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的,已经看到福江岛了,咱们福大命大,这一遭又是顺顺当当的走下来了,哈哈。”
王海转头看了一眼,清朗的天气下,海面平静而安详,十五艘大福船鼓足了风帆,平静的行驶在碧涛之上,对比起前两天经历过的暴风雨,实在是一副再和谐不过的美景了。
他完全能体会到手下水手的欣喜,出海讨生活真是不容易啊,就算在边镇和鞑子厮杀,凶险处也无过于此了。
“嗯,有惊无险就好,也不知道谢家船队到了没有,要是被他们抢在头里,那就又要被谢峰那厮嘲笑了。”
“掌柜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除了前天那场暴风雨,咱们这一路也算是顺风顺水了,连一个月都没用上,而且又是抢在其他各家前面出的港,呵呵,又没人能给船插上翅膀,咋还能抢到咱们头里去?反正俺老吴是不信那个邪的。”
“最好这样。”王海欣慰的说着,心里却在紧锣密鼓的盘算着。
王家去年攒下的陈茶和绸缎都比较多,所以才能赶在其他各家之前出航,去年的时候就听说了,老主顾大内家今年要上洛去京都,这一趟抢了个先,没准儿能大大的赚一笔呢。
虽然没去过倭国的京都,但以王海想来,既然是京城,怎么也得比九州岛繁荣吧?左右要到冬天才能返航,这一趟说不定可以去京都碰碰运气呢!
要是能打开一条新商路,这次的利润也丰厚的话,说不定家主高兴之下,会开恩让自己回家养老呢,如果能如此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已经在海上漂了几十年,王海对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真是受够了,海上的凶险可不单是来自于风浪,凶残的倭国人,随时会从同伴变成海盗的同乡海商,水手的异动,这些才是最要命的。
能活到今天,除了一贯小心谨慎的行事作风之外,王海认为更大的程度上,自己靠的还是老天保佑,这才能一次次逢凶化吉。
可老天的眷顾不可能总是跟着一个人,好运气总是会用完的,到那个时候怎么办?尽管如今才四十多岁,可王海一直盼望着能够回家养老,只是这个心愿却也没那么容易实现。
最大的阻碍来自于他的主家。
sī下里的海贸在江南不是什么隐秘事,可即便是公开的秘密,碍着朝廷的法令,终究也不会有人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就算出了个大学士的王家也是一样。
象王海这样的老船主,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一旦被有心人利用,那就是王家无法承受之痛。别看如今的江南士人在朝堂上齐心合力,可实际上,sī下里却也不是一团和气的。
利益这东西,终究是很难分匀的,大学士的位置就那么几个,王家上去了,就得有人下来,从谢家对王家态度的转变中,就已经可见一斑了。
原本王谢两家可是同气连枝的,可自从谢大学士被罢免,王大学士登阁之后,两家sī下里的龌龊就多了不少,连出海的船队间都有了争持。
王海相信,若是在海上狭路相逢,又有足够的把握,谢峰那厮对自己是不会手软的,反之当然也一样。反正在这之上只要把手尾处理干净了,事后也没人拿得出证据来算后账。
正因为这样,他的退休计划一推再推,哪怕他一再要求,可主家那边的答复还是让他再干几年。面对这样的情况,王海也是无奈,王家在江南家大业大,做了决定也由不得他这样的家生子不从。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还是好好的做好这趟买卖吧,抬头眺望了一眼已经依稀在望的福江岛,王海叹息着摇了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在了脑后,船长在海上可是不能lù出软弱的一面,否则就会影响到整个船队的士气,甚至让敌人发觉可趁之机。
“靠过去,派人喊话,报咱们山海商行的名号。”
福江岛还是老样子,破败的码头附近,立着几间竹屋,远处的那圈栅栏,就是松浦党的石田城了。每次想到这玩意被称为城,王海都觉得十分好笑,哪怕是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知道了也一样。
只不过,随着船队的靠近,王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直到靠岸的时候,有人迎上来,他才反应过来,岛上的人不对头!
他这一惊吃的可不小,去年冬天离开福江岛的时候,这里明明还是松浦党的地盘,可现在……
随着几十年前的应仁之乱,九州岛向来战乱不休,松浦党被人抢了地盘也算不得多稀奇。可不管是谁打败了松浦党,占据福江岛的总应该是倭人才对啊?
