一个,你就留一个。等汗阿玛醒了,看到又多了个人来,你要怎么说?哪有儿子管到父亲宫里的?”
胤礽这才作罢。
淑嘉因为儿媳妇由自己选而带来的好心情消了个七七八八。杀人不过头点地,让鲜女敕活泼的小姑娘锁在后宫里还算人道了,把她们配给一个人将就木还中了风的皇帝,跟活埋的差别也不是太大了。
胤礽又拎出一本薄册子来:“这是宗人府呈上来的还未婚配的宗室名册。”
淑嘉先不看这个,劈头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你要什么样的儿媳妇儿。”
胤礽叹道:“你说呢?”他心里对老婆有点愧疚的,让他主持这件事情,他可以偏袒,但是又不能太过。他不认识秀女,先翻的是宗人府呈上来的名册,一眼就看了一个人——显亲王衍潢。
说显亲王大家可能不太了解,如果是肃亲王呢?对了,就是太宗长子豪格的后裔,这一枝现亦是铁帽子王,虽然比起简王等不太出众,比起不是铁帽子的安王也次一点,到底是铁帽子王。
这样的人,当然要留给自家亲戚,不是么?赫舍里家也有女孩子,只是近来水平不高,复选的时候就被刷下了。而胤礽对于妻子非常懂事地不给自己出难题,不找侄女当儿媳妇是非常满意还带着点儿愧疚想补偿的。对石家的印象还不坏,这至少给太子妃的侄女指个好去处。
早说了,你以为选秀是选美啊?
可是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行。他爹让他来定,就只好定给了荣宪公主当女婿。本来还可以指给另一个也算不错,却不如衍潢的,现在为表明态度,只好提高一档。好可惜啊!一个铁帽子王飞了。
淑嘉一愣,她倒是想问问儿子的意见的:“要不把弘旦叫过来问问?”
胤礽摇头:“他才多大的人,还没定性子的时候呢,又有什么主见?有也是会变的,不如我们给他选个稳妥的人。”
淑嘉沉吟了一下:“我还真说不好,娶妻娶贤是实话,不过相貌也不能太次了。又有,孩子父母近亲不能不着调儿。品性好,能跟弘旦合得来就成。我不喜欢有小性子的丫头。”
听到妻子完全没有提自家侄女的意思,胤礽更觉得老婆识大体、牺牲又大,立意要给石家的姑娘指门好亲事。不过,现在要说的是自家儿子的事情。
胤礽咬一咬牙,最后对淑嘉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有一件事,还得委屈你一下儿——这一回,我不打算挑儿媳妇儿。”
“嘎?”淑嘉只是惊讶,倒没有什么失望,儿子还小呢,十四周岁,摧残了点儿。十八、二十都来得及,还能长长个子。
话已经说出来了,胤礽也就放得开了:“这等一等呢,这回爱闹的人家就闪了腰。看他们闹得,我就不想便宜了哪一个,慢慢看,”吊着他们,“设若汗阿玛大安了,就请他老人家拿主意。”
淑嘉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听你的。”
夫妻俩又商议了半晌,才拟了十来个人。
淑嘉充份领会胤礽的意图,能保留康熙愿意的就保留康熙原意,能照顾康熙想照顾的人的,就重点照顾一下,但是佟家就算了。佟国维系撂了一堆的牌子,只保留了两个,一个指与某贝子,另一指给一镇国公。倒是鄂伦岱那里,指了一个贝勒,顶了阿灵阿家女孩子的指婚。阿灵阿家的女孩子就撂了牌子,倒是法喀那里有一个女孩子指与一个辅国公。
淑嘉看过秀女,心里是有所品评的,替换的人选也相差不大的。好在清室宗室很多,又给董鄂氏等都指了不同爵位的宗室,算是都有了归宿。指给宗室的再差,也是进门就有诰命,最低的也是将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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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夫妇关起门来商议的时候,东宫以外已经焦急得不成样子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话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适用的。眼下这件事情就在“绝大多数时候”之列。别的不说,皇太子调了内务府秀女的档案,又抱了宗人府里未婚宗室的卷宗,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后宫里的消息比宫外要快很多,宁寿宫可是在宫里,皇太后说话的时候旁边可站着一堆的耳报神呢。很快宫中主位们就得到了消息,有外孙女儿的如荣妃,与荣宪公主母女俩就担心上了:“也不知皇太子是个什么章程?”
