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楚峰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环视众人,那张冰山脸上忽然出现憨憨的神气,实在让人忍俊不住。
哄笑声顿起,夏侯楚峰愈发茫然,狐疑地看看笑意盈盈举杯啜茶的凝宝,又看看桌旁那几个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的家伙,终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们笑什么?”
笑声不减反增,大得几乎把偏厅的屋顶掀翻。夏侯楚峰脸一黑,皱眉扫视众人,见夏侯楚恩和夏侯楚翔两个平日沉稳的都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夏侯楚焱还边笑边斜了眼瞅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他们笑成这样,但他们笑话的人肯定是他不会有错了。
旁的人也就罢了,夏侯楚焱那副轻狂样儿他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登时无名火起,连父亲、南斗王和七爷在场也顾不得了,正想一拍桌子站起来。哪知他的右手刚一动,还不及离开扶手,便听得凝宝于那哄堂笑声中悠然问道:“各位叔叔,这样不错吧?”
夏侯楚恩等人听得她问,再一瞧脸色难看却分明是还没弄清楚状况的夏侯楚峰,笑得愈发厉害,都道:“不错不错”
夏侯楚峰突然发现凝宝左眉高挑,半边嘴角扬出个诡异的弧度,那眼睛却不是在看着他,而是盯着那忘形的三兄弟,他心中一动,当即按下火气,静待后文。
果然,凝宝又道:“那你们说收明扉为徒是不是也挺好的?”
那三个乐昏了头,都没听清楚她前半句说的是什么便迫不及待地齐齐点头:“挺好挺好”
“嗯,这样就好。”凝宝轻轻拍了下手,狡黠地冲呆若木鸡的小明扉挤挤眼,蓦地敛尽笑色,沉声“呵斥”道:“明扉,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给你的四位师父磕头?”
小明扉反应够快,立马蹿到夏侯楚恩面前,跪下就是三个响头,脆生生地叫:“师父”
夏侯楚恩还没回过神来,他已从地上爬起来,绕到夏侯楚翔面前,跪下又是三个响头:“师父”
等夏侯楚翔意识到不对劲,夏侯楚焱和夏侯楚峰也已是受了小明扉的三个响头,得了他的一声“师父”……
“这是怎么说的?”看着老父亲在罗汉床上笑得捂着肚子直赞“妙”,七爷一面笑一面朝凝宝竖大拇指,夏侯楚恩的风度登时灰飞烟灭。他拍案而起,语气不善地质问凝宝:“你不是说这孩子让你给他找个师父来管教他吗?既是一个,有四弟就行了,怎么还要拉扯上我们?”
夏侯楚焱只道是二哥急糊涂了,忙提醒道:“二哥你这么问法,倒像是我们答应阿宝什么了,可我们分明什么都没答应过她啊……”
话没说完就挨了夏侯楚恩一记眼刀:“你闭嘴”
夏侯楚焱头回见二哥这样没风度地吼人,愣了一下又不服气地辩驳:“本来就是啊,我们什么时候答应阿宝收这孩子为徒了?二哥你要问也该问这个,扯那些一个还是四个有用吗?”。
夏侯楚恩气结。夏侯楚翔亦是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这家伙可真是……咱们现在都蹲在陷阱里了,就算你弄明白咱们是什么时候掉进来的,难不成你还能让咱们回到掉下来之前去?”
夏侯楚焱还是不服气:“那你来说说啊,我们什么都没答应过,怎么就掉陷阱里了?”
夏侯楚翔对他无语至极,干脆不去理他,转来帮夏侯楚恩:“阿宝,二哥说得对,你得给我们说清楚,你原本说的是给那孩子找一个师父,四哥都应下了,你还来设计我们三个做什么?”
他们兄弟三个自乱阵脚,两位老爷子都被逗得笑到东倒西歪。见夏侯楚翔还不死心,不等凝宝开口,宗政宣宏便笑道:“她说的是‘小明扉要我给他找个师父来管教他’……”
夏侯临辉不甘寂寞,截过话头来接上后半句:“可她没说她只给小明扉找一个师父啊……”
他本是还要加句个人评语的,凝宝却抢先道:“所以么,三位叔叔既是说‘不错不错’‘挺好挺好’,这好处自然也不能叫四叔独享嘛。”
夏侯楚恩哑然,夏侯楚翔语塞,夏侯楚焱终于明白过来他们仨是啥时候掉进陷阱里的了:敢情他们在幸灾乐祸笑夏侯楚峰掉进陷阱还不自知的时候,他们仨也跟着掉下去了……
“不过,今儿我带明扉来只是让他先认认师父,正式拜师潦草不得,何况叔叔们现在也拿不出给徒儿的见面礼来吧?我看拜师式就定在七日后好了,让明扉斋戒七天以示诚意,再沐浴焚香给叔叔们奉茶,叔叔们也好趁这空当琢磨琢磨该给这个徒儿准备什么见面礼……各位叔叔,你们觉得呢?”凝宝见好就收,笑容可掬,语气温柔得不得了。
然,谁还能听不出她话里的重点来呢?重点不是诚心拜师应该斋戒沐浴焚香,而是他们这四位糊里糊涂做了人家师父的人都得给徒儿备好见面礼啊。
夏侯楚恩扭头看看夏侯楚翔,两人相视苦笑。跟头都栽了,人证又那么多,他们想赖也赖不了,索性干脆点认了,至少不用担心那丫头会死缠烂打继续埋伏他们。
认了,也没心情留在这儿讨论什么族老会的事了。有那奸猾狡诈的丫头在,大家也已达成共识一致对外,还怕族老会能从这儿得了便宜去?
