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谢宏的新海政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套路上和辽东屯田垦荒同出一辙。
在辽东是借出农具、牲畜,在威海就是出租海船,只要画个押,就能领一艘船,要付出的,不过是税额提高到五成而已。
同样的条件,看在不同人的眼里,效果当然也是不一样。
马昂提出五成的税额时,连王海那个诚心投靠的,都是微微心惊,他们跑了这么多年海贸,早就习惯了完完整整的往家里搬银子,冷丁要被人抽去一截,难免会有些不舍。
可赵忠一家听到这样的条件,却只觉天下掉下了个大馅饼,直接就被砸得晕头转向了。船是白来的,自家只需张罗货物,冒些风险再出把子力气,一年就能赚上几千两银子,这不是天大的好事是什么?
赵忠一家此时的心情,和当日金州卫的百姓一模一样,都是只觉如坠梦中,几乎不能置信。
“要是有那不愿意承担债务,或者张罗不来买卖的也没关系,通水xìng的可以当水手,不通的可以参与港口兴建,至不济也能种田……”江彬笑眯眯的说着。
“种田?”
“可不,种田,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不管什么事情,一旦到了咱们侯爷手上,那就不一样了。”江彬呵呵一笑,解释道:“如今,辽东那边就在垦荒种田,只是今年一年,就开垦出了上百万亩荒地……”
“上百万?辽东那天寒地冻的地方居然有这么多人?”扈老丈惊呼出声,他年纪大,见识也多一些,对辽东多少也有些了解。
辽东那边荒地多他不意外,可那边气候寒冷,土地化冻本就比较晚,农时也短,再加上那里居民少,除了洪武、永乐年间有过大规模的垦荒行动之外,其余的也不过是各家sī底下,零零散散的开垦过一些罢了。
而今江彬突然说出这么一个吓人的数字,扈老丈实在没法不惊。
“人还是那么多,可用了新农具,再有了充足的畜力,垦荒也只是小事一件了……”江彬得意的笑了。
“哇,侯爷果然是天人下凡啊,这手段真是了不得。”扈老丈和赵忠都是啧啧赞叹起来。
“那些牛马也是侯爷变出来的?”扈三妹好奇心却比较旺盛,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问题。
“这个嘛,其实是这样……”一边解释,江彬肚里也不由好笑,春耕的牛马就都是抢来的,然后借了给百姓;如今要开海,这头一批船只又是抢来的,难怪谢兄弟常说,一招鲜吃遍天,没有就去抢,果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了不起,侯爷真是了不起,素来只闻各边镇被鞑子掠抢,侯爷到了辽镇,却把鞑子给抢了,真是大快人心呐!”江彬话音刚落,扈三妹便击节赞叹起来。
赵忠二人也是连声赞叹:“正是如此,这样的人物,才称得上是我大明的冠军侯呢!”
“几位谬赞,本侯实是愧不敢当。”
正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悠悠响起,三人循声看时,这才发现说话的工夫,一行人已经是到了正厅,一个青衫少年正从正厅迎了出来,气质和说话的声音一样,让人一见之下,便即心折。
“卑职参见侯爷。”赵忠昨天已经见过谢宏了,只是一愣神,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当即躬身下拜。
“小民扈成……民女扈三娘,参见侯爷。”
扈老丈倒是没有迟疑,可扈三妹却犹豫了一下,对比起他名满天下的声威,谢宏的年龄实在有点太小,让人很难相信。
扈三妹也是琢磨着,要是早些年的孩儿没有早夭,恐怕也不比这位侯爷小几岁吧?
