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芮让寿春院的粗使婆子去惜春院帮着水怜搬东西,又让玉桂去迎春院查看有没有短缺的东西。她做的这样高调,不到半个时辰,王府的下人都知道了水怜要搬去迎春院的事情,自然,也有了各自的思量。
惜春院里除了书,旁的东西很少,小半个时辰便收拾妥当。
粗使婆子将藤箱抬上青帏小油车,回头看见水怜站在院中发呆,讨好似的上前说道:“姑娘,正午的阳光最烈,当心晒伤皮肤。”
水怜不置可否的“恩”了声,目光一转,落在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丫头碧巧:“你跟几位妈妈先去迎春院收拾,我想在这里坐坐,你回头再来接我。”
碧巧向来知道,只要她这位主子定了的事情便劝不回,应了声,招呼粗使婆子出门。
一阵哐当声响之后,惜春院恢复了平常的幽静。
水怜有些贪婪的享受着这种宁静。
此一去,还能有这种令人心安的宁静么?
此时院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只见花姑姑站在门外,衣着倒是整齐,可脸色姜黄,再没了从前的精明干练。
“娘。”她没多少诧异,心里早料到花姑姑会来。
花姑姑快步进门,反手将门掩上,“我能出来一趟不容易。”
“娘,你这样出来,只怕王爷和王妃知道了会不高兴。”水怜眉头紧锁,她没出门,却也知道,自那日之后,花姑姑一直被吴王禁在房中,等着家里来人接她。
花姑姑冷哼一声,肆无忌惮的冷眼打量水怜,“现在你总该承认了吧,我先前的盘算是对的,只要你重新出现在王爷跟前,以你的学识相貌,王爷必然会再次动心,而你只要稍微使把力,重新笼络王爷的心是迟早的事情。”
水怜转身,紧走几步想将院门打开。
花姑姑一把拽住了她,双目圆睁,眼底迸射出愤恨的光:“我只问你一句,你帮不帮我救杨哥儿?”
“不是我不帮,是我位低言微,帮不了大哥。”水怜的声音有些冷。
“我千算万算,万没算到自己收了个白眼狼在身边”花姑姑冷笑一声,“你无情,可别怪我无义有你后悔的那一日”
水怜挣开花姑姑的手,将门打开,一脚踏到门外,顿了下,悠悠说道:“您又何时待我有情过?”然后快步离去。
眼见着最后一根稻草失去,花姑姑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干女儿使不上力的事情,说不定我能。”她正觉天旋地转时,头顶上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兰芮正在房中听玉桂回话:“上房的一应器具都是依照赵王府夫人的规矩换的,只是帷幔这些须得现做,要过几日才能换……奴婢还依照王妃的吩咐,命人将隔壁的屋子打通了改成书房。”
兰芮想了想,说道:“水怜是个爱书如命的,我听人说,她常常夜半还呆在书房,这样,你让人在书房中搁一张绣床,便是她累了,也好歇一歇。”
床,自然是给吴王准备的。
玉桂本来心里便堵着一口气,此时听兰芮处处替水怜考虑,忍不住说道:“书房和卧房不过隔着一道门,她几步就过去了,哪里就用得着特地在书房搁一张床?”
兰芮嗔怪似的瞪了她一样:“我这样安排,自有这样安排的道理,去吧。”
玉桂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她才放下帘子,绿枝便进来了。
“王妃,荣姑姑来了。”
兰芮腾的下坐直身子,“快请”
荣姑姑很快进来,见了兰芮忙上前行礼。
兰芮摆手制止了她,又让人给她端了凳子。
“姑姑,娘亲和父亲可好?”
荣姑姑笑道:“老爷和夫人都好,就是夫人是忙碌惯了的,突然闲在家中有些不习惯。”
兰芮放下心来。
两人续了一会儿话,荣姑姑说:“夫人说,王妃托付的事情有了眉目,请王妃这两日回槐树胡同一趟,便是王妃不能回去,也遣个身边得力的回去。”
应该是百花院下人的事情有了眉目。兰芮心里存了许多疑问,可听荣姑姑的话,便知道娘亲没将最重要的事情跟她说。
“姑姑回去跟娘亲说,我这两日一定回去。”
荣姑姑笑眯眯的应了,然后左右看了看,并不说话。
兰芮屏退屋里的绿枝几人,“姑姑有话请直说。”
荣姑姑从袖带中取出一张药方,奉到兰芮跟前:“这是兰老夫人送去槐树胡同的,夫人请太医看过,没什么问题…夫人说,让王妃看着用。”
兰芮疑惑的接过药方:“这是什么方子?”
