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认识的?林尔玉心念一动,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一个青衫儒生,正满眼含笑的看着自己。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面容,却硬生生叫林尔玉瞧出了三分戏谑。
“尔玉兄台?尔玉兄台?”那人见林尔玉不理他,又连喊了两声,还煞有介事的拿手在他眼前招了几下,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
林尔玉见让这个没脸没皮的继续现下去,就成耍猴戏的了,只得压下三分羞怒十分不情愿,开口回应了他。
“原来是梅兄在此,请恕小弟一时眼拙,没认出来!”
说着,意思意思的供了手,做个赔罪的样子出来。
“是我没想到尔玉兄台这么快就忘了我,上来就喊人,哪里是尔玉兄台的错?”
那人却抢先道了恼,双手则一把拉住了林尔玉的,拦住他赔罪的动作。而他的眼睛,则诚恳又真挚的看着林尔玉,好像他的话没半个字眼是在讽刺一样。
两目相交,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正厮杀的厉害,林尔玉忽觉手心痒痒,猛然惊醒,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似地,飞快的甩月兑了对方的手,后退了一步,口中警告连连。
“你不要过来,离我远点!”
想想怎么这话这么不对味儿呢?忙又改口。
“厄,我是说,不要靠那么近!”
那人正抬了左脚要跟进,听了这话,顿在那里,抬起头,望着林尔玉,刚刚还奕奕有神的眼睛,满是受伤。
“尔玉兄台这是怎么了?旧友重逢,难道不该欢喜无限亲密无间吗?”。
这人说完,还向兰苜小黛玉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似在寻求支持认同,见兰苜两个果然微有摇摆,便接着回头,继续讨伐林尔玉去了。
“还有上次,明明谈得兴味正浓,尔玉兄台却是做什么不辞而别?竟是子青做错了什么,惹得尔玉你生气了?”
兰苜等人听了这人的控诉,越发觉得是自家大哥不对,辜负了人家的深情厚谊。人家对他这么热情,他却没认出人家来!现在,又是这个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大哥这是怎么了?怎得这样大失水准?
小黛玉呢,则觉得的吧,事情不对头,这个人,不对劲,很不对劲!他在搞什么鬼?而且,尔玉哥哥竟然对付不了他?
再有,他们怎么一个喊“梅兄”一个喊“尔玉兄台”?既然是认识的,不应该报了年龄分出一个兄一个弟来么?怎么看,都是对方比较大吧?
情形不明,小黛玉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林尔玉这里,眼见这人真是好本事,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把弟弟们拉到了他那边去,竟让弟弟们这些年来首次对自己投来了不认同的目光。
额上的青筋跳了几跳,最终,林尔玉忍了下去。不行,不能说,自己没那么厚的脸皮!
“让开!梅兄没听说过吗,‘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常戚戚’!梅兄还是别黏糊过来的好!纵使做君子无望,也奉劝梅兄,别堕落到去做小人的地步!”
林尔玉的话一出口,小黛玉就星星眼了。狠!真狠!文人骂人,不吐脏字!
同时,小黛玉也意识到,原来尔玉哥哥从来都没有跟自己计较过,不然,早就叫自己暗自吐血三升血尽而亡了。
谁知道,这个梅子青竟是个奇葩,这么毒的攻击,却连他的脸皮都没戳伤半点。只见他面露诧异,忧心忡忡的劝起了林尔玉。
“尔玉兄台说的哪里话,岂不闻‘心中有佛,看人皆是佛’?尔玉一向高洁出尘,如今却要重蹈苏翁覆辙了吗?”。
说着,还贴心的保证道:“尔玉放心,子青绝不会做那佛印和尚,叫尔玉和东坡居士一样,白白吃了大亏!只是,你往后,却都改了吧!”
梅子青说完,再次恳切的望向林尔玉,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样子,看的林尔玉恨不能抠出那对招子喂猫。
可恨,太可恨了,竟是说我是自己小人,才看你这个别人,是小人的!!!还叫我改了,改什么?改成怎样?随你拉吗?
小黛玉此时却听着这句“你可都改了吧”,只觉得,怎么这么耳熟呢?
就在梅子青胜券在握,小黛玉神游天外,林尔玉搜肠刮肚要胜回一筹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横插了过来。
“让开!让开!都是死人啊!不买东西死站在门口干吗?不知道好狗不挡道啊!都给小爷滚开!”
小黛玉循着声音望去,就见一个嚣张的小胖子正骂骂咧咧的“滚”着移动进来。这小胖子挪进门槛后,跟着他的人一下子推开了挡了道的梅子青。
一看他这么喜感,还帮了尔玉哥哥一把,替他小小教训了一下那个来路不明又有点儿邪门的梅子青,小黛玉就决定,原谅他的出言不逊。
但是,小黛玉原谅了,不见得别人就能原谅了去。除他们外,店里仍有不少人在,多是看了东西还没买,或者只看不买的。小胖子再开尊口,却是一下把人得罪光了。
“还有你们?看什么看?挑什么挑?买就买不买拉倒,在这儿翻翻捡捡的,当街边杂货摊啊?买就买,不买的,都给小爷滚!赶紧滚!”
别人骂到脸上了,自然有那血性汉子站出来,喝骂道:“哪来的小崽子?毛都没长齐呢,爷什么爷?还不回家吃女乃去!”