她们还算是好的,至少看到二额驸的面子上,荣宪之女下场不会太差。那好歹也是太子的外甥女儿不是么?孩子的亲舅舅三阿哥与皇太子关系还不错,还揭发过大阿哥的事儿。
这么一想,荣宪公主就希望让三阿哥帮忙提上一提。荣妃心里还是有一点儿犹豫的,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顾着女儿、外孙女儿,更不能不顾儿子不是?想了一阵儿,才决定把三福晋叫过来商议一下。
三福晋娘家也有人参选,听了荣妃母女的话,心中颇生感慨。娘家的事儿,她都不敢跟丈夫提,真是同人不同命。婆婆发话了,做儿媳妇的只有应下,公主又没得罪过太子,让三阿哥递个话又有何不可?孩子嫁得好了,难道能够忘了舅舅?
三福晋一口答应了:“我回去就跟三爷说。额娘也是的,直接打发人吩咐我们一声也就是了。何必这样郑重?”
荣妃苦笑道:“自万岁爷病了,贵妃把得宫禁就格外严。”
三福晋一撇嘴,谁不知道老爷子其实是叫佟家和阿灵阿联手气病的?“听三爷说,汗阿玛已经能坐起来身来了,不日就能大安。外甥女儿的前程,没差的。”这两个祸头子家是不行了的,旁人就有出头的机会了。
荣妃又问康熙病情:“有阿哥们在,我们也不得往前多凑,你再说得细点儿。”
荣宪公主看母亲这个样子,忍住了没告诉她:今天老爷子又叫气了一回,恶化了。
没有外孙女儿的,有娘家侄女儿、侄孙女儿的也不得安生,纷纷猜测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有儿媳妇儿的把儿媳妇叫过来商议,没儿媳妇儿的,就使劲儿往宁寿宫去凑,希望从老太太嘴巴里打听出点儿什么来。
佟妃是这里最急的,撑得也格外辛苦。皇帝病了,她把宫禁看得比往日还要严着些。不是她不想与家里商议,实在是事已至此,商议已经无用,还不如少说多做,用实际行动争取减刑。
又有,除了看紧后宫,她还继续与太子妃打好关系,多往皇太后那里跑。真正是佟妃心里抱有一丝希望的,乃是皇太子与太子妃一齐下令,宫里有敢议论选秀丑闻的,先打死了再审!
显然是息事宁人的态度,要罚,也不是明诛。经此一事,佟家想要再如往日风光是不可能了,但是能保住血脉也是好的。故而佟妃办起事情来是格外的配合,当太子妃请她向皇太后解释一下,为什么佟家女孩子不见了的时候,佟妃是分外用心。
事情糊弄过去了,佟妃松了一口气。说起来太子妃真是个可人,即使自己让着她,佟家又出了那样的事情,在宫里,太子妃却不肯拿大——对自己依旧礼敬有加。
佟妃略有安心之余,也想打听一下太子对佟家到底是个什么章程。看一看佟家女孩子们前程如何,据此,也可以判断一下佟家的结局。
东宫寻常是去不得的,宁寿宫倒是可以去一去,东宫一定会报给皇太后的。正好,太子妃受太子之命过来禀告皇太后,佟妃也在一旁听着。家里几个女孩子,除了被指为太孙妃的那个撂了牌子,旁的倒有三个被指了婚。佟妃放了心,还好。
心放得太早了!
皇太后先是高兴,对荣宪公主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荣宪公主也是一脸笑:“有老祖宗、汗阿玛和太子在,我原也不须担心的。”又说皇太子真是关心外甥女儿。
皇太后乐了一回,马上发现了问题:“怎么不给太孙择妃?”
