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一晃六年已过,这一日将暮未暮的时候,秦湮来到这片陪伴了自己六年光阴的落霞坡,落霞坡的地理环境非常奇特,尽管连年被当做练习场拍碎不少石头,但一夜过去,又会有不少石头冒出来,好似从大地之上生长出来的一般,望着这片自己当初日日都来的地方,秦湮忽然惊觉到时光的流逝无情,那时节的自己日日都在咬牙坚持,个中寂寞艰辛,又堪与谁说?
秦湮挑了一块最大的石头,身形轻盈地略过来,抚模着大石温软细腻的表面,不觉有些可惜:这可是如同美玉一般的石头呢,拍碎了真舍不得……
转瞬间已到了夜晚,月亮爬上了树梢,冷月如镜,静静注视着她眼下这片大地,落霞坡在月光的洗礼下反射着皎洁空蒙的光芒,秦湮坐在一个小小的石头上发呆,身后是一片被拍成了齑粉的碎石。
真是很享受这一刻独处的时光呢,秦湮微微闭上眼睛,努力嗅着风中似有若无的花香,双手轻轻覆上白石温润无比的表面,全身都渐渐放松了下来。
一股极强的灵力忽然闪电般从身前穿行而过,秦湮猛地睁开眼睛,四下张望起来,一曲清越的笛声从竹林深处杳杳传来,正是这曲声当中带着极强的灵力。秦湮静静听了一会儿,分辨出那是《凤求凰》的韵律,只是曲声虽美,却带了难以言喻的一缕哀伤,仿如是一朵乘着清风姗姗而来的花,温柔地抵达她的窗前,却始终被一直眺望远方的她所忽略,花朵细细的声音呼唤着所爱之人:“看看我啊”,“再看看我一眼啊”,“我在这里哪”,然而花瓣渐渐枯萎,终于随风而散,可是我所爱之人啊,当我就在你眼前,你为何还是在探寻着远方,……
吹奏到末尾的时候,已经隐隐露出吹奏人的无奈和疲惫,曲声断断续续,不了了之。
唉,可惜了一首好曲子,秦湮在心底惋惜了一阵,随即御风前行,想要拜访那位孤风冷月下以灵力吹笛的演奏人,“吹得这样柔婉,想必是位美人吧?”秦湮自己也莫名其妙地悲伤起来:她会是在为谁而难过呢,唉,这样的好女子……
好在那位吹笛人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所在,所以秦湮很轻松便找到了灵力聚集的地点。
缓缓落下,耳畔竹涛阵阵,大片竹子隐没在一片黑暗里,秦湮四顾,哪里有半个人影?
“嘿,小姑娘?”有人在高处喊。
一惊抬头,秦湮不觉有恍然的失神。那人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剪裁得体的正装平添了一种出鞘利剑的英气,腕骨纤细,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只紫玉箫,面色苍白而落寞,银色的长发有几缕被风吹起,落在了前额上,漆黑的瞳眸此刻正沉静地注视着她。
明月高林美人来啊。
不,不对,她不是女子吧,秦湮忽然想起刚才那人唤她的一声,明显是深沉的男低音啊。
树上的男子望着树下一脸惊艳神情的少女,眼中闪过疑惑地神色,眉头微拧,男子忽然从竹枝上跃下,还未看清他是如何动作,已经欺身到了近前,一只紫玉箫已经抵在了秦湮的额上,来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秦湮这才慌张了起来,自己刚才是怎么了?怎么会分神而忘记了撑开守护结界?紫玉箫冰凉的触感就在额头上,只怕自己如果轻举妄动,立刻便会被结果了性命。秦湮瞪着面前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结上了这么个仇家。
“小姑娘,就算是听上去真挚的曲声也可能是虚假的,以后可不要这么轻易上当。”男子的声音低沉悦耳,非常好听,看来他知道自己是循着曲声追过来的,男子拿开了紫玉箫,走到了一边,秦湮觉得周身的那种压迫力瞬间就消失了,立刻撑开守护结界,向后退了几步,问:“你是什么人?”
