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故意绕开雷区的闲谈进行了将近半个时辰,冷茶都喝光了,凝宝和瑞明还是没出现。
夏侯楚焱有点坐不住了,能说的话题已经说了八八九九,再往下,夏侯楚焱真是不知道该跟这位五哥说什么好了。可他三番两次要“去厨房烧水沏茶”都被夏侯楚翔拦了下来,执意要去的话又怕太着痕迹,只得拿着空杯转来转去,冥思苦想究竟还有什么事是不涉及到凝宝又能让这种和睦气氛不被打破的。
相较于他的烦躁,夏侯楚翔就显得很是悠闲,只是始终不肯摘下斗笠,就算夏侯楚焱调侃戏谑,他也是笑笑就揭过去。
眼瞅着夏侯楚焱坐立不安心不在焉,说句话的工夫都要转头看门口看两三次,还开始偷偷擦汗了,夏侯楚翔掩在黑纱后的嘴角越扬越高。
就在夏侯楚焱决定强行突破,不管夏侯楚翔说什么都要冲去后院了,夏侯楚翔忽然站起来:“算了,他两个许是太累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咱们就别在这儿干等了。”
夏侯楚焱心中一喜,赶忙站起来要送他出去,夏侯楚翔却冷不丁伸手勾着他的肩将他揽过来,笑道:“走,六弟,咱们去二哥那儿蹭两杯好茶喝。”不等夏侯楚焱开口,又道:“反正待在你这儿喝茶也是喝,去二哥那儿喝也是喝。何况他出事我还没来得及去看他,再不趁现在去一趟,明儿我迎了你五嫂过门,更是要有大半个月不得闲。若是因此让二哥疑心我不拿他当兄弟看,就此同我疏远了,那我真是这辈子都难心安了。”
夏侯楚焱刚想拿照顾凝宝来做借口,夏侯楚翔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抢先道:“别担心凝宝和那位宗政二少,他们又不是小孩子,起来找不到你,难道还会哭鼻子不成?”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夏侯楚焱不想去都不行,不情不愿地被他半拖半架着离了家门。
大门刚关上,笼着大氅蹩在角门旁的凝宝和瑞明就出来了。
瑞明揉着额角斜眼觑凝宝:“你五叔跟你也是一伙儿的?”
凝宝袖着手笑得好生得意:“所以说你只能算得上是很能猜嘛。”
“那晌午那会儿你干嘛那么说?我还以为我真的全中了呢。”
凝宝不答反问:“我是问你脑袋里是不是养了群帮你猜谜的狐狸,有说你全中了吗?有吗?”。
看着她那一脸的坏笑,瑞明真是恨得牙痒痒,当即屈指照她额头上就是一下。凝宝能躲不躲,挨了爆栗也不叫疼,倒歪着头把半边脸凑过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来来来,额头不得劲,你照脸来,用手用牙随便你,反正一会儿见了人,丢脸的也不只我一个。”
瑞明眼角微微一抽,拿两个指头捏住她的脸皮扯了扯,放手、退后两步,模着下巴将她上下打量:“你确定你真的不是被什么怪东西附身了吗?又或者是什么怪东西披着你的皮出来作怪了?”
凝宝也不恼,还扬眉撇嘴做不屑状:“以我的道行,谁能附得了我的身,又有谁能抢得走我的皮啊?我不过是腻味了装老实,**本性叫二少您开开眼罢了。”
瑞明没想到她卸下所有伪装竟然会变得这么放得开,愣愣地看了她半天,笑声才蓦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直笑得肚子疼。
笑声惊动了本是一直在自己屋里专心打坐运功的乐平,他循声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人没到,声先到:“笑什么笑什么?你在笑什么?”
待站定,瞧见凝宝也在,他就愣了:“师父,你今儿这么快就醒了?”
凝宝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又是血引又是浓茶的,闹得我前两天老睡不着觉,今儿好容易犯困了,我还寻思着能一觉睡到明天去了,谁晓得不到两个时辰我又清醒了。”
乐平起初没理会过来她的意思,顺口道:“浓茶本来就是提神的嘛,师父你现在需要静养又不是需要提神,还是少喝茶的好。”说完了一想,不对啊,凝宝前两天一天能有一个时辰清醒就不得了了,怎么会睡不着觉呢?
他细想凝宝刚才说的话,回过味儿来就惊得差点跳起来:“师父你、你……”
他话未说完,那双妖娆的桃花眼朝他投来轻飘飘的一瞥,蜻蜓点水似的在他脸上一点又飞走,真正将“烟视媚行”四个字演绎得是淋漓尽致,生生叫他的后文胎死月复中。
天底下有什么比凶猛的黑豹突然变成魅惑的金丝猫更惊怵的事呢?乐平的呆滞很快就化成了惊恐,他飞快地躲到瑞明身后,全不管哥哥把弟弟当盾牌有多不合适多没面子,扒着瑞明的肩头矮子却又忍不住探出半个脑袋来偷瞄凝宝,小腿都在发抖:“师父果然中邪了……”
凝宝笑容一僵,妖娆妩媚旋即就变了凶狠狰狞:“你说什么?”
