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帕兰德拉托尔三百多公里外的意大利小镇阿尔本加,
巴泽尔把一小捧白色的小菊花放在一座新墓前,
墓碑上只刻着‘柏特莱姆?弗雷德里克?埃雷拉’这个名字,没有照片,也没有生平,
巴泽尔鼻下的小胡子,斜斜的耷拉在两边,脸上肃静的就像一块冰,眼睛也透着微红,
“愿你走好,兄弟,”他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
双手却恨得紧紧握成了拳头,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巴泽尔,”一个女人纤手搭上巴泽尔的肩,“我相信柏特莱姆会在天堂过得很好,”
“谢谢你,泰尼卡,”
“我没有做什么,柏特莱姆还是死了,”说话的女人有一头短而卷的黑发,眼睛是迷人的深棕色,皮肤也是蜜色的,看起来很性感,
“还有小殿下,”巴泽尔说这句话的时候简直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
泰尼卡却没有应他的话,嘴角带着一丝异笑,
那天托沃什走了以后,泰尼卡就来了,正巧她趁着黑夜来看望许久不见的巴泽尔和柏特莱姆,却没想到会见到那么惊人的场面,她的两个好朋友,都倒在血泊中,
她清楚的记得巴泽尔从昏迷中醒来时看到她惊喜的模样,
“快…快点…去找小殿下,”这是巴泽尔下意识的第一句话,
泰尼卡眼中一抹异色完全隐藏在黑夜中,“可是你和柏特莱姆…,”
“快点去啊,”即使巴泽尔已经毫无力气,却还是用力推了泰尼卡一把,
泰尼卡看了他一眼,然后以惊人的弹跳力,转眼间消失在漫天大雪之中,
巴泽尔这才放心的慢慢闭上眼睛,
凭借出色的夜视能力,沿着血迹,泰尼卡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在雪中残喘的亚瑟文,
那时亚瑟文还没有走到乔恩的小木屋,还在森林的正中央艰难的盘行,大雪一点一点的将他覆盖,没一会儿就成了一个白色的雪人,
泰尼卡就站在亚瑟文不远处,看着男孩可怜的背影,笑的轻快,就这样死了罢,死了最好,
泰尼卡转身迅速的回到了城堡,轻松的把两个男人沉重的身体,抬到车上,然后连夜冒着大雪回到了意大利,这个偏僻的小镇上,
“小殿下呢?他在哪里?”巴泽尔不顾肚子上的伤,拉着泰尼卡着急的问,
“他死了,我找到了他的尸体,可惜被一颗粗壮的大树压着死死的,身上堆满了雪,只露出一只脚,所以对不起,”泰尼卡内疚的说,
巴泽尔闻言仰头悲鸣,“殿下,巴泽尔对不起您的托付啊,”
完全没注意到泰尼卡眼角那抹不屑,
“要不我现在去把他的尸体带回来,”泰尼卡‘好心’的说,
“不用了,就让那个可怜的孩子回归大自然吧,至少他在死后不用在承受那些非人的痛苦,”巴泽尔一个大男人眼里俨然带泪,
“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柏特莱姆,我,我没有救活他,”泰尼卡现在的愧疚倒是真心的,“托沃什那把飞刀正好插进心脏,我来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死了,”
此刻巴泽尔眼中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他誓言忠心的小殿下死了,而他最好的朋友也…他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还有什么脸去见殿下,
‘啪’的一声,
“难道你连命都卖给了她吗?想死,我不准,”泰尼克怒声道,“你的命是我的,是我救的,生死只能由我决定,”
巴泽尔整个人都被泰尼卡打懵了,“泰尼卡,”他茫然的叫了一声女人的名字,“你,”
“是,这么多年来,难道你真的看不到我吗?”。泰尼卡既愤怒又委屈,
……
“我要回去,去给殿下请罪,”在墓前,巴泽尔转过身,
“不行,”泰尼卡眼睛立刻露出一丝狠色,不过一闪而过,“你没有亏欠她什么,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她咎由自取,亚瑟文斯特的死凭什么要怪到你身上,她既然为了,”说道这里泰尼卡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有些话不适合说出来,“抛弃了那个精神病,”