“不必多礼。”谢宏微笑着一抬手,他手头上确实有些事情在忙,不过外面的对话他也都听在耳中。
江彬原本就是个大咧咧的xìng子,谢宏不加约束,他也就随意了,说话时嗓门很是不小,而扈家这对父女也是差不多的脾气,连连惊异之下,叫喊出来的动静更大,整个指挥府都能听得真切。
前面那些话倒是无所谓,在金州时,差不多的言辞谢宏已经听得多了,并不以为异,倒是说起抢劫鞑子的时候,几人的反应让谢宏很是感慨。
明朝最大的特点就是对异族的毫不妥协,从开国伊始,一直到明末,明廷从未与鞑虏妥协过。不单是明廷如此,民间也是一样,对那些残忍没人xìng的鞑虏,就算是远离边镇的山东百姓,也一样切齿痛恨。
经常提出绥靖政策的,也只有那些士大夫了。
客观上的原因很多,可究其根本,却是士人们不愿意动兵,不愿意让武将们借机掌权,不愿意朝政向武人倾斜,这才导致大明的武力日趋没落,最终为外虏所趁。
当然,这些也只是他偶然引起的共鸣罢了,眼下让他最感兴趣的却是英姿飒爽的扈三妹。
这女人的名字让谢宏觉得很熟悉,等见到了本尊,他就更是觉得有趣了。水浒里的那个扈三娘有个外号叫一丈青,眼前这位扈三妹身量也是颇高,和一边的江彬比起来都是不遑多让,眉眼间更是英气毕显,跟小说中的人物极为神似。
山东果然多豪杰,说不定眼前这位,就是水浒传里面的人物原型都说不定呢。穿越以来,谢宏见过的女孩不少,各种xìng格的都有,不过扈三妹这种类型的倒是头一次见,让他颇有些兴趣。
“该说的,江大哥也说的差不多了,赵千户,本侯问你,你可有信心把开港的事承担下来?”好奇归好奇,谢宏更关注的还是正事,威海卫这边只能算是个伏笔,容不得他耽误太多时间。
“méng侯爷错爱,卑职自当努力报效……”赵忠一抱拳,当即应诺有声,不过一句话说完,他却有些迟疑。
他这一迟疑不要紧,却立时便一左一右挨了两脚,扈家父女显然是有所不满。
“旦讲无妨。”谢宏忍着笑,摆了摆手,示意赵忠直言。
“侯爷,此间不比辽东,虽然偏僻,可州府衙门也时有人来,如今朝廷令旨未到,如果就此开港,恐怕……”怕老婆归怕老婆,赵忠的思虑却是周全,“此外,威海卫的指挥使是李大人,卑职实是做不得主,他若是回返……”
“这事儿好办,等本侯启程后,圣旨不日即到。”谢宏晒然一笑,道:“指挥使李玉,临阵月兑逃,致威海卫军民于不顾,哪还有资格继任?赵千户,本侯命你暂代指挥使之职,若是做得好,本侯就保举你一个指挥同知,如何?”
“侯爷美意,卑职万死不能报,不过那李玉在威海卫颇有势力,侯爷在倒是无妨,若是他日后……”赵忠闻言大喜,可他xìng子谨慎惯了,一时间还是顾虑不决。
“怕什么怕?有了侯爷的令旨,李玉那厮若是识相,就应该自动消失,免得惹侯爷发火;他要是不识相,还敢来威海卫捣乱,哼,老娘的刀也不是吃素的,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斩一双!”
“俺闺女说的对,小忠子,有侯爷撑腰你还怕个屁?李扒皮早就不得人心了,回来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扈家父女都是按捺不住,一个比一个大声的叫嚷起来,一下就把赵忠这个正主儿给压倒了。
“岳丈,三妹,侯爷面前,你们……”赵忠劝了这个劝不得那个,时不时还得偷眼看看谢宏的神情,生怕家人的无礼惹怒了对方。
同时他心下也是大悔,自己咋就这么傻,明明知道家人的xìng子暴烈,咋还老提那些有的没的?这要是真惹侯爷不爽了,那好事可就要变坏事了。
“哈哈……”谢宏大笑起来:“如此甚好,有贤伉俪在此,本侯也就放心了,江大哥,代我送客吧。”说罢,他转身便离开了,留下赵忠一家人相顾愕然。
待谢宏身影消失不见,赵忠凑到了江彬身旁,悄声问道:“江大哥,侯爷不是生气了吧?”
“怎么会生气,你没看侯爷笑的开心么,安心吧,侯爷最喜欢xìng情中人了。”江彬哈哈一笑,嘱咐道:“这边你不用担心,倒是某跟你说的那些,你要尽快把消息传出去,等船队再来的时候,这些事就要决定下来了。”
“是忠忙不迭的答应了。
“好了,三位,某就不送了。”
“有劳了。”
在指挥府的时间不长,可听到了太多资讯,赵忠的心情也是颇有一番起伏,告辞出来,他也是松了一口气,辞别江彬,转过身时,却听妻子和岳父又在感慨。
“侯爷是好人,江将军也是好人,要是老头儿我再有两个女儿就好了。”
“爹,你别傻了,人家侯爷是何等人物,年纪又那么小,我就算有两个姐妹,也是高攀不起的,倒是那个江大哥人不错,xìng情豪爽,又是威武,若是能招了赘,爹您百岁以后,也有颜面去见扈家的列祖列宗了。”
“唉,谁说不是呢。”扈家父女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倒是没注意到指挥使府的院子里,传来了‘咕咚’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人摔倒了的样子。
赵忠倒是听得真切,他甚至还能猜得出,到底是什么人摔倒了,而且,他也是心有戚戚,谁摊上这样的媳fù,日子也不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