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的事情过了明路,王府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玉桂她们几个跟着兰芮进王府的自不必说,就是王府原来的人也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钱贵家的又将寿春院的人添减了一番,心思过于活泛的,手脚粗笨的,喜欢讲是非的……总之一句话,凡是有可能危及兰芮孕期安全的,全给调出了寿春院。
看过钱贵家送来的名册,兰芮早早的歇下了。正迷糊的时候,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将她惊醒。凝神细听了下,是车妈妈在哄衡哥儿,值夜的玉桂仿佛也在旁边。
“玉桂,怎么回事?”她扬声问。
玉桂折身进来,点亮床头的南瓜灯,一脸为难,“衡哥儿不知怎的,非要这时见王妃……车妈妈怎么哄劝都没用。”
“让他进来吧。”兰芮想起了她新婚夜的事情。
“王妃,您明日还要进宫去……”玉桂迟疑着,直到见兰芮坐直身子,明白她主意已定,这才匆匆的出去了。
衡哥儿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直往坐在床沿上的兰芮跟前冲,吓得随他一同进来的车妈妈脸色发白,疾走两步,预备着伸手去拉衡哥儿,玉桂则上前一步,做好了随时挡住衡哥儿的打算。
衡哥儿却在距兰芮一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规规矩矩的冲兰芮行礼。
车妈妈和玉桂同时松了口气。
兰芮也很是意外,笑眯眯的伸手拉起衡哥儿:“我们衡哥儿这么晚吵着要见我,是不是有要紧事?”
“是。”衡哥儿清脆的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郑重其事,让本是随口问问的兰芮跟着也认真起来,“那衡哥儿说说,是什么事情?”
衡哥儿歪着头,晶亮的眼眸盯着兰芮,“母妃要生小dd了?”
兰芮笑起来:“我们衡哥儿这是听谁说的?”她说着扫了眼车妈妈,车妈妈张着嘴,一脸不可思议之色的看着衡哥儿。显然也是没想到衡哥儿会说出这样的话。
衡哥儿还盯着兰芮,似乎在等她回答,又似乎在想她方才的问题。
兰芮笑道:“衡哥儿喜欢小dd吗?”。
“喜欢。”衡哥儿回答的又脆又响,“我就是来给小dd送这个。”
他扬起手,一只草编的蚱蜢露出来,可能是放的太久,新鲜的草茎已经开始打焉儿。
兰芮诧异的看着衡哥儿,伸手将衡哥儿拉到自己身边,“我们衡哥儿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送蚱蜢给小dd?”
“嗯。”衡哥儿点着头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车妈妈在旁解释:“这个蚱蜢是奴婢家里那口子带进来的,大少爷从前大概没看过这些粗糙不值钱的玩意儿,见了喜欢得不得了,睡觉都要放在床踏上。”
兰芮点点头,抬手揉着衡哥儿的头发,柔软细滑,还带着点馨香。
“小dd知道衡哥儿想着他,肯定很高兴。”
衡哥儿笑容灿烂。
兰芮与他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让车妈妈领着他回东跨院。
玉桂服侍兰芮躺下,然后送了出去。
躺在床上,兰芮望着帐幔外的南瓜灯,久久不能入睡。她待衡哥儿,虽从未苛责,却也没有十分尽心。而衡哥儿,却越来越依恋她,只要他觉得好的东西,总是想着给她留一些……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玉桂又回来了,见兰芮还没睡着,便笑着上前,“下午铃兰与碧巧说起王妃有孕的事情,大少爷就在旁边与车二虎玩耍,听见后就记在了心中,方才铃兰服侍大少爷洗漱,大少爷便问铃兰什么是有孕,铃兰顺嘴就跟大少爷说了些关于‘小dd’的话。”
兰芮松了口气。倒不是她多疑,她是担心有人在衡哥儿跟前说了不该说的话。衡哥儿两岁多点的年纪,能将话说连贯也才是这两个月的事情,这样丁点大的孩子,不是有人特意告诉他,他怎会明白“有孕”和“小dd”之间的联系?所以她刚才才会去看车妈妈。不过当时看车妈**反应,她便明白不是车妈妈多了嘴。而玉桂想必也是那时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的。
“睡吧。”
玉桂灭了灯。
隔日一早,兰芮进宫谢恩。