“不,她没有,”巴泽尔立刻出声争辩,
“没有?”泰尼卡嗤笑,“自从来到法国,她可曾联系过你们,可曾对亚瑟文斯特有半分关心,可曾…可曾在意过你们的生死,哈,没有,什么也没有,你们和亚瑟文斯特一样都是废弃的东西,明白吗?”。有了新的,谁还愿意要旧的,
而且泰尼卡知道巴泽尔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巴泽尔因为泰尼卡的话沉默了,
在如今现代的社会里,谁又能真的为了所谓的道义而主动寻死,
泰尼卡伸出手,从后面环住了巴泽尔的腰,“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认识你,她的手不可能伸到意大利来,和我在一起生活吧,我们可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让她在这个小镇安安心心的成长,远离那些黑暗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良久,
巴泽尔缓缓的点了点头,
泰尼卡的头靠在巴泽尔背上,阴媚的笑了,
……
乔恩打开了大门,早晨,雾霭依在,这个时候如果深吸几口气,那一定有冬末乍暖的味道,
可是今天,乔恩的视野中却多了样‘东西’,
抱着腿面对着尼尔湖坐着的亚瑟文,听到了动静,缓缓的回过头,忧郁的浅浅紫色在一片雾白的印衬下,有种朦胧的美感,
他还是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在没有暖气的野外,这样的衣服完全起不到任何御寒的作用,
男孩就这么在外面坐了一夜,或许是因为艾德琳说过的话,他不敢再突然闯入了罢,不过谁知道到底是不是呢,
清晨的寒气顺着亚瑟文早已冻僵的身体直往上冒,即使被冻得心里瑟瑟,可是却没有一丝颤抖,而才刚刚有所缓和的身体一下子被打回原点,他淡金色头发上甚至起了一层薄薄的霜,愈发的白,和艾德琳的发色简直一模一样,缱绻的晨光笼罩在身上,飘然若仙,
当乔恩看到这一幕时,心中的第一个想法竟是要把这副绝美的画面拍下来,
皎皎之颜,苍苍之景,那些所谓传世的佳人也比不上吧,
原来有些结缠绕了,就再也解不开了,
乔恩苦叹,他的双鬓不知何时竟长出了几根白发,灰咖色的眼里沾满了世俗的沧桑,当初那种潇洒翩然,有多久没有看到了,
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的,正如他自己所说,这都是命啊,
“进来吧,”乔恩说完,没再看亚瑟文,转身又进了屋,
亚瑟文慢慢站起来,腿上已经冻到麻木,承受不了突然的重量,直直的跪了下去,而他的手也插进泥土里,
亚瑟文喘着呼出了一大口白气,忽的猛然咳起来,一口浓烈的鲜血飞溅到地上,慢慢化开浸入土地,
红色湿润了他紫白色的嘴唇,那沾血的嘴角,是那么的妖艳,
而刚刚起床的艾德琳,正好在窗边看到了这一幕,
她匆忙的连睡衣都没有换,
“亚瑟文在外面,”艾德琳一边下楼,一边对乔恩说,
“我看到了,”一大早晨,乔恩的心情就沉甸甸的,
“我去叫他进来,外面太冷了,”艾德琳还是想征得乔恩的同意,这个家毕竟还是乔恩说的算,
乔恩沉下眼,没有说话,也就是默认了,看着艾德琳打开大门,小小的身体一点一点靠近那个危险至极的男孩,
“亚瑟文,”心底最熟悉的呼唤在他耳边响起,
亚瑟文用手支起自己,抬起头看着艾德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又兴许是早晨的阳光太过柔和,艾德琳竟觉得就在刚刚那一刻,亚瑟文的双眼晶亮的出奇,就好比一块打磨过的紫水晶,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芒,
艾德琳伸出手,想扶起亚瑟文,可是亚瑟文却挥开了她的手,自己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拐一拐的往小木屋里走,即使重心不稳,但是每一步都踏着坚实,
