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明口中的实情,乐平到底没有说给凝宝知。六天后的清晨,他当真沐浴焚香给凝宝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末了还跪在地上将茶盏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道:“师父,请用茶。”
凝宝想了几天也想通了。不就收个徒弟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往后他要是有胆子作恶,她直接清理门户就得了,何必事还没出她就七想八想想到头都痛?
凝宝四平八稳地坐在院中的太师椅上,接了茶来饮一口,冲他颌首微笑:“乖。起来吧。”
得了她的笑脸,乐平也忍不住笑了。一瞥冷眼旁观面露不屑的瑞明,他挑衅似的扬了扬嘴角,转过去凝宝身旁,手拄着椅背,俯身凑到她耳边:“师父,这回您该教我那套无影拳了吧?”
“我又不聋,你挨那么近干嘛?”凝宝不客气地抬手挡开他的脸,将茶盏递给银花端着,起身掸掸衣袖,正色道:“我说过多少次了,那不叫无影拳,也不是什么稀罕拳法。不过是重复出拳收拳两个动作,练得久了,自然就比别人速度快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师父教我点特别的?”乐平还是不信,却笑眯眯地循着她的话往下说:“您看,表姐和师父不一样,您教我和教别人的东西多少也得有点不一样的才行吧。不然人白捡了便宜,您的徒儿我可就吃大亏了!”
他拿敬语跟比他只大几个月的凝宝说话,一点都不觉得难堪,却把凝宝给弄得浑身不自在。
她好容易忍到乐平说完,清清嗓子,扯他到一边去,低声道:“咱们虽是师徒,你也不用‘您’来‘您’去的吧?好像我多老一样……往后出了翔水苑,当着旁人的面,你还是管我叫表姐。等没旁人了,你爱怎么叫都随你,只要你心里清楚我是你师父就行了。”
乐平眼睛一亮,用肘拐拐她的胳膊,笑道:“那……表姐,我这么听你的话,你教我的武功总不会跟教给别人的一样的哦?”
这滑头!凝宝想笑,又怕好脸色给太多,他这爱耍心眼的毛病会越来越严重,便故意板起脸来:“站好!在师父面前嬉皮笑脸像什么样子……去,今儿的任务你还一项都没做呢。等你全都完成了再跟我说。”
“嘁,你刚才明明快要笑了,突然弄那么正经干嘛呢……”乐平不服气地嘀咕,扭头瞅见瑞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登时换了恭顺的样子,冲凝宝抱拳道:“是,师父。”
他的抱怨凝宝听得清清楚楚,本要再训他两句,他却突然变了态度,弄得她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
看乐平真个儿走到一旁抡胳膊甩腿准备开跑,没有趁机耍奸偷懒的意思,凝宝稍一沉吟,朗声道:“今天时间不早了,你跑两刻钟就到后院来找我吧,反正冲拳和扎马可以同时练习……乐平,只要你吃得苦,只要是我会的而你又想学的,我都可以教你。”
乐平一怔,笑意慢慢爬上嘴角,愉悦友善,将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带出的轻佻全冲散。
“是,师父!”他答得很响亮,惹得凝宝弯了嘴角,却叫瑞明阴沉了眼眸。
六只黑獒尽职尽责地督促乐平跑步去了,三个护卫把太师椅和香炉撤走,很自觉地摆好架势等凝宝来拴链球。
凝宝头回正式收徒,一面嫌麻烦,一面又忍不住开心。
乐平的改变她看得清楚,她并不以为这是她的功劳。不晓得为什么他要故意做出那种惹人厌的样子,可发现棘手魔星原来是蒙尘宝玉的心情,真的很叫人雀跃欢喜。
乐平嘴巴虽毒,心肠不坏。他同瑞明这个亲弟弟不怎么亲热,训练中却时常帮瑞明渡过难关。他动不动就唬起脸来呼喝护卫,吃饭的时候却总是等他们搁下碗筷他才会把锅里的剩饭扫光。
他性子有些毛躁,但接受能力和忍耐力都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他丢下功夫那么久,又能在短短半个多月里重新将根基一点点扎牢,好面子爱赌气是原因之一,没毅力的话光赌气也受不了凝宝刻意安排的高强度训练那么久……
“表小姐,链球……”成玉开口把她从神游状态中拉回来,遭致两位同僚气愤的白眼。
凝宝浑不觉自己已是满脸笑容,摆摆手:“你们的四平大马已经够标准,往后就不用链球了。”
三个护卫的表情像是白天见到了鬼,惊恐过后是紧张。怀坤小心翼翼地问:“表小姐,那往后除了扎马跑步,属下等还该加强锻炼什么?”