才准备好出门,赵王妃却来了。
赵王妃进门便拉着兰芮上下打量,好一阵之后才松开手,“听闻二弟妹有了身孕,我一刻也坐不住,本来昨日就想上门来看看,偏王爷生生的将我拦着,说我这不是上门来探望,是来添乱的……我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又琢磨着今日二弟妹肯定要进宫,便等着今日与二弟妹一道进宫……我怕二弟妹提早走了,这不,一大早便过来了。”说着又仔细询问兰芮怀孕的一些事宜,言笑晏晏,话语中关切尽显。
兰芮小心作答。相比对她恨之入骨的胡春意,温婉如水的赵王妃更让她忌惮。
两人说了一阵话,同乘一辆车入宫。
一路上赵王妃对兰芮关怀备至,马车有些微颠簸,赵王妃又是让人递软垫又是呵斥车夫。兰芮言语感谢着,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两人先去了慈宁宫。太后眉眼含笑,上次所见的病态一扫而尽。兰芮颇有些奇怪,太后似乎并没有太后离京的事情放在心上。
从慈宁宫出来,赵王妃笑道:“皇祖母这几日兴致很好,昨日还招了人来慈宁宫唱《霸王别姬》。”
兰芮附和着笑笑,心里却明白,赵王妃对太后的言行同样疑惑。
两人又去了坤宁宫。宽阔的纱裙已经遮不住皇后凸起的月复部,没说几句话便露出倦意,兰芮借机告了辞。
“我就不陪着二弟妹去永宁宫了。”从坤宁宫出来赵王妃便说道,见兰芮看她,更是露出了歉意,“我一早就出来了,也不知家里乱成了什么样,得回去看看……”
“大皇嫂陪我一上午,我已经感激不尽。快去吧,不然明哥儿该着急了。”兰芮言辞恳切的说了些道谢的话。赵王妃一早上门,肯定将赵王府的事情安排妥当了,而她这时突然以忙为借口推月兑不去永宁宫,恐怕是故意避开的。
赵王妃笑着叹了口气,“嫁了人,就再也比不得做姑娘的时候了。”说着话,又张罗着让人将肩舆抬过来,等兰芮上了肩舆,她才转身钻进随行的锦幔小轿。
肩舆走了一段,兰芮回头,正好看见赵王妃打着轿帘看她。她轻轻一笑,转过了头。
贤妃早已得知兰芮进了宫。兰芮才坐定,便有人端上了洗净的樱桃。兰芮抬头看了看笑意盈盈的贤妃,贤妃笑道:“累了吧?孩子才上身时最是磨人。”
兰芮听着心里一暖,早上出门便不得不打起精神应酬,到这时她的确已经形神疲乏。道了谢,她也就不客气,拈了樱桃便往嘴里放。期间主动说起怀孕的事情。待白瓷碟子里的樱桃只剩下了一半时,兰芮道:“贺知县的夫人前些日子来过,说是贺知县仰慕王府长史大人的才学,想让贺家大少爷拜在长史大人名下,托我从中牵线搭桥。”
贤妃笑道:“你与贺家大少女乃女乃是表姐妹,亲戚家帮个忙是应该的。”
这样的答案早在兰芮意料中,闻言点点头,不再说这事。
贤妃望了望兰芮身后的铜壶滴漏,吩咐一侧的木姑姑:“让人摆饭吧。”等木姑姑出去了,贤妃笑道,“不知道你爱吃的菜,都是依照我的口味做的。”
兰芮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以前贤妃待她也是和颜悦色,但从没有像今日这样,事事都顾忌着她的感受。
饭菜才摆上来,外面报进来,说是惠嫔带着舒雅大公主来了。
“快让人进来。”贤妃笑道。
惠嫔带着舒雅大公主与贤妃见礼,“大公主想姐姐了,非要吵着过来。”
舒雅大公主扑到贤妃怀中,嘟着嘴撒娇:“人家就是想陪娘娘一同用饭嘛。”看见兰芮望着她,羞赧的笑笑,又缩回了头。
“舒雅就是嘴甜。”贤妃笑。
惠嫔满脸无奈,“这孩子仗着娘娘的宠爱,都快不知天高地厚了。”莞尔一笑,上前一步走到兰芮跟前,“恭喜王妃。”说着从身后宫人手里接过一幅百福图的绣屏递到兰芮身侧的玉桂手中,“我闲时绣的,涂个吉利,还望王妃不要嫌弃。”
兰芮笑着道了谢,却是心如明镜,惠嫔连礼物都准备好了,又怎会真是因舒雅吵闹才来的永宁宫?
“你还做什么针线?当心熬坏眼睛。”贤妃嗔怪。
惠嫔谦虚着,又招呼舒雅大公主给兰芮道喜。
几人说笑的功夫,木姑姑已经让人添了两套碗筷。
用了饭,兰芮觉得困顿,连着打了几个哈欠,贤妃见了,看了看木姑姑。木姑姑会意,不多时便领着一位三十上下的宫装女子进来。
等那女子挨个见了礼,贤妃笑着对兰芮道:“这是乐姑姑。乐姑姑精通医理,更擅长做药膳,有她服侍你,我这里也能安心些。是了,乐姑姑与凤姑姑从前也是旧识。”
以兰芮对贤妃的了解,贤妃从来不会说无用的话,因此将贤妃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立刻就明白了贤妃的意思。
贤妃也防着凤姑姑。
想明白,兰芮暗暗感叹,贤妃如此为她打算,也是爱屋及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