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让两个随从在帐外等候,自己进到了大帐,看见面前这位王者——同样地打扮,柏舟只在匈牙利王身上见过——金色王冠,象征着地位的权杖,画满鹰纹的长袍,无一不意味着面前这位目光锐利的中年人的身份,霍亨斯陶芬王朝的王者,红胡子——巴巴罗萨(腓特烈一世)。
柏舟左手抚胸,微微躬了子,道:“尊敬的王者,我是来自遥远东方的旅人,你可以称呼我为,西蒙,我和我的部族很荣幸在这里能遇见您。”
柏舟行的礼节,其实只是两个贵族之间相互问候时的礼节,不过,要按照以前西秦人的意识,他们的公子绝对不会对另外一个贵族,哪怕是国王,实行这么个算是平等的礼节。不过柏舟因为那个恶魔般女子的原因,对这么个礼节,不是那么排斥,或者叫,他通晓权变。但要是做那种单膝跪地的礼节,柏舟一万个不做。
“哦,东方来的旅人?异教徒?”巴巴罗萨说道异教徒的时候,面色不似刚才那么和蔼。
在中世纪的欧洲,信仰是最为圣神、但同时又最为黑暗的话题。说它圣神,是因为你会发现,信仰的力量,超越一切逻辑、理解和感觉,但恰恰因为这样,它又是最黑暗的,教廷对异教徒和一切敢于挑战他们权威的人,都采取最极端的惩罚,火刑柱——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诚然,这其中有很多并不是教廷和宗教审判所亲自处理的。但是,教廷和宗教裁判所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被代表,使得原本就不甚光彩的他们被形容更加不堪。
“不,王,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那些肮脏的穆斯林,我和我的族人是听从了上帝的感召,不远万里,从遥远的东方迁徙过来,只是为了瞻仰我主的荣光,同时也希望主教能为我们做一次真正的弥撒。”要说以前,柏舟是个遵循良善之道的族长,但在那女子记忆的影响下,也了解了什么是诡诈权谋
“哦,你的虔诚令人感动,但……”红胡子话锋一转,露出了一个令人琢磨的眼神。
巴巴罗萨看出了点什么?柏舟心里暗暗猜到。按他之前的计划,是要通过一些有影响力的贵族,加入基督教。毕竟,他知道,几年后的族灭,很大的原因就是信仰的问题。试想,在遥远的耶路撒冷,十字军都能几次征伐,他们打到那么远的地方,土地又不能占领,财富也只是有限,是什么原因能让他们的贵族一次又一次的发动这么疯狂地战争,只有信仰,信仰的力量让他们仿佛失去了理智。同样,如果西秦拒绝了基督,拒绝了皈依,那这么一群在天主教徒眼皮子地下的异教徒,教廷再怎么疯狂也不过分。
所以柏舟想要曲线救国,加入基督教,给自己上一道保险符。西秦人不信神,最多崇拜一下伏羲女娲之类的人类远祖,想让所有大秦族人改变信仰是不现实的,也不是柏舟所希望看到的。
相比而言,柏舟更希望能同化这些相对愚昧的西方人,而不是说被别人同化。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和那个女子的感觉完全一样。所以,加入基督教么,自己做代表就行了,至于说大秦族人,只要表面上信仰就好了。
之所以他选择了巴巴罗萨而不是匈牙利王,原因就是从那个女子的记忆中得知,面前的这位王者,其实对教皇也不怎么感冒,他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不是一个虔诚到迂腐的笨蛋。而那个匈牙利王,虽然也是个表面虔诚的家伙,那那道阴冷的眼神,远没有眼前这位看着舒服。
在中世纪,神权与皇权的争夺相当激励,神权统治的高峰时期,甚至能罢免一位国王。而在这场争夺战中,犹以神圣罗马帝国的这位为甚,巴巴罗萨都敢自己设立一位对立教皇(因为法国还有一名),所以,这位红胡子,要说虔诚,也有限的尽。正好符合柏舟的需求,柏舟可不是虔诚的教徒,加入基督教只是为了避祸而已。一个太虔诚的人,最起码现在的柏舟也不好打交道。
可以这么说,如果巴巴罗萨还有些虔诚的话,那柏舟可绝对是和虔诚两字绝缘。
“你们先退下。”但见巴巴罗萨挥手屏退了左右,整个大帐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来自东方的旅人,你刚才说你的部族,也就是说你是他们首领?”
