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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不过人都已经不在了，把他往好处想总比别的强吧。”
凝宝蓦然想起怀然说的那些话，眼神一黯，闷声道：“事实就是事实，是黑的，永远都不可能变白。”顿一下，又道：“但是不管之前他在盘算什么，最后关头他也没有出卖我们，这一点比什么都强。”
瑞明见她神情有异，又听得她如此评价顾金清，愈发笃定是那位皇上跟她说了什么才会让她有这样的感触。
几个时辰前她刚因着薛长子的几句话大发雷霆迁怒于人，现在又被那位突然冒出来的皇上弄得心神不宁还露了颓唐之态，要是搁着不管任她自己去想，只怕她想不通也不会说，又要像从前一样把事情压在心里了。
瑞明想了想，直截了当地问她：“你那位皇上表哥跟你说什么了？与已故的十二皇子有关？”
凝宝一怔，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
瑞明淡道：“你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分别那么多年，今晚又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重逢，如今他为鱼肉你为刀俎，他拉不下脸来求你手下留情，除了借叙旧让你心软之外他还有更好的法子？只是他和太上皇待你们一家人如何，他心里能不清楚？他不想死，自然就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跟你提起单有他和你一起经历的那些事，可那时候你们俩都认识又对你特别好能让你记忆深刻的人有几个？不就只有十二皇子怀雅一个人吗？”。
凝宝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喃喃：“他不想死……他以为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杀他的好机会？”
“……”喂喂，这个不是他想表达的重点好吧？
瑞明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刚想开口把她偏离的思路拉回来，心中忽然一动，便改口道：“他用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才把跟他争夺皇位的兄弟都除掉，他登基至今近十一年，却差不多有十年不是在对付太上皇剪除太上皇的势力，就是在集结大军攻打春览国和北池国……大权在手的滋味还没尝够，雄心壮志尚未实现，这样的人就算被逼退位，只要不死，定然不会放弃东山再起的吧。”
凝宝眼睛一亮，一拍巴掌笑起来，如释重负之余又不免对怀然生出几分鄙视：“我就说那家伙怎么突然转性了，一来就跟我说实话了……嘁，胆小鬼，怕死还敢来找我我都没说要杀他，他居然就给我弄个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来，还编那么些谎话来骗我，亏他还是一国之君呢，真不要脸”
瑞明趁机追问：“他怎么跟你说的？”
凝宝心情大好，也不避讳什么，将方才的情形和怀然跟她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还自嘲地笑道：“我还说自己是有千年道行的狐狸呢，结果被那不要脸的家伙几句话就给唬住了。要不是你提醒我，我今晚上肯定又睡不着了，就死命琢磨我怎么这么不招人待见，明明不是我的错，他们却把账全算在我头上，动不动就这个讨厌我那个恨不得我死的。”
闷气吐尽，她整个人都轻松多了，挨过去抱住瑞明的胳膊拿脸轻轻蹭他的肩头，撒娇兼道歉，见他凝眉不语，又忙不迭地保证她第二天一早就会去向七爷赔不是，往后再为这种事犯浑迁怒于人就尽着他们臭骂绝不还口云云。
瑞明从沉思中醒过神来，不愿让她又生疑虑，便顺水推舟笑骂几句把这事揭过去。他想着现在不把七爷的考虑和所做的布置告诉凝宝，纵她不再去想怀然的事，今晚上势必也会睡不安稳，侧过身子凑到她耳边低道：“其实在顾金清的信送来竹月阁之前，七爷就已经猜到那两位假族老早是混进城里来了。那位薛公子还道是那些人找不到机会下手才让他平安过了那么几天，可他也不想想，他出城进城都是一个人，要找到对他下手的机会很难吗？那些人会挑在今天傍晚才动手，无非是想让七爷以为他们与那两位假族老断了联系，不知城外情况如何，沉不住气……”
“行了行了。”凝宝没等他说完就笑着摆摆手，“你们做事我还能不放心？要我动手唬人尽管说，没有的话你就让我偷会儿懒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动脑子。”
她一反常态爽快放手，倒让瑞明愣住了：“你真的不听？”
凝宝很坚定地点头：“不听。”
“不后悔？”
“后悔什么呀你脑子比我好使多了，有你在，我还怕谁能占了我的便宜去？”凝宝站起来伸个懒腰，“实话，我现在就想好好睡上一觉，你们愿把他们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她说着真要往外走，瑞明忙起身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回屋睡觉啊。”凝宝揉着后颈打呵欠，语调都变得懒洋洋的，“七爷刚让人把他们押出去了，我又不擅长逼供，跟去凑什么热闹呢？”