淑嘉解释道:“汗阿玛已经有所起色了,想来不日大安。太子的意思,还是汗阿玛定这个最适合。”
皇太后笑道:“皇太子想得很周到。皇帝错过了这样的大事会不开心的。”
淑嘉道:“我们也是这么说的。”
皇太后突然问:“太子怎么糊涂了?不是说身上有孝么?”要戴孝是一起戴的。
一室寂静,只有多宝格上的西洋座针在那里滴哒着。
淑嘉马上承认错误:“是我们的不是,原想着,汗阿玛定的人能不动就不动的。没想到……”
皇太后很快原谅了这个“失误”:“快改了去才好,我也知道皇太子近来太过操心,可恨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荣宪公主连忙安慰皇太后:“老祖宗。您好好的就是帮了大忙了。有您在,我们才有主心骨啊。”
歪,努力歪,歪得老太太转悲为喜。这一屋子的人都因为老太太而很高兴,
除了佟妃,去掉的名额是她们家的。除了守孝,她想不出别的法子了。老太太是知道康熙原本打算亲上作亲的,只说被选中的女孩子病了或者干脆死了,那就是还有替补。必须有一个不能替补的理由才好,不可以是母系的人死了,女孩子们分属各房,只能是父系。
从这一点上来看,目的达到了,却有副作用——所有人都没戏了。
鄂伦岱又中了一回枪。
淑嘉对佟国维系幸灾乐祸了一会儿,又想起另一件事情,她得赶紧打发人去告诉胤礽,佟家的全淘汰了,别再把她们给指了。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皇太后表示她要去念经了,大家也都回去。众人纷纷表示要留下来陪她,皇太后道:“人太多了,小佛堂里也盛不下,你们又各有各的事情。要真是有心,各自回去诵经,也是一样的心。”
说得不少人心下一紧,连声称是。
淑嘉又与淑惠了声招呼:“你慢着点儿。”
淑惠的肚子已经颇具规模,走路都要自己扶着后腰。这个淑嘉有经验,孕妇自己扶腰绝不是装腔作势,而是因为怀孕整个身体的状况都发生变化,脊柱仿佛被大力弯曲着,不自己扶着都有一种要断折摔倒的错觉。
淑惠憨笑道:“我有数儿呢,额娘也教过我。”
淑嘉泪流满面,淑惠说的额娘是王嫔,她有生育经验,又同住在宫里,日日都能指点一下儿媳妇。不像淑嘉,没个婆婆看着,娘家妈过来还要批准。
王嫔从后面走了过来,也说:“太子妃放心,我看着她呢。如今老十五总不见人影儿,我把她带到我那里说说话,也是解闷儿。”
淑嘉扯起一抹笑:“我还在娘家的时候,她才这么大点儿,现在就要做额娘了,真叫人不放心。亏得有您照看着。”
淑惠心说,你们俩一人给我开了张禁忌单子,已经把我弄得不敢乱动了,现在还要开会商量?
荣妃看佟妃有开口说话的招架,碰了碰荣宪公主。荣宪公主就笑道:“你们住得这样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天怪热的,还是赶紧到凉快的地方儿去。”
王嫔想带着儿媳妇儿走,又看看佟妃,她是住在佟妃宫里的。佟妃想顺势邀太子妃一起去坐坐,三福晋又接了上来:“说起来我有好些时候儿没见着乌云珠了,她还好么?又长大了?”
