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兰芮乱了心神,姑姑离去后,营帐中只剩下她一人,她才静下心来想今日发生的一切。
她没去想是什么人将她引到暖水池子的。
这事自有姑姑和吴王去查。
她要想的是,她该怎么办?
有兰茉的事情在前,解决的方法是现成的,根本无需她想。
第一嫁与吴王。
可是,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坚决不进皇家的门,所以才会千方百计毁了与卫王的亲事,现在兜兜转转,竟然要嫁与吴王,那她先前做的那些岂不是很可笑?嫁给卫王,好歹还是太后求娶的,怎么也算是风风光光进门,而嫁给吴王呢,却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进门,旁人怎么看?贤妃怎么看?
更何况,这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吴王不是安陆侯世子,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计划,会不会同意替她遮掩还是未知,更何况是娶她为妃这样的大事。皇上曾明言,她性情顽劣,不适合做王妃……娶了她,便等于得罪皇上,吴王还不至于这样傻……
第二出家,从此伴着青灯古佛终此一生。
若是姑姑回来之前,她或者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出家,可现在有姑姑护着,她的日子舒适惬意,此时让她出家,过那种孤苦寂寥的日子,她真的不甘心,毕竟她还没有真的看破红尘。
即便是她想出家,老太太顾忌兰家的名声,也不会答应。好好的一个妙龄少女,却无端出家,谁都会好奇,都会在背后议论。嫁与了吴王,旁人同样会猜测,会议论,可总会好些……
最好的结果是,不出家也不嫁与吴王,可设计引她去暖水池子的人会看着事情走向这一步么?
现在的情况,已经由不得她做主了。
想的越清楚,兰芮就越难受。
兰英莲进门时,看见兰芮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滞,不禁心里一紧,几乎没想就快步上前将兰芮搂入怀中:“别担心,万事有……姑姑呢。”
她身上穿着淡青的甲胄,冰凉的铁片贴着兰芮的脸,让兰芮不自觉的挣了下。
兰英莲将兰芮带在身边,一心一意想好好待兰芮,补偿她,可兰芮从小没在她身边长大,喜好性情,什么都得慢慢观察模索……兰芮轻轻一动,她脑中便已经闪过无数可能,或者是不喜欢被人抱着,或者是不想与人接近……她如针刺般松开双臂。
“方才吴王已经允诺,会尽可能给你一个名分。”
兰芮呆住了。她早已想过这种可能,但真的听姑姑说出这话,她心里还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兰英莲在旁边坐下了:“吴王殿下性情温和,品行高洁,却又饱读诗书精于谋略,没有卫王的孤傲,也不像赵王那般平庸,是一个可以依靠终身的人。”
兰芮抬起头,就看见姑姑一脸忧色,此刻真心为她着想的,除了姑姑,再没旁人了吧。
她想着,心里的无所适从渐渐散了。
兰英莲见兰芮一直没说话,神色越发凝重:“你不愿意嫁与吴王殿下?”
的确不愿意。
兰芮轻轻摇头,“不是,只是这事牵涉极广,不是吴王殿下,也不是姑姑所能做主的。”她将方才心里思忖的那些话说了。
兰英莲听了,一脸决绝:“既然吴王给了承诺,那他自然会说服贤妃娘娘,而你祖母那里,自有我去说,到时再集贤妃和兰家之力,一起想办法得到皇上应允。有了皇上的旨意,谁还能吱声?谁还敢吱声?到那时,暖水池子的事情,谁也不会提及。”
她说的很坚决,像是有十分的把握似的。
兰芮相信姑姑的能力,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姑姑能月兑颖而出,得到皇上的信任,统领千军令鞑子闻之色变,自有过人之处。
只是……
她试探着问:“姑姑,我想一辈子不嫁,留在忠州,以后姑姑老了,我也好侍奉姑姑。”
兰英莲闻言,神色瞬间转黯,急急的说:“我知你委屈,但出了这事,你已经没旁的路可走。世人于女子,有许多苛待,便是我,贵为朝中二品大员,上阵同男子一样杀敌,许多事情也还不能自己做主,还须得顾忌旁人的眼光……姑姑是过来人,你且听姑姑一言,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在忠州等着就是……”说到最后,她声音发干,双颊因着急而泛起红晕。
兰芮没想到姑姑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姑姑是不是想起了当年一些不好的事情……
等不到兰芮回答,兰英莲更加着急:“有姑姑在,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等兰英莲又说了一次,兰芮才低声回答:“我听姑姑安排。”这几个字,似乎就是一块千斤巨石,不说之前,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让她左右为难,说出之后,她顿时觉的身上一轻,方才的那些忧虑都不值得一提了。
罢了,打伙过日子罢了,谁不一样?只不过和吴王一起过,复杂一点,危险一点。
兰英莲吁了一口气。
她受的那些苦,不想兰芮再受一次。
这时有人在帐外禀报:“将军,鲁先生求见。”
兰芮见姑姑为难,主动说:“我没事,姑姑去吧。”
兰英莲看了兰芮一眼,点点头,起身出了营帐,看见在原地打转的鲁先生,急问:“可是发现了叛军探子?”
