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章节(12点)
夏侯临辉眉头一展,一丝得意飞快地于眼中掠过,可转头看向七爷时,却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气:“你该不会是想……”
七爷曲起一条腿,拄着下巴抬头看屋梁做思考状。
直到夏侯临辉快要忍不住开口追问的时候,他才忽然转头看着夏侯临辉,点点头,然后冲已不自觉地露出欣喜笑意的夏侯临辉笑笑地说:“嗯,我一点都不想。”
“……”夏侯临辉一口气没上得来,险些厥过去。
他脸一黑,刚想发怒,七爷却又若有所思地“喃喃”:“不过嘛……”
夏侯临辉精神一振,火气全消,屏住呼吸,耳朵竖得直直的。
但见七爷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又模了模下巴,摇摇头又点点头,长叹:“还是算了。”
“啪”
夏侯临辉气冲顶门,一巴掌拍得矮几上是茶杯跳来茶壶抖。
狮子老了也不会变成猫,北宣王年纪大了他也照样是北宣王,七爷明摆着是故意逗他玩,他能忍得下这口气才有鬼了
他猛地站起来,一撩下摆,提起右脚往矮几上重重一踏,上身前倾,右臂搭在大腿上,眼神阴郁居高临下地瞪着“诧异”的七爷,牙齿咬得喀喀响,指节捏得啪啪响:“那你打算怎么着,尊贵的阳嘉殿下?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孙女替你去当那个破皇帝吗?”。
什、什么?真的假的?他说……破、破皇帝?
四个小辈齐刷刷地张大了嘴巴,呆呆地仰望着很威风很霸气很……黑道泰斗的北宣王,又惊又骇又敬畏。
七爷稳坐如山,笑对怒目,沉默不语。
夏侯临辉毫无疑问地将此视为蓄意挑衅,登时火冒三丈怒发冲冠,管他是谁的儿子、他武功有多高手段有多狠,呼地直起身子指着他的鼻子就开骂,言辞犀利,凶狠毒辣,凝宝来了也得五体投地。
他的那三个儿子不是没见过他发脾气,可如此刻这般声色俱厉字字诛心的情形还是头一回见。
更何况他骂的那个人是七爷,还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唾骂,把光宁帝的亲生儿子当灰孙子一样的骂,不单旧账一笔一笔揪出来,甚至于老子造孽也算在儿子头上,骂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那叫一个日月无光,别说是他们,连七爷都看呆了听呆了,竟然足有一刻钟的工夫都没吭过气换过姿势。
许是压抑得太久,理智的闸门一开,怒火喷涌一如火山爆发,想遏制也遏制不了。不过潜意识里他还是知道动手讨不了好,是以只耍毒舌不实战,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骂个不住。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被骂的、旁听的都从起初的震惊中缓过劲儿来了。老姜再怎么辣,言辞再怎么毒,花样再怎么翻新变化不重样,新鲜劲儿也已经过去了。
听众们的眼神从惊骇到无奈,从无奈到不耐,又从不耐到麻木……最后默默坐在原位上听骂的只剩下七爷一个人。
对面的四个小辈瞅空跟七爷“眉来眼去”三五回,征得同意后都悄悄地退到箱子那边,围着那两小三大五口铁箱潜心研究开启的办法。
等到夏侯临辉终于词穷力竭,有气无力把脚从矮几上拿开,坐下去捂着胸口喘粗气的时候,离夏侯楚恩他们进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了。
七爷平生第一次遭致别人长达一个时辰的劈头痛骂,他却不仅没还口没动手,看夏侯临辉喘得厉害,还倒了杯茶递过去,眼神柔和,笑容温和,仿佛刚才遭到被夏侯临辉骂得狗血淋头的人不是他:“现在心里舒坦多了吧?”
夏侯临辉还没喘匀气就觉喉头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一时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有心思去听七爷说了什么?