这一说,荣宪公主也表示出想去看看侄女儿,佟妃就只能先回承乾宫去了。
荣妃对淑嘉道:“这两个孩子就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给太子妃添麻烦了。”
淑嘉连说不会,荣妃就去惠妃那里说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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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东宫,保姆已经带着乌云珠在屋子里等淑嘉回来。小丫头三(虚)岁了,已经能说不少句子,也能蹬蹬蹬地走路了。看到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先叫:“额娘。”
仰着头,看人,险些没摔个四脚朝天。
荣宪公主笑道:“真是个孝顺女儿,这是在等她额娘呢。”
乌云珠本在保姆怀里伸手要额娘抱的,听这一声儿,马上收了胳膊,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荣宪公主。一通认亲,乌云珠倒是对三福晋更熟悉一点儿,又脆生生叫了声婶子。
淑嘉走近了教她叫姑姑,一通认亲。
荣宪公主的主题就是感谢东宫对自家女儿的照顾,三福晋还想打听一点消息,如果能递得进话就更好了。
淑嘉对于荣宪公主的感谢并不揽功:“外甥女是天子外孙,怎么能够慢待?”对于三福晋的意见,却是太极推手:“内里我也不是很清楚,太子总有自己的想法儿。外头事儿又多,昨儿统共才定了十几个,你也看到了,还大半是汗阿玛已经有了定议的。”
三人都知道那条子就是上意,荣宪公主首先道:“太孙本是有福之人,纵然小有波折,也是好事多磨,您就等着一个可意的儿媳妇。”
三福晋道:“我说句讨打的话,那家的事儿先发了,比定了下来再发要好。从此这些事儿再不用您来操心了。”
众人说笑一回,才散去。
淑嘉连忙吩咐:“林四儿,方才在宁寿宫的话你也全听到了。你现在就去乾清宫,跟太子说,方才在宁寿宫里皇太后问起了佟家女孩子的事儿。请他斟酌。”
林四儿答应一声,飞快地跑去了。
他到得正是时候,皇太子正要去给康熙汇报情况。林四儿飞快地跑了过去,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正中胤礽心事。“告诉太子妃,我知道了,叫她不用担心。晚膳我回去用。”
林四儿不敢多呆,回东宫报信儿。
淑嘉正在教女儿认字了,天气热,总抱着易出汗,淑嘉把乌云珠放到炕上,面前一张小炕桌,上面铺着识字课本。东宫的幼教已经很有经验了,可是女孩子不同于男孩子,淑嘉带得格外小心。当年随驾巡幸塞外,把女儿留在家里好几个月一直让她梗梗于怀。
听了林四儿回报,淑嘉点点头:“知道了。”
乌云珠抬起头:“额娘,阿玛等会儿要回来?”
“对啊~”
“真好,前几天阿玛都没回来,”小大人样地叹了口气,“阿玛怎么那么忙啊?”
淑嘉趁机对女儿进行教育,男人有事忙也是有责任心的表现,当然,有责任心的男人不会不顾家等等。
乌云珠点点头:“阿玛是个好男人!”
淑嘉:“……”
被女儿发了好人卡的皇太子此时正在忙活着。
胤礽每天第一件事是去给康熙请安,然后亲自给他翻身、擦身。中风卧床,又是夏天,最怕的除了病情恶化就是会起褥疮,所以要常常给病人翻翻身、每天还要擦洗一下。由于子孙众多,又有表现的需要,个个争先。老爷子翻身、擦身的工作就一直由儿孙们来合作承担。轮班,一班好几个人,工作量也不算太大。
这个时候,老爷子还有些迷迷瞪瞪,跟他报告一下自己来了就行。
然后才是听政。
再回来的时候,康熙已经算是比较清醒了,可以跟他汇报工作了。
汇报完工作,再帮他翻身。
这会儿胤礽正在给康熙翻身呢。今天汇报的是指婚的事情,胤礽说明了把弘旦的事情交给老爷子好了之后再办,又说了把外甥女指给了显王的事儿。
康熙这病原是受是刺激,这会儿听了几个好消息,倒是好了一些,已能自己微微动动身体了。胤礽一阵惊喜:“汗阿玛。”
扶康熙坐了起来,见他目光清澈了一点儿,再接再励说着:“皇太后祖母那里,至今还在瞒着,贵妃说佟家女孩子有孝,必要守孝才好,故而没法子配弘旦,借口不那么周密,呃,糊弄糊弄皇太后是够了……”