“我想他在外面待了一夜,”乔恩对跟在亚瑟文后面进来的艾德琳说,“果然是个疯子,不过仗着有一个铁打的身体罢了,”健康的身体就被这么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孩子糟蹋至此,让乔恩真心生气,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艾德琳,
“我们该怎么办?送他回医院吗?他有些发烧,”艾德琳很自然的用手靠了靠亚瑟文的额头,对于她这样的举动,亚瑟文从来不反对,甚至是有些喜欢的,因为他会微微向前倾一倾身体,
乔恩摇摇头,“他一定又会偷跑过来,”当一个疯子认定了一个人或者一件事,那种不得到不罢休的执着足以让普通人汗颜,因为正常可能就会因为这份执着成就一番大事业,可惜的是大部分都没有这样的疯狂罢了,
亚瑟文坐在沙发上,过长的裤腿被往上扯了一些,露出一双冻的发红的脚,
“他没穿鞋,”艾德琳的心莫名的有种抽痛感,
乔恩同样也看不下眼,清早,他为什么就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感,
“艾德琳,”可还没等他说完,艾德琳已经‘噔噔’的上了楼,过了一会儿,她仰着身体,抱着对她来说有些巨大被子下来了,
连旁人都未他感到惊心,可是亚瑟文却对自己身上的伤痛没有丝毫感觉,看看艾德琳又看看乔恩,眼神时而空洞,时而忧郁,没有半分朝气,只会让人感到深深的压抑,
乔恩叹气,走进厨房做早餐,所谓眼不见为净罢,
艾德琳把被子盖在亚瑟文身上,被子里还带着还未消去的热气,暖暖的,这是艾德琳身体的温度,
亚瑟文低着头,看着忙着帮整理被子的小女孩,嘴角带着一丝极浅的笑,这时候如果艾德琳能抬起头,或者乔恩能侧身看一眼,就会发现亚瑟文这一刻出奇的清醒,
艾德琳的手刚碰到亚瑟文冻得发硬的脚,条件发射的收回了手,因为太冷了,简直跟冰块一样的温度,
艾德琳自认为坚硬如铁的心,此刻真的动摇了,这个孩子真的要逼得她心疼才好吗,
一晚上都没睡,又低烧,再加上他终于得偿所愿,亚瑟文渐渐闭上了眼睛,就着温暖的被子,靠着沙发睡着了,
连乔恩做的香喷喷的早餐也没能让他醒来,
“不要叫他了,”乔恩出言拦住艾德琳,“就让他睡吧,”
这一觉可能是亚瑟文这几年睡得最香甜的,甚至他梦到幼年时,母亲的笑容,和那双温柔的手,
醒来,却不见艾德琳,他惊得站起来,被子也掉到了地上,
“她去上学了,”在地下室的乔恩听到动静上来淡淡的冲他说了一句,“如果你还想呆在这里就老实一点,不准再一惊一乍的,如果饿了,桌上还有一些甜汤,”
乔恩说完又回到地下室,
亚瑟文站了半响,才慢慢走到饭桌前,轻轻的坐下来,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汤是微凉的,可是亚瑟文全部喝完了,
“真是太好玩了,”从森奇维利尔回来以后,杰瑞一直处于亢奋状态,“艾德琳,等你的病好了以后,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但愿吧,”艾德琳知道即使再做一次手术,她的身体也不可能经受的起这样刺激的运动,
“莫里要来参加期末考试吗?”。拉尔问凯茜,他的声音比较大,立刻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
“真高兴你能关心同学,”凯茜没想到拉尔特意过来就是问她这个问题,“他会参加的,莫里的妈妈告诉我莫里的左手已经可以动了,而他的右手今天也拆了绷带,”
“耶,太好了,”拉尔高兴的叫了一声,
“你是好孩子,拉尔,”凯茜表扬了一句,
艾德琳看着一脸喜悦的拉尔,孩子的感情是最不会作假的,拉尔尚且一个未满七岁的孩童都能如此关心莫里,甚至现在的笑容甚至比他上次小作文得了满分还要灿烂,
而她…,艾德琳突然觉得悲哀,她的纯真和爱心,早就被岁月打磨殆尽,社会太过残酷,把她的心完全侵蚀,让她这个成年人连一个孩子都比不上,
如果莫里真的出事死了,她还能不能再看到拉尔如此纯粹的笑容呢,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错的离谱,
“艾德琳,”朱莉安慌张的叫了她一句,也叫醒了她,
“什么,”
“你刚才的脸色好吓人,”朱莉安担忧的问,“是不是心脏不舒服?”