可是,驻守码头的显然不是那些穿着浴衣,腰中斜插着长刀的倭国武士,而是一群手持长枪,穿着古怪的士兵。在这些人身上,看不到倭国武士的那种彪悍凶残,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傲气。
这是什么情况?王海有些mí糊。
“大掌柜的,码头上的……好像是朝鲜人。”总算是船队中的水手身份驳杂,很有些有见识的,向王海做出了提示。
“朝鲜人?”这个答案让王海更mí糊了,朝鲜人打败了松浦党,占据了福江岛?
天啊,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在海上漂了这么久,王海从来就只听说倭国人去抢朝鲜人,反过来,那是自开天辟地以来,从来都发生过的。
可眼下,活生生的朝鲜兵告诉他,这就是真相,因为码头上的人已经开始喊话了,说的话王海一句也听不懂,显然不是倭语,也不是汉话。
“问问下面的人,有懂朝鲜话的没有,有的话,就让他上前答话,告诉那些朝鲜人,咱们是明国来的。”尽管真相有些匪夷所思,王海倒也没怎么在意,朝鲜人可比倭国人恭顺多了,对自己这些明国海商,他们恭敬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冒犯?
他只猜对了一半,船队中的水手确实有会说朝鲜话的,上前一番对答之后,也搞清楚了对方的身份。占据福江岛的的确是朝鲜人,而且还是全罗道的右水营,是朝鲜的正规水军。
听着水手的转述,王海好像做梦一样,朝鲜水军说了,作为对倭寇屡次入侵的报复,他们奉国王的旨意发动这次行动,而且占据福江岛只是一个开头,战局还有进一步扩大的可能。
所以,他们要求来此停靠的商船都要登记身份、去向以及行程,以免有人和倭人串通,做出对朝鲜方面不利的举动。
王海觉得今天这事儿邪门到家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朝鲜人对倭国报复倒也不稀罕,可是,朝鲜占了便宜还不走,居然不依不饶的要跟倭国死拼,这事儿就古怪了。
“大掌柜的,咱们要不要……”对朝鲜人的强势有些不适应,船上的二掌柜目lù凶光,一脸杀气的对王海低语道。
他们这商队的水手都不是什么善茬,做这亡命的买卖,本也没几个身家干净的,上船前杀过人的就不在少数,上船之后就更不用说了,大鱼吃小鱼,这才是大海里的法则。
整个船队加起来有几百水手,不比码头上的朝鲜兵少,而朝鲜人素来又以孱弱闻名,二掌柜的很有点冲动做上一票。解决了这些朝鲜人,说不定可以向松浦党邀功,借此多得些优惠呢。
“不要莽撞!”王海一把拽住跃跃yù试的二掌柜,低喝道:“这岛上原本是有两百多武士的,现在都没了踪影,八成是被朝鲜人打败了。这里面肯定有古怪,咱们还是小心点好,告诉他们,船队要去下关港,之后去界町……”
“啊?咱们不去长崎了?”二掌柜一愣神。
王海摇摇头,“不管朝鲜人到底怎么占的福江岛,松浦党八成不会罢休,咱们要是去了长崎,松浦党要咱们帮忙怎么办?你带着其他人先去大内家那边看看,我带人留在这附近,先探明了形势再说。”
“那,就依大掌柜。”二掌柜有些不甘心,可他对王海素来信服,最后还是服从了后者的命令,在码头登记了商号、航程以及货物、水手数量等信息,这才得以离开福江港。
“大内家若是果然上洛了,你就带船队去界町,若是没有,就一直呆在下关港,等我的消息到了再行动。”船队分开前,王海还在叮嘱着。
“啊?难道这边还会有什么……”
“还是谨慎点好,反正这段时间我带人在这里看着,你等我信到再行动就是了。”
“也好。”
……
“谢兄弟,咱们不是要抢他们吗?干嘛不趁着他们入港的时候动手?光记个数儿有啥用啊,谁知道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
“江大哥,你真笨,这会儿他们船里面都是货物,咱们抢完了还得拿去卖,多费劲啊,何况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东西也没那么容易出手。当然还是等他们回来再动手的好,至于登记那些东西,眼下确实没啥用,不过,只要形成了规制,以后会有大用的。”
谢宏贼兮兮的笑道:“再说了,咱们这么一捣鼓,正好把消息放出去,然后等倭国人来了之后,彻底打响咱们的名号啊,跟在济州岛一样,这叫示敌以弱。”
“噢,原来如此。”刀疤脸恍然大悟.
有朋友提了,小鱼就建了个群,是个普通群,简陋了点,要是加的人多再扩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