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宝一听,立马下床要去开门。叶阳丽婷却抱紧了她的腰不放手,口中还高声道:“多大点事情啊也值得你半夜来扰人清梦他那么大的人了,不见个把时辰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他就是不耐烦总跟你黏在一起,想找个地方喝喝小酒清静清静呢”
她好容易找着机会跟凝宝一诉“相思”之苦,气氛正好,凝宝也不怪她之前诸多隐瞒了,她哪里肯让旁人来搅扰?对方是乐平,她就更不能让步了——他兄弟两个天天霸着凝宝不放也就罢了,因为那睁眼瞎坊主撞到她刀上的事,乐平一见她就冷嘲热讽,烦都烦死了
叶阳丽婷是有口无心,哪里晓得这随口之言恰击中了凝宝的痛处?凝宝动作一滞,随即便缓缓坐回去。
她正自怔忡,听得乐平没好气地在外头驳斥,一时有些心烦,就提高了声音回道:“你先回屋休息,若是钟明回来说找不到他,你再来找我也不迟。”
乐平当即没了声音,叶阳丽婷也是一愣,松开手,望着凝宝的背影,愕然中带了狐疑。
凝宝只道西津城现如今已被七爷的人控制住了,四面城门又早是关闭,彻夜经营的酒肆有限,钟明不可能找不到瑞明。就算真个儿找不着,凭瑞明现在的本事,也难有人能让他吃了亏去。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凝宝将怀中的书取出,轻轻抚过那泛黄的边角,黯然。那人必是伤透了心,学她先前那般躲起来图清净了吧……
她不是不懂得,不是不想要,但,既是无法承诺,此时抓得再牢紧,他日又当如何?难不成她真要拉他一起死?
她做不到,她……舍不得。
“阿宝……你真的变了。”
身后传来宛如叹息的低语,凝宝这才想起来叶阳丽婷还在这里。把书放到小几上,她侧过身子,倒了杯冷茶,抿一口,转头冲叶阳丽婷笑笑:“是么?”
叶阳丽婷挪到凝宝对面去,隔桌盘腿坐好,也倒了杯茶,却不饮,眼睛盯着凝宝,杯在手中转来转去。半晌,方撇撇嘴:“是啊,变得了,不止是脸……要不是你还带着那个锦囊,我简直要以为你是另外一个人了。”
“啊?”
叶阳丽婷举杯一饮而尽,不似饮茶,倒似饮酒,颇有些豪气干云。杯子一顿,她的嘴角微扬,毫不掩饰的讥诮:“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你不记得了么?那次荣净森被我关在地窖里,江伯到处都找不到人,最后只好来求你,你问完话扭头就给了我一巴掌,紧跟着就冲出去找人去了,哪里会坐着不动让人再等等?”
凝宝心底陡地一震,却是皱起了眉头:“我只是觉得你说得有道理,这也有错?”
叶阳丽婷是跟凝宝混熟了的,也不怕凝宝的冷脸。看不惯就要说,这还是她跟凝宝学的呢。她拿鼻子哼了一声,手指一弹,拨得那杯子翻了个个儿:“我可没说你错了,只是我突然觉得心里不痛快——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你是那样的人么?荣净森跟你不熟,你都会为了他打我,那个叫瑞明的小子成天围着你转,你倒不着紧他?”
她的脾气凝宝也晓得,这一刻黏得要命,下一刻说不定就会翻脸,滑头起来让人心烦,直爽起来又叫人头疼。凝宝不欲辩解,却又忍不住要分辨:“着紧又能怎样?他不想回来,定是有他不想回来的理由。说不定真像你说的那样,他就想找个地方喝喝小酒清静清静呢?”
叶阳丽婷定定地看了她好一阵儿,忽然嗤笑一声,把那杯子弹得滴溜溜乱转:“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想回来?说不定他是故意不回来,就等着你去找他呢?当初我同我爹置气,跑去城外的庄子躲了四五天,最后虽然是被你给找着了,可你晓得我那会儿心里有多难受么?我是我爹的亲闺女,他都不如只来了贵武苑一个多月的你着紧我。满脑子的军务公务,我不见了他都不晓得,后来我给他说这事儿的时候,他还很惊讶,说你们不是去散心去了吗?真是气死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凝宝有点受不了她那种讥讽的口气了,暗里寻思莫不是她以前揍得少了,几年不见,这丫头越发蹬鼻子上脸的了。
叶阳丽婷把杯子啪地弹得滚到床上去,胳膊往桌沿上一搭,下巴抵在胳膊上,望着月洞门那边闷声道:“我也不晓得我想说什么,就觉着不痛快……他对你那么好你都不管他,我跟你分开那么久,你更不会对我上心了。”
啧,闹半天还是在撒娇啊。凝宝无法了,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柔声道:“别瞎想了,困了就早点睡吧,明儿还要赶路呢。”
叶阳丽婷乜斜了眼觑着她,身子却依旧趴着不动:“他不回来你也照走不误?”