因为朱莉安这一问,杰瑞,埃里克都回过头来,
艾德琳连忙摆手,“没事,我很好,”谢谢你,最后一句化在了她唇间,孩子们之间的关怀,说这个词,似乎太过生疏了,
大人教导孩子,孩子同样也能教育大人,
……
既然亚瑟文认定了他们家,乔恩也不能真的冷情到把他扔出去,他去镇上请盖古拉制了一架小木床,恰恰可以放进他的收藏室,
“以后你睡这里,”乔恩指着房间正中央的床,“这里的东西,你可以看,但是不准动,听明白了吗?”。
亚瑟文抬起头看着乔恩的眼睛,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肢体表示,但是乔恩知道他听进去了,
艾德琳站在门口,看着乔恩用西语严厉但又耐心的叮嘱着亚瑟文,心中升起一股燥意,因为这种听不懂的感觉,
她一定要学习西班牙语,不是之前那样只会简单的几个词,
……
亚瑟文这次回来变得更安静了,安静的仿佛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早晨他会在艾德琳起床之前离开,晚上又等到艾德琳吃完晚餐之后才回来,
以至于一连几天,艾德琳连亚瑟文的面都没有见到,
那晚她的逐赶,还是让亚瑟文这个敏感的孩子怕了,
乔恩总会在晚餐收拾好餐具之后,在桌上留下一碗泡着面包的牛女乃,因为艾德琳告诉过他,亚瑟文糟糕的身体,连最基本的进食都很困难,其实医院还是最适合他待的地方,
莫华德知道了亚瑟文的去向以后,也放下了心,他真不想再治疗这个孩子,亚瑟文足以让他本就稀少的头发掉的更多,
在期末考试那天早上,特意早起的艾德琳总算截住了欲走的亚瑟文,
“你,吃早餐吧,”她用怪异的语法,把几个西语单词拼了起来,
亚瑟文闻言,身体顿了一下,密而长的睫毛微微垂下,
不知从何时起,男孩又带上了口罩,还把华丽的头发束进黑帽子里,艾德琳知道他肯定又回过城堡,因为这些东西,他们家没有,
亚瑟文定定的看着艾德琳,可没几秒,他转身,就要往外走,
艾德琳连忙拉住他宽大的袖子,“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早晨总空着胃会有后遗症的,”焦急之中,艾德琳快速的说了一长串法语句子,
“我不怪你了,真的不怪你了,”艾德琳完全不管亚瑟文听不听得懂,她只希望亚瑟文能好好吃顿饭,
亚瑟文低下头看着艾德琳拉住他的那只小手,
突的,手上一凉,
艾德琳看到亚瑟文修长却干枯的手包住了她的,
两个孩子都没发现,
乔恩就站在楼梯上,盯着两只叠在一起的手,紧紧的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