若不是地上积雪未融,瑞明一定笑倒了。
乐平一看他亲爱的师父大人又恢复凶悍了,顿时不抖也不藏了,拍着胸口抱怨道:“师父你想练习吓人也不能挑自己人啊。我胆子小,一天被你吓这么两回,我……”
一个巴掌大的雪球嗖地一声飞将过来,砸上他鼻梁的一瞬散开来,不知有多少跑到他嘴里去,冰得他一激灵,一面抹脸一面呸呸乱吐。
瑞明不幸遭到殃及,雪渣子掉进衣领里,冷得他一哆嗦,顾不上讲义气,闪身让乐平独自留在凝宝的攻击范围里。
凝宝一瞧,视野开阔,目标明确,不多丢他几个雪球真是对不起自己,躬身又捞起一捧雪,捏实搓圆,照准乐平的脖子就扔过去。
这一下又正中红心,那雪球散开之后至少有一半顺着乐平的衣领掉进去,弄得乐平浑身鸡皮疙瘩乱冒,当时就蹦起三尺高。
达到小惩的目的,凝宝也没罢手,接二连三捏了雪球追着他照头乱砸,心狠手辣,无情无义。
乐平躲无可躲,忍无可忍,把心一横,硬挨了她一记当头雪球,也躬身掬起雪来捏实搓圆回击,可惜凝宝的反应快了点,一偏头,雪球就蹭着脸过去了。
“哟,不错嘛,敢跟师父还手了”凝宝哂笑,激他继续,还很随意地将手中一个拳头大的雪球反手扔出去,打得在旁看戏的瑞明一头一脸的雪,不想加入战团都不行。
雪球大战正式拉开帷幕,乐平和瑞明兄弟两个联手夹攻凝宝一个,一如当初在翔水苑受训的日子。无奈凝宝技高一筹,矫若惊龙翩若游鸿,更兼之出手如电,一场雪仗打下来,她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那兄弟两个却被她打得满院乱窜,狼狈不堪。
“我认输我认输”乐平举手投降,融化的雪水湿了衣衫,冷得他缩着肩膀抖个不停。
凝宝瞅瞅情况好不到哪里去的瑞明,嘻嘻一笑,把团好的雪球扔了,拍拍手又掸掸衣袖,摆出副大度的样儿来:“那行,都去换衣服吧,我在后门等你们。”
瑞明和乐平急于知道她要带他们去做什么,赶紧回屋整理仪容,换身干净衣服赶到后门那儿集合。
凝宝也不多说,领着他们由后巷出去,拐进附近的一条巷子里,很快便停在了一所普通的民宅前。
那宅子离夏侯楚焱家不到三十丈距离,褐色的门板半旧不新,门旁悬着的小木牌上落的是“陈”字,可凝宝叩门之后,来开门的却竟然是钟明
那只大型忠犬难得没穿一身黑,浅灰的棉袄棉裤显得他的身形有些臃肿,头上戴着顶有挡风垂耳的深灰棉帽子,若不仔细看,大约还要以为是个刚搬进城没多久的庄户人。
“大小姐。”他一见凝宝就咧嘴笑起来,发现她身后的瑞明和乐平也没多惊讶,侧身把他们让进去:“阿蛮小姐刚煲了麻油鸡汤,还说等晚点再送过去给你尝尝呢。”
“阿蛮小姐?”凝宝乐了,“这就是她前儿晚上跟你争了半天的结果?”
钟明脸一热,等瑞明和乐平都进来了才关上门,紧走几步追上凝宝,讪讪地压低了声音分辩:“叶阳大人受封东明王的圣旨估计都在路上了,尊卑有别,我哪里敢听她的?”
凝宝大乐:“那听我的吧,直接叫她刁蛮姑娘得了。”
他两个说说笑笑,脚步轻快,凝宝还不时跟路上遇见的那些家丁打扮的男人打招呼,跟在他们后面的瑞明和乐平却是笑不出来,脚步也轻快不起来。
越往前走,遇见的人越多,扫雪的、刷墙的、搬砖石的、扎马冲拳的……拉拉杂不下三十人,而且绝大部分都是他们以前见过的,少数几个同他们算不上是熟识也够得上一般熟的标准。
瑞明沉得住气,所谓见多不怪嘛,初时的惊诧过后就又复气定神闲,凝宝同人打招呼的时候,他甚至还会跟着冲人笑笑、点点头。乐平定力不够,穿过前院的角门往内院去的路上,他便忍不住伸手捉住凝宝的袖子:“师父,刚才那些人……那些人不是早就跟着肖副总领去昆岚山隐居了吗?他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那么恭敬地叫你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