“生子的秘方。”荣姑姑笑着说,“兰老夫人说,这方子文夫人和吴夫人都用过。”
生子秘方?该不是通州那什么医婆写的方子吧?可自己才成亲不到一个月啊?
兰芮只觉一头黑线。
荣姑姑见兰芮似乎不好意思,便起身告辞。
兰芮没留她,赏了她一个金镯子,唤来绿枝送她。等屋中没人,她将药方子随手塞进了一个存放杂物的匣子里。
吴王又是掌灯时才回来,兰芮张罗着让他洗漱了一番,又让人传饭。
见端上来的是两碗饭,吴王颇有些诧异:“你也没吃?”待见兰芮点头,他面色微沉,“山青越来越糊涂了,竟然连几句话都传不清楚。”
兰芮忙解释:“妾身午饭吃的晚,到了晚饭的饭点时,便没什么胃口,索性等王爷回来一起吃。”
吴王脸色微霁,没再多话,端起了碗。
夹菜时,兰芮打量了他一下,眉梢眼角尽是倦色,可见这一日都在忙,但他不说,兰芮也不好问。
两人用了饭,兰芮说道:“水怜中午已经搬去了迎春院。”
吴王眉头一挑,“这么快?”
“水怜的东西不多,搬起来肯定快。”兰芮道,“是了,槐树胡同那边来人了,娘亲想让妾身回去一趟。”
吴王点点头,“那便明天吧,你出门时让人送张帖子去兰家,下午顺便去兰家坐坐。”
听他这样说,兰芮多少有些意外。两人新婚不到一个月,她嫁的又是皇家,规矩肯定比寻常人家多,哪能随随便便就回娘家?她刚才说,不过是想试一试,心里已经存了被拒绝的心思。可他不仅一口答应,还主动让她去兰家。
她心情大好,“早上再送帖子只怕有些晚,现在还不到宵禁的时候,不如妾身这时让人跑一趟。”
吴王听了她的话,心里一乐:“吴王府的人,何时担心过宵禁?”
是啊……怎么一高兴便忘了?
兰芮讪讪然的叫人进来吩咐。
半夜,睡意正浓时,门外陡然传来轻微的叩门声。
兰芮和吴王同时坐起身,异口同声的问:“什么事?”不怪他们吃惊,须知除非出了大事,否则没人敢在这时来叩门。
门外传来玉桂焦急的声音:“禀王爷、王妃,花姑姑迷倒寿春院看门的婆子,溜进西跨院,模到正房门前,正点迷香时,被起夜的豆蔻撞见,见事情败露,花姑姑服毒自杀。”
她的话还没说完,吴王已经翻身下床,抓起衣裳往身上套,穿好,匆匆往西跨院去。
兰芮跟着起身,玉桂已经走了进来,兰芮忙问:“衡哥儿没事吧?”
玉桂摇摇头,“报信的豆蔻没细说,不过花姑姑还没进衡哥儿住的正房,想来没事。只是花姑姑死了。”说着便顿了顿,“花姑姑溜进西跨院,到底想做什么?”
“先去看看再说。”兰芮亦是毫无头绪。
兰芮到西跨院时,只见守门的婆子倒在门边,而吴王站在院中,压低声音询问尚且清醒的几个丫头,在他脚边,花姑姑面朝上的躺在那里。
听见院门边有响动,吴王转身,见是兰芮,他摆摆手,示意兰芮不要进去。
兰芮便顿住了脚步。
西跨院小丫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都说已经睡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见问不出什么,吴王让人散去,又让人去叫贺达山。
等分派下去,他走到兰芮身边,“这事我自会处置,你先回去。”
兰芮看了眼面色铁青的吴王,点点头,问:“这里太乱,要不,妾身先将衡哥儿抱去上房睡?”
吴王略一沉吟,让远远立着的豆蔻去传话,吩咐车妈妈将衡哥儿抱出来。
兰芮和车妈妈一同回了上房。
车妈妈安顿下衡哥儿,心有余悸,拍着胸说道:“王妃,从恒春院到寿春院,里外里四道有人把守的门,花姑姑费劲心思闯到西跨院,到底想做什么?”突然想起什么,脸色突然就变了,“奴婢刚才从她身边过时,好像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把刀……她该不是……”余下的话,她已经不敢说出来了。
兰芮轻轻摇头。
提着刀去闯衡哥儿的房间,自然不是想对房内的车妈妈不利。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做?
就是衡哥儿有个三长两短,于她有什么好处?
“你先去看着衡哥儿,旁的事情不要多问。”
车妈妈想着方才的事情,不敢耽搁,应声而去。
天将亮时吴王才回来,进门便道:“水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