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芮没和姑姑说上几句话,姑姑就被吴王差人叫走,说是商议连夜赶路还是就地扎营的事情。
山路陡峭,白天尚且难走,夜间更是一不小心就会摔下悬崖,所以这一路上大军从未夜间行军。
而就地扎营又根本找不到平坦的地方,现在已是隆冬,虽没下雪,但夜里会下霜,露天歇宿冻不死人但也能使人冻病。天气寒冷,又要时刻防范叛军再次突袭,就地扎营也不可取。
赶路和扎营都有危险,这事的确不好办。
姑姑走了,兰芮这才发现双手冻得像冰凌子似的。她用力搓手,可丝毫没有用处。
旁边的霜降见了,忙道:“车上有手炉,奴婢去给三小姐拢个手炉过来。”
兰芮摇摇头,不止她冷,双燕玉桂霜降她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人都是早上出发时吃了热饭的——一路上为了不耽误大军行进,中午只能歇半个时辰啃干粮,胃里饿,身上肯定冷。
双燕她们所乘的马车上躺着胡愈。她所坐的马车在前面,中间有一丈长的栈道断了,她们过不去。
几人只能在这里等着。
她吩咐玉桂:“看看车上木桶中净水有多少,若是多,煮一壶茶水过来,若是只够一壶茶,那便罢了,全留着给胡二少爷用,还有,将车上的糕点找出来,留一半,另一半拿来大家分着吃。”
刚才竟忘了让姑姑吃一点,现在想让人去送,又不知她在哪里。
玉桂去了,很快又回来,将手里的水晶糕让双燕几人分,这才道:“茶还有一阵才好,三小姐且等等。”
“恩。”兰芮拿着水晶糕咬了一口,“胡二少爷怎么样了?”
玉桂神色转黯,“睡着了,但奴婢见他两颊绯红,气如牛喘,就用手背挨了一下他的额头,他额头滚烫……三小姐,这可怎么办?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看看?”
发热,可能是伤口感染,也可能是着凉。
胡愈受伤才两三个时辰,天气又冷,伤口应该还不至于感染,很有可能是着凉。
兰芮让玉桂用冷帕子替胡愈敷,又让替双燕她们赶车的车把式去找大夫。
车把式很快回来,大夫没来,说草药用尽,来了写下方子也没药。
有姑姑的名头,兰芮知道大夫不敢说谎。
但没有药,胡愈就只能捱着,等走到市集才有办法。
过了一阵,玉桂下车来给几人送热茶,兰芮又问她胡愈的情形。
玉桂摇摇头,“还是发热,这会儿还说上胡话了。”
兰芮有些吃惊:“说胡话?”
玉桂看了看双燕她们,见几人忙着分茶没留意这边,叹了口气:“一会儿跟文姨娘保证,说一定会出人头地,不再让人轻贱了文姨娘;一会儿恳求安陆侯夫人不要让他去黑屋子罚跪,他再也不去厨房偷糕点吃了;一会儿又骂自己笨,不会读书,连个秀才都考不中……零零散散说了很多,听得奴婢心酸酸的,胡二少爷好歹侯府少爷,没想到竟是这般过来的。”
人生病时是最软弱的,胡愈说的这些,肯定平日压在心底不敢说的话。
兰芮忍不住叹息。安陆侯夫人胡延胡春意拿胡愈当下人待她见过,但万万没想到,小时候的胡愈竟然连饭都吃不饱——谁没事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厨房偷东西?文姨娘出身高贵,为什么不拼一把,争取将胡愈养在身边,那样胡愈也不至于连饭都吃不饱吧。
只是,她又怎么知道文姨娘没有努力过?
“这些话你听过也就算了,别再与人提起。哎,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听说吴王殿下随行带着一名太医,想来太医有药,我一会儿要是见着姑姑,问问她,看能不能从太医那里讨一剂伤寒药。”
霜降端了茶过来,两人不再说话。
吴王和兰英莲最后还是决定连夜赶路。
栈道多处已毁,马车过不去,只得舍弃,兰芮改为骑马,玉桂双燕她们步行,而胡愈也被人从车中挪到担架上。
好在兰芮的行李都在双燕她们所坐这一辆马车上,不然到忠州连换洗的衣裳也没有。
她们走了一夜,第二日辰时才到山脚。
兰芮习惯骑马,但山路不比骑射场,她大腿颠的酸疼,很不好受。
玉桂双燕她们几个更惨,虽说是丫头,但她们做的也只是些端茶递水的活,算得上没怎么受过苦的。她们走到山下,个个脚上都长了水泡,疼的嘴歪眼斜。绿枝最惨,水泡破了,血水将袜子和脚粘在一起,怎么也撕不下来。
兰英莲来时,正好看见几人圈在一起月兑袜子,心里就越发难受。
要不是她,兰芮又怎会吃这些苦?
她走到兰芮身边,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你忍一下,吴王殿下已下令休整一日再走。”
霜降忍不住欢呼。
兰芮笑笑,说起胡愈发热的事情。为了方便照应,她让抬着胡愈的那四个军汉跟在他们身后。
兰英莲定定的看了兰芮一时,“我那里还有些药,本来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一会儿我将药交给随军大夫,让他看看,或者能有用。”
胡愈吃了药,果然退了热,下午醒来时,还吃了两碗面糊。
兰芮听着玉桂回话,不知怎的,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次遇袭,大军死伤二百多人,这个数字让兰芮心惊,但据姑姑却说根本不值得一提,反倒是粮草损失惨重,事发突然,山势又陡峭,运粮草车辆有一半都滚下悬崖。
说着这些话时,姑姑眉头紧蹙,兰芮猜到她肯定很着急。
也是,人马未动粮草先行,没了粮草,这仗怎么打?
兰芮帮不上忙,只能陪着她说别的话,“姑姑,我看军士大多使的都是缨枪,就想,能不能将枪头的打一个钩子出来,这样在山中行军时,可用来勾住石缝或者树木草藤,于登山也是个助力。”
她用手在泥地上画出了改造后的缨枪的形状。
这不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而是她前世读秦良玉传记时看见的插图。
秦良玉是明末女将,她曾率领过一支“白杆兵”,因兵士所用的白杆缨枪得名,兰芮画出的,就是这种白杆缨枪。
兰英莲只觉眼睛一亮,“我立刻让人铸造出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