哥两个把万分沮丧的夏侯楚焱拉走,刚出偏厅便突然听见厅里爆出一阵大笑,还伴着拍桌子的声音,那笑声……
不是吧?夏侯楚峰那个万年冰山脸在笑,而且是大笑?
连夏侯楚焱都震惊得冲回偏厅去看奇迹去了。
……
因着凝宝这神来一笔,万年冰山破天荒露了笑颜,众人只顾着看稀罕了,族老会的事也丢到了脑后。
中午吃过饭,夏侯家那兄弟四个带着小明扉回了锦芳苑,流香得七爷暗示留在了偏厅里。
两位老爷子今儿开心,午觉也不睡了,宗政宣宏不肯让老友独享与孙女对弈之乐,急虎虎催促婢女把棋具送来,茶杯茶壶并就茶小点都收到小几下面去,腆着老脸拉老友跟自己联手,打算来个二对一。凝宝这往日半点亏都不肯吃的人竟然没有讨价还价就一口应下,还乐呵呵像是占了多大的便宜。
乐平没收到徒弟却看了场好戏,沮丧敌不过开心,这会儿早是把前事忘到九霄云外去,兴高采烈把瑞明和流香也给拉过来跟他一起看凝宝独力战双雄。
夏侯临辉为了便于下棋,早是换去凝宝对面坐。
对面夏侯临辉、宗政宣宏、七爷并排而坐,虽然罗汉床够大,他们那边再多个人也不会显得局促,但流香、瑞明、乐平哪个乐意去跟七爷抢地盘?毫不犹豫就来跟凝宝同享她占着的这半壁江山,还让婢女再搬了张小几来搁在罗汉床上,两张红木四方几拼在一处,将放棋盘的那张红木几下的茶盏、茶壶、点心又给拿到几上来摆着。
凝宝和两位老爷子隔几相对落子厮杀,他们在旁边看会儿棋又聊会儿天,喝会儿茶又吃会儿点心,两位老爷子烦不胜烦,抗议不知多少回,、。可七爷带头违反“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规矩,他们除了敢瞪对面那三个跟风的小辈,嘀咕几句之外,也无计可施。只好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不去管他们。
凝宝做事素来是心无旁骛,这回却破了例,跟两位老爷子博弈期间还不时同观战的四个聊上几句,显得悠然从容颇有大将风范。
“刚才你们在这儿吵什么呢?”她信手落下一子,笑着问流香。
“还能有什么呀,不就是族老会啰。”流香对下棋没兴趣,聊天倒是能让她精神抖擞,“父亲大人打算备好人手,等你接下家主之位就动手扣人,先给族老们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自己递信给今上要求在北宣多待些时日,之后再慢慢料理他们。七爷觉得不妥,想放着他们把剩下的内鬼引出来,尽早清理了门户才好让瑞明接手给你添个助力——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不就争起来了?”
凝宝直来直去,她便陪着凝宝直来直去,七爷虽然还是不怎么适应这种直白,却也不恼。夏侯临辉一分心,宗政宣宏趁机拈了粒白子就落定,不料走了步臭棋,等发现是个陷阱,凝宝已眼疾手快一粒黑子把包围圈锁死。
只是个小失败,对大局影响甚微,却仍是气得夏侯临辉反手照老友胳膊上就是一巴掌:“你个手欠的你就不能看清楚再走?”
他两个内讧,凝宝正好休息,接了瑞明递来的茶喝上一口,笑道:“结果如何?谁争赢了?”
乐平瞅瞅自家的臭棋篓子爷爷,忍笑回答凝宝:“师父你来的时候还没分出胜负呢。”
凝宝瞥眼笑而不语的七爷,问旁边那三个:“那你们怎么看?”
流香愣了一下,迟疑地看看那两位老爷子,又看看七爷,欲言又止。大佬们要决定什么,哪有旁人插嘴的份?说是把他们叫来问意见,弄得很公平似的,其实刚才一帮小辈都是陪客,提议的、争执的从头到尾就夏侯临辉和七爷两个,宗政宣宏都一直是保持中立的。
就算凝宝现在这样问,他们也确实与那两位有不同的见解,要是贸然说出来,那两位好面子的不好当着凝宝的面说什么,私下里却不知会不会对他们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