七爷无奈地摇摇头,坐过去些,一只手擎着茶杯定在他面前,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别急别急,先喝口茶消消气,你要还没骂够,等养足了力气再接着骂,我保证不走。”
咳嗽声戛然而止,夏侯临辉捂着嘴往边上一躲,惊恐地望着七爷,蹲在箱子旁的四个人也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盯着他,比看见猛虎给小羊舌忝毛还要震惊。
“你、你……你想干嘛?”老爷子受惊过度,遭恶霸欺凌的弱女的台词都用上了。
七爷尴尬地模模鼻子,咳嗽一声清清嗓子……
好嘛,他还没说话呢,夏侯临辉就哆嗦了一下,又往边上挪了挪,缩着脖子瞪圆了眼睛,万分警惕地盯着他,一副随时会炸毛的紧张样儿。
呃……跟凝宝好像。七爷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两下,想笑。
这爷孙两个虽无血缘关系,在这种情况下的反应却是一模一样,真真叫人绝倒。
可惜这时候不能笑场,不然他就白忍一个时辰了。
七爷竭力忍住上冲的笑气,擎着茶杯的手又往夏侯临辉面前伸了伸,瞟眼那四个状似心无旁骛实则竖直了耳朵听戏的家伙,低声道:“其实这样很好,比光会嘴上说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好多了,真的……”
夏侯临辉怔了一下,慢慢伸出手去把茶杯接过来,垂眸浅抿,面上无怒无喜,心里却似打翻了五味瓶。
七爷亦端起一杯没了热气儿的茶低头慢品,冷茶苦涩,他的唇角却牵起丝柔和笑意:“我父……他从来没有当面骂过我,她也是。不管我闯下多大的祸犯下多大的错,面对面的时候,他们对我连一句斥责都没有过。我说错话,被掌嘴的是我的护卫,我做错事,挨板子的是我的师傅们……你信吗?他们总是跟我说‘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是一家人’,可我们三个人从没有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从没有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他们见了面不是吵架就是沉默,而每次他们吵起来,他们争吵的原因都是我。血统、皇位、天下……除了这些,他们跟我没有别的话说。有时候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儿子,不然为什么他们总是嘴里说着什么一家人,又总是做得比外人还过分。”
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往事,还是关于他父母的事,夏侯临辉和蹲在箱子旁边的那四个都呆住了。
希望他能再多说一些,又很怕他会继续说下去……秘密不是每个人都听得起的,尤其是这种正统皇族家的秘辛。
谁知道这位高深莫测的鬼门之主皇子殿下现在心血来潮把家事抖出来,待会儿会不会突然反悔杀人灭口?
老实说,没有凝宝这个“镇七爷之宝”在场,他们心里都没底。
别看夏侯临辉刚才气势十足毒舌凌厉的,火气一消,再一看七爷反应不对头,他真的是怕得心肝肠肺都乱颤了。要是儿子儿媳不在这儿,他铁定早就不顾脸面地逃走了……
“在山里的那几年真是……唉,本以为离开昆岚山我就解月兑了,不用再烦心那些事了,没想到他会亲自出山来找我……”七爷一脸恍惚,仿佛陷入回忆中,唇畔笑意不再柔和,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
夏侯临辉离他最近,见他神情不对,顿然菊花一紧,当即决定还是不要冒险任由七爷忆往昔了。那天在演武场上凝宝故意激怒七爷,七爷情绪失控扣住她的喉咙欲下杀手,当时他的表情就跟现在差不多啊万一他突然暴走,没有凝宝援手,他们五个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制得住他。
“咳咳,七爷……”夏侯临辉一面假咳吸引他的注意,一面却又不动声色地朝边上挪去。
然而想好的辞儿还没出口,便见七爷轻描淡写地摆手:“算了,他们都不在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夏侯临辉准备了半天又做了无用功,不由得愣住了。
七爷瞥他一眼,起身掸掸下摆,笑眯眯地说:“老爷子,您尽管安心,我说了不会对楚狄和纹锦出手就一定不会,只不过……”
末三个字忽然转了语调,他却又停住了。
夏侯临辉立时神经紧绷:“只不过什么?”
七爷见他吃了几次亏还是挡不住要往同一个坑里跳,忍了又忍才勉强没笑出声来,定定神,敛容正色,沉声道:“只不过阿宝是真的把我当一家人看,那我们就只能做一家人。你们心里怎么怨我恨我厌恶我,我都不管,但你们就算是做戏也得给我做足十分,别再跟这几天一样嘴里说着一家人,言行上却不是跟我客客气气的就是唯唯诺诺的,连吵个架都避讳这避讳那的。若是谁敷衍了事叫她瞧出破绽来……哼哼。”
冷笑一声,他拂袖离座,快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夏侯临辉见他回过头来,还道是他又想起了什么需要他们注意和改正的地方,忙坐直身子摆正态度虚心等指教。
七爷却看也没看他,单叫夏侯楚翔两口子跟他走,说是太久没聚不如就趁今晚聚聚了,谁不去谁就是重色轻友没良心,肯定要遭凝宝嫌弃。
他把凝宝都祭出来了,夏侯楚翔和流香还能怎么样?对视一眼,皆是无奈苦笑。夏侯楚翔安慰老父两句,告个罪便拉着媳妇儿匆匆出门追着七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