有人出了头,余下众人纷纷附和,“就是”,“你不让挑就不挑啊,你谁啊你?”“当店是你家的啊?”“店是你家的,也没不让没挑就买的理!”。
小胖子气得浑身哆嗦,冲着站出来的那人重重道:“你,有种!”
转身,小胖子踢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小厮一脚,对带来的人发脾气:“都是死人吗?小爷都被人指着鼻子骂了,还不知道动手?小爷出不了气,你们几个,就不用出气儿了!”
那帮人一听最后一句威胁,知道这个小主子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混人,当场怕了,再顾不得老爷怪不怪罪了。
立时就有三个豪奴走了出来,围着那人站定,突然一起发力,对先前那好汉拳脚相加起来。谁知,好汉还真是个好汉,迅捷还手,一打三,竟也没落了下风。双方一时旗鼓相当,一个技高,一方势众,谁也奈何不了谁。
围观众人瞧了个精彩,纷纷叫好,给好汉鼓起劲儿来。
小胖子见了好汉的身手,也心生怯意,后退了一步,不敢叫身边这俩再去助拳。身边的人见了,自然不会主动上去挨拳头,也就尽忠职守的护着自家少爷站在原地。
却说梅子青一没留神被人推了一把,倒下的方向,正好是林尔玉站的地方,他也就放心的倒了。倒下去前,还冲角落的方向瞪了一样,果然定住了那边几人的骚动。
林尔玉眼见他朝自己倒了过来,条件反射的扶了一把。
这梅子青,林尔玉自然不待见,还讨厌的紧。但大家同是读书人,自有一份认同,儒生士子间,互相怎么踩都随便,却是不准别人看轻这个阶层的。更何况这人文采不凡,叫人不能不升起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而且,他是讨厌,可架不住来了一个更讨厌的在边上衬着不是?这样一对比,林尔玉再看梅子青,见他一人在外,连个书童小厮都没带,还受人欺负了,孤零零惨兮兮的站在那里,难免同情心泛滥了一下。对这小胖子观感,也就更不好了几分。
梅子青也识时务,这会儿老老实实,没再动手动脚。林尔玉警惕了一会儿,渐渐放他在那儿呆着不管了,留意起小胖子来,看他接下来的行事。
这个小胖子,出身不是太难猜,行事嚣张,言语粗鄙,一看就是个商贾豪富之家出来的小纨绔。再往细里猜猜,是这家店的小主人?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掌柜的从里面匆匆出来,先是对那小孩儿躬身打了个千儿,喊了声“少爷”,然后请他到内室去。结果那小孩儿不知发了什么邪性,就是不应。两边争了几句,最后,那掌柜的似乎是没办法了,从了那少爷。
只见掌柜的对在场的客人团团拜了一圈,朗声道:“今日多有得罪,还望各位海涵!我家小主人有事,店里要停了营业,怠慢了各位贵客,实在是罪过!客人已挑中的东西,不论贵贱,都不必再来结账了,就权当是店里的赔罪。还望诸位见谅!”
掌柜的一来,打架四人组就停了下来,毕竟谁也奈何不了谁,而且,那三个是奉命行事,现在掌柜的来了,自然要看看风头变没变再说,只要围着他不叫他走月兑了就好。这好汉呢,则是知道,一打三,自己气力消耗大,时间一长,必输无疑,见对方停了,自然也停下来歇一歇攒攒劲儿。
打架的停了,没热闹看了,又有免钱的好东西拿,客人们自然不再说什么,顺着掌柜的话走人了。至于那个小胖子?没听掌柜的说吗,薛记的小主人!薛记,金陵薛家,四大家族哟!那自然不是普通人家得罪得起的,不走人,等着他再来混闹吗?
该走的走个差不多了,店里空旷起来。
打架四人组还在对峙,没办法,少爷不发话,那三个不敢放人走。
林尔玉这几个自然也是没动地方的,有恃无恐么。
最后一拨人,本以为是正走人的,谁知道这6个人带着一个小男娃,反而到了林尔玉他们这边。
林尔玉狐疑的看了一眼梅子青,脸色微微有些不妙起来。只是,现在不是时候,便暂时按捺下来。
小胖子这边,见掌柜的店伙计都过来了,胆子又壮了起来,便是有几个不识相站那碍眼的,他也没再管了,只冲打架四人组吆喝起来:“怎么停下来了?打呀!”
转过头,肥手指在身边的两个随从身上挨个点了点,“你们,也一块儿上!”
两人对视一眼,暗暗给自己打气,这回肯定能赢,不行还有店伙计呢,没事儿,肯定没事儿!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便听令过去了。
小胖子冲那好汉恶狠狠道:“小爷就不信了,这么多人,还撂不倒你!”
果然,这次,好汉很快就露了败象。
小胖子也瞧出来了,肉墩子一颤一颤的,兴奋的叫嚣:“打!给爷打!狠狠的打!打死销账!”
薛家、店铺、嚣张小胖子、打死销账,小黛玉有了很不好的联想。打死人命的薛蟠?
不管是不是,小黛玉觉得这个孽障真能做出打死人命的事,那个老掌柜,不见得能拦住他。就算拦住了,那人也不定是废是残了。
小黛玉想,绝不能让这样的人间惨案在自己眼前发生,阻止他!让尔玉哥哥阻止他,尔玉哥哥一定可以的!
再听了一遍“打死销账”后,小黛玉再也忍不住了,“哥哥!救他!”
与此同时,另有两道童稚的“哥哥”声响了起来。
“哥哥!帮大英雄!”
“哥哥!住手!你叫人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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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钗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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