凝宝淡道:“他不会不回来的。”
叶阳丽婷微怔,将脸埋进臂弯里,沉默许久,突然怪笑一声,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望着她:“我真不晓得该说你是太有自信了还是对他太放心了……要不要跟我赌一把?我赌他这几天都回不来了。”
凝宝愣了一下,眼神就冷下来:“你……”
叶阳丽婷摇头:“赌么,我就顺口一说。你也莫来疑心我,我可没那个胆子在你眼皮子底下整人。”
看凝宝似要发火了,她犹豫片刻,扭头不知望着哪里,低声道:“早先我见过他,就外头唱戏那会儿他从偏门出去了。我没看到你,好奇嘛,就跟过去看看啰。他没走多远就被个老头儿拦下来了,那老头儿拿了张帖子给他,两个人不晓得说了什么,他就跟着那老头儿往臼水街那头去了。”
凝宝拧紧了眉头看着她不说话。
叶阳丽婷瞅她两眼,抬头望着屋梁说道:“我有眼睛,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不一般,你对他也和对别人不一样。我就想不通你为什么口是心非的,刚才明明很想去找他的,我随口说了两句你就不去了……诶,我跟你说过没有?前些年我爹借了笔银子给人,后来那人赖账不还,我爹亲自上门,他还撒泼打滚说我爹欺压百姓。我爹没办法了,那时又急着用钱,就让江伯来西津请革宿派的人出马,没过一个月就把银子给要回来了。”
凝宝不知叶阳丽婷扯这些干什么,想催又怕叶阳丽婷借题发挥,愈发要说她口是心非,只得强忍着听下去。
叶阳丽婷飞快地一瞥凝宝又继续抬头望屋梁,气鼓鼓的,就差在脸上写上四个大字——“我很不爽”。
她轻声咕哝了句什么,又提高声音道:“你道那老头儿是什么人?当时送银子去我家的就是那个老头儿虽然我只见过他一次,但我绝对没有认错人,他左脸颊上那三道刀疤老吓人了。我记得我爹说过,他是革宿派的什么长老,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才亲自跑了那一趟。你说革宿派找人都是要债来着,他会找上那小子,能有什么好事儿?”
原来如此。凝宝松了口气,也不计较她先前说的那些刺心话了,饮尽杯中冷茶,淡道:“这回的事太麻烦,甄班主他们人手不够要请革宿派帮忙,那老头子该是接瑞明去商量了。”
革宿派不会无缘无故害人,瑞明被革宿派的人接走,倒比一个人在城里乱逛安全。凝宝放下心来,顿觉困意难当,打个呵欠,招呼叶阳丽婷去睡觉。
叶阳丽婷却急了,一把抓住凝宝的袖子,大声道:“我还没说完呢那老头子傍晚的时候就来过一回了,是甄班主把他挡下来的。他不是来找那小子的,是来找你的——你是不是假借他们的名义去过杨家,还拿了杨家的什么东西?他们全知道了就你发呆那会儿,那老头子一个劲儿缠甄班主要他叫你出来,革宿派的长老会要找你算账呢”
当然,事情跟她说的还是有些出入的。那个什么长老脸是难看了点,人却挺有礼貌的,递了帖子之后才说明来意,还强调是“请宝师傅赏脸去一趟,也好让他对长老们有个交代”,不过……嘁,细节不必计较
眼见凝宝猛地沉下脸来,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叶阳丽婷就晓得她不是在浪费口水。
她正要火上浇油再多说一些,凝宝已甩开她的手疾步朝门口走去。快到门前了,凝宝蓦然停步,回头一记怒眼横扫千军:“死丫头,知道也不早说——睡你觉去,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叶阳丽婷一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见屋门被她一脚踢开,旋即便听见脚步声沿着走廊往右边去,须臾,脚步声一止,她高声唤了声乐平,某间屋子的门便开了。
“乐平,刀给我,你守着丽婷,别让人趁我不在把她也哄了去——甄班主住在哪里?”
乐平似乎还没回过神来,讷讷答了句:“西侧偏厢。”
话音方落,便有衣袂当风之声响起,但听乐平急问:“你要去哪儿?”
凝宝回应:“带瑞明回来。”声音有些模糊,想是人已距此甚远。
叶阳丽婷望着洞开的屋门发了会儿呆,忽然扑倒在桌上,闷声抱怨:“什么嘛,一点儿都没变……啧,我这么好心干嘛啊,真是的讨厌死了,自己走了还让人看着我,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她气鼓鼓啊气鼓鼓,乐平进来了她也没发现,一个劲吐槽埋汰乐平和瑞明烦人,闲着没事跟她抢凝宝,弄得乐平哭笑不得。
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把凝宝夸得跟宝贝一样,却将瑞明贬成了地里的泥,乐平就有点不高兴了:“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我弟好不好,师父清楚得很——看师父急成那样儿,是你跟她说了什么吧?你要不愿意他俩在一块儿,你干嘛要插手?”
他冷不丁开口,叶阳丽婷顿时吓了一跳。她猛地坐直了身子,转头四顾不见凝宝,这才放下心来,冲他一瞪眼:“姑娘我喜欢,你管得着嘛你我是讨厌你俩成天苍蝇一样妨碍我和阿宝,可我更讨厌她婆婆妈**——我就乐意看她急,她不急我还真就不理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