康熙脸上浮现一丝极轻的笑,又成了平板。
“儿子想着,佟家旁人都还是好的,只是受隆科多牵连。只是在皇太后这里挂了号儿,不好即时就指婚,先放一放,年纪小的,先留牌子,下一回也不超龄。年纪略长的,就只好撂牌子了,免得真耽误了。”
康熙轻轻转了一下头,表示不想再听。
胤礽又背了一点朝上的事情,报喜不报忧,康熙更好了一些。见康熙有起色,胤礽心道,许是针灸有些作用,令御医加倍小心伺候着,争取皇帝早日康复,又赏了院判品级。
长出了一口气,胤礽觉得安心不少,转头去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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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多越多的秀女被指婚,旨意皆是以皇太后的名义发的,但是大家都明白,这是东宫定的。
很多人想走门路,却发现行不通:佟妃把宫禁看得死严,惹得众人报怨连连。福晋们倒是可以进宫,三三两两的往东宫里跑。皇太后虽然是个耳根子软的,吹风很容易,但是她更容易听得进东宫的话,还不如直接求东宫呢。
可进宫就得先见皇太后,皇太后此时已经被洗脑,遇着人就说:“皇帝快好了,你们也是来问皇帝安的?回去告诉家里的爷们,好好办差。”就堵住了众人的嘴,连请求去东宫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皇帝还病着呢,过来打听消息是不是太那个了一点儿。
刹羽而归。
宫外各家都着急了,如果不马上指婚,皇帝出了个万一,再等三年,这一拨秀女就算是废了。陆续有人被指婚,也有被撂牌子的。这没指婚也没撂牌子的简直想冲进宫里问太子了。最大的牌还没掀出来:太孙妃。
太子虽然露出过口风,却架不住大家心存希望。尤其是石家的女孩子也还没定呢,难道是她们里的哪一个?咱们不做正的,做侧的也行啊。
石文炳听了这个消息大惊失色,这个消息可不能随便传,最后万一不是,孙女儿嫁都嫁不出去了。先把自家人招了过来一顿痛骂:“太子妃先头说过了话,这会儿要是再反口,岂不是自己打脸?你们也敢信?”
儿孙们面面相觑:谁信了啊?
石文炳催着西鲁特氏进宫找淑嘉说明情况。
西鲁特氏倒是被批准了入宫,先见皇太后:“上了年纪了,总是心有挂碍。昨儿做了个梦,梦到太子妃了,实在不放心,就厚着老脸,进来看看。”
皇太后找到了知音:“我也是,一旦梦到了什么,总是不放心。前天啊我还梦到……”
足足白话了半个时辰,西鲁特氏才得以与女儿单独聊聊。
淑嘉愣了一下儿:“我没这个意思啊?外头传得凶么?”
“刚起来,庆德就听到了风声,回来告诉老爷,这一通骂。”
“请家里放心,我今儿就与太子说,早些把这两个丫头给定下来。”
西鲁特氏不由问道:“是什么前程?”
淑嘉道:“有我在呢。”
西鲁特氏带着担心走了。
与此同时,胤礽苦笑着对进宫请安的保泰道:“这下可放心了?”
保泰本就有点儿不善言辞,这会儿更不好辩驳了。担心继妻会对元配的儿子不好也是有的,尤其是爵位上头。淑怡手段不错,人又讨喜,保泰也喜欢她,但是关系到家业,又有母亲在念叨着:“这个媳妇儿是不坏,我也疼她,不过你也不能忘了广善啊,一家子,有了事儿,平下去,终不如坏事儿都不发生来得好。”
对了,裕亲王已经知道了,皇太子把富达礼之女瓜尔佳氏指给了他的嫡长子广善为嫡妻。这下放心了。
胤礽又说:“好了,咱们去禀了汗阿玛,也好叫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康熙听了消息,又看看保泰高兴的脸,也颇为高兴,到底是皇太子愿意爱护福全系的表现。胤礽又趁机报了另一份指婚:庆德之女瓜尔佳氏指给诚郡王胤祉之子弘晟为嫡妻。
一旁的胤祉也高兴了起来,如果自己升不到亲王,儿子就只能是贝勒衔,现在娶了太子妃的侄女儿,怎么着也要有点好处的。
康熙高兴之余,动作的幅度居然大了不少,众人惊喜上前,扶他:“汗阿玛。”
康熙有点吃力地道:“好……下地……走……走……”大夏天的生病卧床,真TMD折磨!