“是的,王。”柏舟尽量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可你看起来,恩,看起来还没有成年,你的决定能代表你的部族么?”巴巴罗萨的口气似乎带着些许调笑。
“王,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如果您再有这个意思,我会让您看到我们西秦人的怒火。”柏舟正色道。
“哈哈,开个玩笑,小伙子不要当真。”巴巴罗萨爽朗地笑了两声,算是解了刚才的尴尬,“说吧,你来见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要再说出那些可笑的借口了,最起码,我没有见过没有佩戴十字架的,像你这样受到上帝感召的信徒。”
“额,”这还真是柏舟大意了,也难怪,柏舟本来也就对基督不是很了解,加上这次遇到巴巴罗萨,完全可以说是偶然,提前也没什么准备。
不过看着巴巴罗萨,也没有一点儿在意的样子,柏舟知道,巴巴罗萨是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和有什么分量和资格跟他谈条件。
“我们只有十余万的族人,这样,保证我们很安全,不会影响到您的统治,同时,我们也有上万最好的战士,能为王,血战到底。”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那么,你想得到些什么?”
“一块您赐予的封地,让我的族人可以安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借住;一次去罗马面见教皇机会,让我的族人能经历一次真正的弥撒。”
“为什么你一直要坚持去罗马做弥撒,我的帝国中也有红衣主教,他们也有资格做弥撒的。”巴巴罗萨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们这些东方人,不想被教廷认为是异教徒。”柏舟回答干脆利落。
“哦,这样啊,”巴巴罗萨话锋一转,“不过,我似乎不能同意你的要求。第一,我的帝国有的是愿意为我而死的小伙子,第二,我的领土不想在被分封,帝国中已经有了足够多的贵族。”巴巴罗萨似乎对柏舟的提议不感兴趣。
“当然,我明白,王,我会帮您打下一块现在不属于你的领土,然后等待你的册封。”
“哦?”巴巴罗萨面露异色,“可匈牙利和波兰和我们一直相处的非常愉快。”
“不,王,我的意思是,伯尔尼!”柏舟的目光中露出一点炽热。
“瑞士!上帝,你这个疯子,你是要横穿半个帝国领土,去攻打瑞士!”巴巴罗萨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很疯狂的人了,没想到面前还有一个更疯狂的。
“不错,我听说,瑞士现任的伯尔尼大公杀死了您亲自委派的总督,也就是说,现在的伯尔尼大公完全不听您的命令,想想看这个西接法兰西,南连伦巴第诸城邦(意大利城邦)的战略要镇,却不在您的控制之下,是不是……”柏舟庆幸自己有这么段记忆,要不然,他的族人可能一辈子只能窝在松博特海伊这块易守难攻、且贫瘠的土地(倒不是说现在的松博特海伊很贫瘠)。
“小伙子,你很厉害,不得不说你的提议很让我心动,确实,现在帝国拿不出太多的兵力去围剿伯尔尼,不过,我不相信就凭你的那一万人部队能干些什么。”巴巴罗萨的语气不免有了些许波动。
“不,其实他们比你想象的更能干。”柏舟本来就对自己的部队很有信心,现在自从知道了对方这五千人部队的实力,就更有信心了。
巴巴罗萨沉默了,他在考虑整件事的得失,表面上让他们去,胜败对帝国并没有什么坏处,可实际上,瑞士早早就和教廷暗中联系,甚至派了最精锐的部队去做了教皇的护卫队。也就是说,虽然瑞士现在在法理上是帝国的领土,可一旦帝国大规模入侵,陷入僵持,教廷和意大利城邦必然联合干预,甚至借口直接驻兵在那里,那样,帝国想要再次征服瑞士,就更加困难了。
不过,话说回来,帝国目前确实没有精力去顾及这些个地方,伯尔尼虽然位置重要,可相比意大利城邦来说,就贫瘠的太多了。念及至此,巴巴罗萨又开口道:“看来我似乎找不到拒绝你的理由,不过我需要一些证明,证明你有这个能力,毕竟,你发兵伯尔尼的借口,是要我给你的,你如果失败了,我面子上也不好看。”
“恩,有道理。”柏舟低头思索了一下,忽然有了对策:“征服伯尔尼,一要靠智慧,二要靠武力,这点,王同意吧。”
“没错。”
“好,那就先让我来猜猜看这此王率大军来此是为了什么?”