鲁先生回头,施了一礼:“回将军,并未发现叛军探子。只是,吴王殿下让林侍卫带着人将胡管队带走了,说是发现胡管队通敌证据……”鲁先生升为百户,主管营地巡防事宜,而胡愈便在他的帐下做管队。
兰英莲一听就明白,吴王这是要找借口处置胡愈。她也将胡愈恨得牙痒痒,胡愈死不足惜,可胡愈和文姨娘知道兰芮是她亲生的事情,她担心胡愈会在紧要关头胡说保命,更怕胡愈无故身亡后文姨娘在京中乱说。
“你先不要声张,我去看看。”她走了几步,回头正好看见鲁先生打算往营帐里走,又道,“芮儿身子不舒服,正躺着歇息。”
鲁先生退了回来:“那我晚点再过来看她。”
两人就在营帐外说话,兰芮听得清清楚楚。
说胡愈设套算计了谁她相信,说他通敌,她还真觉的不可思议,胡愈通敌,于他有什么好处?
可吴王竟然找到了他通敌的证据。
电石火光之间,她突然想起,上午她在营帐里和姑姑商量做梅花香露时,胡愈就站在门外……
她猛地摆摆头,不可能是他……
兰英莲到吴王营帐前,吴王不得空,正与娄公公饮酒。
她想了想,又往回走,不到万不得已,胡愈不会吐露半字,毕竟那些秘密是胡愈以后的凭借。
所以,见吴王也不急在这一时。
她担心兰芮想不开,又回了兰芮的营帐。
两人说了些闲话,兰芮忍不住问:“胡二少爷真的通敌?”
兰英莲倒没吃惊兰芮会知道这事,只是将孟虎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次。
她担心兰芮于胡愈有意,而有些事须得隐瞒,她实在不知怎样跟兰芮说明胡愈德行有亏,现在兰芮问,倒是正好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
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兰芮不信。
前一次,她还能忍下一口气,毕竟她自己的动机也不单纯,她没有理由去责怪胡愈,而这一次,她是真的动了怒,胡愈竟然不顾她的声名,使出这样卑劣的手段
兰英莲趁机教了兰芮一些识人的本领。
兰芮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她两世加起来,活了四十多岁,算起来比姑姑还年长,现在却这里听姑姑教导她如何识人。
转而又一想,她一向自诩看人很有眼光,可在胡愈身上,她还是栽了跟斗,而且还栽的这样惨,的确需要好好学学。
吴王的营帐里,吴王和娄公公相对而坐,身前的雕花圆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和五罐山西汾酒。
其中三罐已经见底。
吴王双目通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似乎还觉的不过瘾,直接拿过一个陶罐往口中灌。
娄公公忙伸手拦着:“殿下,当心身体。”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本王原本觉的写这诗的不过是个酒鬼……今日才知道,他说的是大实话。只有醉了,才不会想那些伤心事……”吴王到底还是将酒罐搁在了桌上,望着娄公公呵呵傻笑,“公公你说,遇上今日的事情,本王该怎么办?一边是兰三小姐的名声,一边是父皇……公公你说,你替本王出出主意。”
娄公公自然不会回答这话,只是不住的劝吴王少喝些。
吴王自言自语许久,突然拍桌而起,“本王决定了,求娶兰三小姐父皇就是责罚本王,本王也要护住兰三小姐的名声”
娄公公笑道:“殿下如此高洁大义,皇上知晓了,定然不会责怪殿下。”
不过,他再看吴王时,目光闪了闪。
没想到吴王选了最难走的路。
吴王说完,咚的声跌坐回椅子上,而后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娄公公叹息一声,唤了门外的人进来服侍吴王,又亲自将吴王扶到旁边的营帐躺下,这才离开。
娄公公一走,吴王便坐起身,接过林文递过的浓茶一饮而尽。
林文屏退其他人,压低声音说:“娄公公知道殿下事后让人巡山,果然悄悄打听是否有收获……娄公公已经知道了山上死人的事情。”
吴王淡声说:“人往往就是这样,毫无保留的告诉他,他反而觉的别人是哄骗他,偏要他自己一点一点的打听,才觉得是真的。本王拿下胡愈,他有没有反应?”
林文回答:“眼下没有,不过倒是兰将军来过一次。”
“知道了,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