凝宝过去照他右小腿就是一脚!
他早有防备,绷紧了肌肉,挨了这不轻不重的一下,脚没挪窝身子没晃,感觉比蚊子咬差不了多少。
怀坤没来得及请教凝宝他哪里做错了,凝宝又给了方幸和成玉一人一脚。幸而他两个亦是憋足了劲儿,稳如泰山不动不摇。
“你看,我用了三成力道都不能踢倒你们了。”凝宝笑道:“好好想想,现在的你们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你们就会知道你们需要加强锻炼什么了。”
方幸心思活,略一想便惊喜地笑起来:“多谢表小姐指点,往后打水劈柴之类的活儿就交给属下等来做吧。”
“嗯。”凝宝点点头,又道:“只是咱们这儿一天用不了多少柴火……待会儿我让银花给全叔说一声,你们就辛苦些,把府里要用的也顺便弄出来吧。”
一天里给王府两百多号人做饭消耗掉的柴火不是个小数目,凝宝说得像摘朵花一样轻松,方幸郁闷得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对了,得空打水把前后院都冲洗下,顺便擦擦走廊。这几日不见下雨,跑几圈就弄得黄灰冒,时间长了,对人身体不好。”
“哦,差点忘了。后院的地拿来种那些没多久就会死掉的花太可惜了。我昨儿让全叔弄了几包菜种来,你们没事的时候把地翻翻,顺便压点肥先养养。过几天我让乐平和瑞明去把菜种上,以后我们就可以吃自己种的菜了。”
“啊,还有还有,全叔说下午就能把丁香树和新的石砖送过来。你们劈柴之前把这些坏掉的老地砖撬了,顺便挑个地方挖个大点的坑,到时候丁香开了满院香,夏天我们也有乘凉的地方。”
接连四个“顺便”砸下来,三个护卫都忍不住背过身去抹了把辛酸的眼泪。谁开的这破嘴啊,谁起的这破头啊,这是加强锻炼咩?这简直就是杀人啊。
凝宝交代完了,回头看见瑞明还站在那里看着她出神,不由皱眉:“怎么不去跑步?我记得你今天也是啥都还没做呢。”
瑞明鼓鼓嘴,跑到方幸旁边去扎马:“我今天不想先跑步。”
凝宝刚收了徒弟,心情好,没表示异议。反正都是锻炼腿部力量的,先练哪项都一样。
她瞧银花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刚要招呼她去把乐平屋里的被褥拿出来晒晒,却听见有人敲院门。
开门一看,竟然是“出府寻医半个多月不见归来”的卫戍,凝宝登时欣喜不已。
拉上院门挡住那些探询的视线,她激动到忘了私下练了很久的“柔弱”,一把抓住卫戍的胳膊,脸上笑开了花:“卫总领,你回来了?”
卫戍挣了两下没挣月兑,只觉骨头快被她捏碎了,很不淡定地皱眉:“表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凝宝一愣,恋恋不舍地缩回手来,讪讪地笑道:“抱歉,我失态了。”
卫戍趁机后退几步,尽量远离她和这养了狗的院子,沉声道:“表小姐,有位客人在雀金院前厅等您。他从丰乐来,带了手信需要亲自交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