瑞明一愣，不放手：“你要睡就在这儿睡吧。”
凝宝愕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张床，忽然坏笑着凑过来：“怎么，等不及成亲了？”
瑞明不吃她这套，把她的脸推开，淡道：“那炉香里掺的是我新制的药，名为‘无孔不入’，药效嘛……呵，你百毒不侵，想必也不怕什么万一，要回去就回去吧。”
凝宝头皮一乍，当即坚定地转身，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向红木大床：“何必舍近求远？我看这里就很好——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嘴里这么说，却先搬了墙角的屏风来拉开把床挡住，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探头出来“提醒”：“我是无所谓了，不过我爷爷他们的脾气都不怎么好……嘿嘿，你知道的，就算我把天捅出个大洞来，他们也舍不得揍我的，至于你就……嘿嘿……”
瑞明又好气又好笑，瞪她一眼：“睡你的吧，我还得去见七爷，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人都抓着了，你们就不能明儿再处理吗？”。她放心是放心了，却又忍不住要嘀咕，“一口又不吃成胖子。”
“不趁这会儿他们被你吓怕了把事情解决掉，难道还要等他们缓过劲儿编瞎话骗人？”瑞明过去把躺在墙边的小册子捡起来收进怀里，按按腰间的锦囊，把大氅披上，“要是我回来你还没睡，你就等着喝我亲手熬制的安神汤吧，包准比上次的味道好。”
凝宝一听这个就受不了，迅速月兑了外衫跳上床，放下帐子，拿被子把自己裹得跟个蚕蛹似的。
瑞明不用看也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偷笑着把灯调暗，出去见了回来向凝宝复命的罗涛和杨英飞，索性让杨英飞留守，把罗涛也带走了。
去紫萱苑的路上，瑞明看着那三步一暗哨十步一明岗的阵势，想到现在内外就剩下杨英飞和他那二十个同伴驻守的锦芳苑，不由得暗暗弯了嘴角。
为了让那个疑心病重又爱操心的丫头乖乖睡觉还得睡得安稳，大家伙儿真叫做是挖空心思了……当然，就算凝宝明天起来发现不对劲，他也绝对不会承认他先前给她喝下的那杯温开水里是混了安神药剂的。
这个小小的诡计得以让凝宝成为今夜北宣王府里唯一能安然入梦的人所带给他的愉悦，纵是不时掠过的寒风送到他鼻端的浓郁血腥味都不能令之减少半分，以至于他踏进紫萱苑的内堂，看见几位爷字辈叔字辈一脸凝重的样子也依旧是笑意盈盈。
“怎么了？”他行过礼就自行在矮几一侧坐下来，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遇上难题了？”
七爷斜他一眼，拿鼻子哼了一声，道：“你心情倒是不错嘛，怎么，捡到金元宝了？”
摆明是嫉妒嘛。瑞明抿嘴一笑：“她睡着了。”
几个爷字辈叔字辈皆是神色一松，夏侯楚焱还夸张地长出了一口气：“辛苦你了。”
“可是她已经跟她那位皇上表哥叙过旧了。”瑞明在给出定心丸之后又毫不手软地丢出个大炸弹，“她气得不轻，潜入西厢的人有十多个死在她手里，她还下了格杀令……老罗，这事你跟七爷说了没有？”
众人齐唰唰地将目光移到低头立在一旁的罗涛身上。
他顿觉头皮发紧，却还是很硬气地摇摇头：“大小姐有言在先，没有大小姐的允许，擅自向他人透露有关大小姐的事——死”
瑞明很满意，七爷很欣赏，夏侯临辉却怒然用茶杯丢他：“你跟着我的时候怎么没那么听话？”
罗涛捡起掉在绒毯上的茶杯送到桌上又退回来，偷瞄他一眼，决定诚实一把：“惹怒大小姐，死不可怕，最怕死不了。”
言简意赅，精辟到让夏侯临辉都无言以对。
他只好冷哼一声，“大度”地放过这显然已死心塌地要跟着凝宝混的忠犬之二。
夏侯楚恩知机地把话题拉回正轨：“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和那位皇上说了什么？”
虽然头天寅时的作战会议上，七爷、夏侯临辉和宗政宣宏做了最坏打算防范于未然，以薛长子为饵引开暗人们的注意力，让夏侯楚焱和夏侯楚峰带着兵符趁天黑前往大营调兵过来以备不时之需。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且引起百姓的恐慌，他两个直到子时临近才带着三百刀兵和一百火器兵入城。
要不是顾金清的信来得及时，七爷随机应变的本事高杆，夏侯临辉又能当机立断拉下老脸向夏侯楚恩借人守在王府外围暂时拖延时间，让夏侯楚焱和夏侯楚峰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儿在座的少不得要拿起刀枪跟叛变了的那批鬼卫精锐拼个你死我活——第一次大清洗之后剩下的两千鬼卫一千多闻阁耳朵，这一趟竟有近五百人倒戈，二百八十余人潜入北宣王府
若非七爷带着顾金清的亲随拿着顾金清的遗书让北宣王府中原本听命于顾金清的那两百多暗人加入已方阵营，那近五百鬼卫再加上夏侯珉善带来北宣的一百多暗人，这一战鹿死谁手真的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