众人扶着他慢慢行走,个个欢欣鼓舞。又打发人去宁寿宫报信,又派人往其余皇子处通知。一派喜气洋洋。
到了第三日上,皇帝已经能在略有扶持之下坐在椅子上了。
胤礽也适时地把工作上缴。这会儿康熙话还说不利索呢,上缴不上缴的,工作还是胤礽在干。倒是哄得老爷子很是开心。
不过老爷子好了,倒是以他自己的名义把石家两个女孩子的婚事给指定了。又有宗室、亲贵、尚书等入宫请安,见到皇帝日见康复,倒是安定了外面的人心。
石家接了旨意,安下心来,开始准备孙女儿的嫁妆,也是在想:真的不指太孙妃?堂弟都指婚了,堂兄还单身?太子想什么呢?
是了,老爷子这么痛快地点头给石家两个女孩子指婚,也是心里明白,太子夫妇够厚道,没趁着自己病倒的时候捞什么好处。从这一点上来看,太子妃是做到了始终如一,石家家教不错,自是当年未来的亲王福晋。又公允地给了荣宪女儿一个好归宿,那就给他们面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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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后宫一片欢腾的时候,大家大概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儿叫“乐极生悲”。
话说,康熙自病倒之后,对于脾气的控制能力就有所减弱。可是他的身体在康复,从太子开始,大家还是要向他汇报。而前面也多次以事例证明了,这个国家衰人挺多,烂事一箩筐都装不满。
这一天,又连着两件事情把老爷子气坏了。
马齐念了刑部关于奉差湖南审事吏部尚书萧永藻等的调查报告,就是赵申乔和愈益谟的那个。刑部认定,“巡抚赵申乔疏参提督俞益谟侵冒兵饷、游击唐之夔将银换钱少与多取、总兵官李如松不能约束兵丁在任所开设典铺、提督俞益谟疏参巡抚赵申乔每事刻意苛求故欲陷人,今将伊等审讯、所参俱实……”
还没来得及说处罚结果呢,康熙已经火上来了。胤礽一看势头不对,马上让马齐停止。康熙一挥手,看着还有一堆折子呢,示意再念其他的。
真是见了鬼了,上一个是总结案,下一个还是总结案,说的是户部买办草豆案。户部内仓亏空买办草豆银两,希福纳等共侵欺银二十余万两,这不是什么遥远的江苏,而是眼皮子底下的户部。
康熙怒了,彻底怒了。
此类事件先前屡次发生,作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对这种拆自己墙角的行为是不可能不生气的。康熙之前也生气,只是为君者要收敛,要想着收摊烂摊子,要克制。现在一病,不克制了,他直接怒了。眼前一片发黑,一头栽了起来。
胤礽与马齐都慌了,连叫太监都忘了,自己蹿上来扶着康熙,康熙已经晕了。
梁九功上前:“太子爷还是让奴才们来,您……”
胤礽深吸一口气:“御医呢?!”
御医早就已经拎着箱子住在乾清宫的值班室里了,飞快地赶了过来,一阵忙活。御医快要疯了,老爷子这病不能动怒,这会儿又来!不复发还好,一复发就是个糟!
果不其然,康熙接着就是昏迷不醒,胤礽看着情况不对,把皇子、公主全召了来。要召的也就是年幼尚在读书的皇子与公主,已领差使的皇子都在跟前呆着了。
皇帝本来是好了些的,虽然话还说得不是太利索,他也是在“听政”,皇子是要站班的。
不管儿女怎么呼喊,过了一会儿,御医还是一脸青白地木然宣布,皇帝龙驭上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应该早点更的,但是室友那个囧姑娘,她看了个鬼故事害怕,就一直往我屋子里跑@-@!
给她出主意:放两张粉红色的毛爷爷到枕头底下,世上没有太祖斗不了的牛鬼蛇神。
目前此人已经回去睡了。
嗯,我打算更新完了去敲敲她的门,问她睡没睡着,害不害怕,真怕了就过来我屋里打地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