“哈哈,”巴巴罗萨又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这点谁都知道,最近,这群斯拉夫人不太老实,奥地利侯爵兵力又不足。我当然是来教训一下他们了。”
“我看不是,”柏舟盯着巴巴罗萨的眼睛:“如果真是这个样子,你不会亲自过来,顶多派遣一个将领,而且,更重要的是,真是为了打仗,没必要带着女眷!”
“恩?”巴巴罗萨回头一看,发现贝曼塔露出了半个脸庞,朝他吐了吐舌头,便又闪了回去:“那你说我来到这里,为什么!”
“答案您刚才已经告诉我了。‘我土地上的贵族已经够多了’,这就意味着,您现在对这么多阳奉阴违的贵族已经不满了,您要收回他们的土地,或者,您要让他们更听话,又或者,”说到这里,柏舟故意停顿了一下,“你想要册封更多阴奉阳违的贵族!”
关于这点其实不难理解。巴巴罗萨的做法就好像是汉武帝的《推恩令》,将大贵族的土地,慢慢分为若干小块,看似贵族更多了,但其实更容易控制。
此时的神圣罗马帝国,虽然地大物博,但其实直属于王室的采邑能有一半就不错了。而各地的公爵中,尤以巴伐利亚大公最为强大,所以,巴巴罗萨此次前来,是要册封原奥地利侯爵为公爵的,因为现在,奥地利侯爵是由巴伐利亚大公册封的,也就是说,奥地利人没有必要听国王的。
有人会说,爵位升了一级,奥地利人有什么必要拒绝?但问题在这里,不管奥地利人当侯爵还是公爵,他的土地大小是不会变的,而且,他其实也得不到什么实质的好处——以前要效忠的是巴伐利亚大公,现在要效忠的是神罗的国王,反正都是要效忠人的。最为关键的是,他继续效忠巴伐利亚大公,那他的位置会很稳定,但要是改变了效忠对象,巴伐利亚大公可能就视自己为敌了。
所以这次,巴巴罗萨冒险(虽然他是国王,但外别人的墙角总还是要冒风险的。为了隐蔽,他连大部队都不敢贸然会和)来到奥地利,是要借斯拉夫人叛乱的因由,看能不能和奥地利侯爵商量点什么。
巴巴罗萨不由拍了拍手:“小伙子,不得不说,你很聪明。确实,我是有这么个意思,不过,这五千士兵,还真的是为他们平叛的,如果奥地利侯爵不接受我的慷慨,我的后方精锐,会让他们接受的。”
在这个陌生的东方人面前,巴巴罗萨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土地的渴望。
“那么,下面,我需要证明我的武力喽。我听说奥地利大公手中握有一万士兵,不过似乎大部分还是民兵。”
“尽管如此,他手下可有两百名弩手和五十名真正的骑士,以及几倍的骑士侍从。你要知道,真正的骑士,可不是一般骑兵能抗衡的。”巴巴罗萨似乎明白了柏舟的意思。
“当然,不过我也知道,如果我不能打败击溃他们,那伯尔尼,我就更不用去了。”确实,柏舟到现在为止没有参加过一场战斗,可他却又不得不立下这一个军令状。他,是在赌博,因为他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只有到了伯尔尼,他的族人才有更广阔的空间,而不像现在……
“好,我答应你,如果需要战斗的话,我会让人通知你的。上帝保佑,希望你的一万勇士会给我带来惊喜。”
“抱歉,王,这次参战的,只会有一千人。”
“疯狂地家伙,哈哈哈,我都不得不考虑要不要和你再这么疯狂下去了!”
“不会令您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