男子闻言笑了笑,并未说什么,只是收回周身的正压,并取下了一张隐息符,于是秦湮的灵眼立刻看出来对方的本尊。
“竹妖?”秦湮疑惑道。
“小姑娘,你能看见我活了多少岁月么?”男子笑问。
秦湮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将眼前的一根竹子上上下下看了几遍,还是没看出来“竹子”有多老了。
男子看到秦湮的神情,冷冷道:“你应当清楚,看不出对手的修为,就意味着你跟对手之间不是一个级别的,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必须如实回答,明白?”
这个家伙以为自己是谁?以为自己长得俊就能像审问犯人一样地审问自己吗?而且居然敢藐视本姑娘的修为!秦湮一气就爆了粗口:“你谁啊你,老娘答不答是老娘自己的事!你以为自己有这样的修为很了不起吗?不就是早生了多少年嘛,有什么得瑟的?”
男子闻言愣了半晌,继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厉害的小姑娘,跟她还真有几分像。”
她?她是谁?秦湮气归气,但还是分得清敌我形势的,现在赶紧找个空跑吧,对方这样强大的妖怪不是自己这个活了十几年的小小修道者能比的。
正在自己寻思着怎么逃跑的时候,男子倒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边走边张开双臂转了一圈,道:“我现在可是空门大开,你要杀我易如反掌,我叫陶青崖,姑娘长得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故而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不过,我相信姑娘是舍不得杀在下的吧?”言罢已走到了秦湮的跟前。
眼前的女子红发蓝眸,眉眼间与她真是有几分相像,只是不知道是混血,还是魔族人?
长得像故人?鬼才信。秦湮一副不信的表情。但看着眼前一脸坦荡模样的男子,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戒备。
秦湮自己也不会相信,自己会跟一个陌生人促膝谈心一个晚上,秦湮对那首曲子的理解果然没错,那人确实满月复怅惘,无处诉说,只能寄情玉箫,但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呆在落霞坡,恰好被秦湮听到。
“小姑娘,你有喜欢的人吧?”两人凌空坐在竹海之上,仰头即是湛蓝的天幕和温柔的明月,陶青崖淡淡问道。
秦湮的脑海立刻闪过墨辰那张微笑的脸,浮现出无数白墨辰和自己在一起去学堂、听自己跟慕容晔斗嘴、为自己寻来回风青叶符等等无数的场景,开心回答道:“有啊。”
身旁半天没有声响,秦湮回头,却见陶青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但目光却像是穿透了自己,望向了不知名的远处,“喂?喂?你怎么了?”
男子寂然回头,望着广阔天幕长长叹息:“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要好好珍惜哪。你喜欢的那个人也许很快就会离开你。”
秦湮不高兴了,不以为然地转过头,暗道:“又不是人人都像你喜欢的谁一样,惹得你这么难过。”
“小姑娘,你当真不是魔族人?”男子问。
“不是,我很小的时候,娘亲就告诫我是混血,必须要比其他的小孩子多花十二分的努力,才能跟他们一样。”
男子闻言,目光不易觉察地动了动,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道:“小姑娘……”
秦湮刚一回头,男子立刻移动身形,一手掐住秦湮的喉咙,秦湮立刻昏了过去,渐渐靠在陶青崖的肩上,陶青崖一挥手,面前便祭起一把长剑,长剑通体碧光流离,透明的剑体中隐隐有光华流转,在主人的牵引下,似有灵性一般地飞到秦湮的背后。
一剑划过,秦湮背后的衣服便被割开,露出光洁的后背,男子轻轻拨开边缘的衣服,看着秦湮的背后,忽然笑起来:“没想到我竟然真有一个侄女,哈哈哈,原来我陶青崖竟还有一个侄女,哈哈哈”,男子纵声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青光剑似乎有些不明白主人的行为,轻啸着摇头晃脑起来,男子又道:“乖侄女你可真是赶得巧,姨父正好有一件好礼物可以配得上你。”
轻叱一声,又一把长剑被祭起,剑身朴实无华,白玉一般的颜色,剑柄上刻着两个小小的古字“辟天”,陶青崖喝道:“去!”辟天剑似乎很不情愿地摇摆了一下,就好像一个人在摇头一般。
青光剑不乐意了,立刻从秦湮背后绕了过来,一下子撞在辟天剑上,辟天便慢腾腾地飞到秦湮身边,重重插在地上。
青光剑好似得意一般,摇“头”晃“脑”起来,陶青崖伸出手,青光剑便跃到掌上,男子轻轻抚模着变幻万千的剑身,目光中尽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