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总,你能不能先起来?”张旸想把冷罗刹推开,可惜使不上力气,同时他知道从高处摔下来最好不要乱动,应该先轻微的活动,慢慢确认一下自己身体各个部位是否正常。
冷罗刹嗯了声,坐到了一边。
张旸轻微活动自己的手手脚脚,感觉都正常,然后才深呼吸,坐了起来。
“你死不去吧?”
“你觉得呢?”
“我怎么知道你。”
“冷总,为了你那破包,我几乎没把命弄丢。”张旸蹭了一脚冷罗刹的包,指了指那块尖尖的石头,“还好命大,否则你就得赔我妈一个儿子,你听清楚,是赔人,不是赔钱,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有些东西是不可代替的。”
冷罗刹没说话,就凶狠地瞪了张旸一眼。
坐了几分钟,张旸站起来,一阵眼晕发黑,还好只持续一会儿便恢复正常,他对冷罗刹说:“走了!”
“去那?”
“当然回客栈,难道你还指望我爬山?”
冷罗刹没说话,更没表现出响应行动的意思,张旸只能原话又说了一遍:“冷总,走了!”
“把你衣服月兑下来给我。”
“干嘛?”张旸不解道,“这跟走不走有什么直接关系?”
“我裤子烂了,白痴,快月兑。”
“我就一件衣服,月兑了给你以后我穿什么?我就光上身回客栈?”
“你不光上身莫非要我光?”冷罗刹很凶,“月兑,立即。”
没办法,张旸只好把上衣月兑下来交给冷罗刹,冷罗刹缠了一圈绑在腰间,遮挡住,然后用命令式的口吻对张旸说:“弯腰。”
“又干嘛?”
“让你弯就弯,过来一点,是我这边,不是你那边,白痴。”
张旸莫名其妙一一照办,冷罗刹忽然蹦上他的背部,他整个人晃了几晃,几乎栽倒了,不免就埋怨:“干什么?神经了?”
“我痛,腿也痛,不能走路。”
“废话,谁不痛?而且我整身都痛,干嘛得我背你,换你背我不行?”
“你背不背?”
“冷总,你不要老用这种对狗说话的语调对我说话,我会走神,我一走神什么都能干出来,看见下面的山谷没有?我说不定一个不小心把你卸下去。”张旸有点火了,他还受伤呢,冷罗刹在上面伤比他重?是他家恩人也不带这么欺负人吧?
冷罗刹极不情愿地从张旸背部滑下去,然后坐在地面上,坐了很久,张旸不得不说:“冷总,你要坐到什么时候?太阳下山?或者等你那些手下往回走的时候你喊救命?”
冷罗刹没说话。
“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
“我说了痛,走不了!”
“走不了你跳我背上跳那么顺畅?当我傻子啊?”
“我有必要骗你?我为什么骗你?我稀罕你那破背香是不是?”冷罗刹发飙了,“都是你个死人害的,让你捡个包笨手笨脚拉我下来,你自己死就死干嘛连累我?你这贱命死了也就死了……怎么?不服气,你帮我捡抱没错,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那么笨,我要知道……这包值多少钱?还不及我一条裤子贵……”
“你神经病,仗着老总身份蛮不讲理,我他妈无缘无故帮你捡包弄一身伤我就换一笨手笨脚、活该。死变态,我告诉你,这么没良心的话也就像你这么冷血无情的死人能说出来,你个死变态,我是命贱啊,但我还不至于贱到为你去死。”张旸生气了,说完转身往山谷下面走……
冷罗刹没跟上来,更没喊张旸。
走了几十米,张旸在一个转角处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点上烟,看着山路。
一小时过去,冷罗刹还没有走下来,甚至没有任何动静。他就是吃准了张旸的善良性子,而张旸,凭什么每次都是主动屈服忍让?他是男人,有自尊的,所以他也不回头。
两个小时过去,冷罗刹依旧没影,张旸开始动摇了、服软了,打算妥协。其实他不妥协又能如何?他狠不下那个心一走了之。冷罗刹则相反,什么事不敢干出来?她还一诺千金,说出来就做得到,而且绝对倔脾气,倔起来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分分钟都行。
又等了十多分钟,张旸无奈地往回走,看见冷罗刹还坐在原地,双眼紧闭,仿佛连姿势都没变化过,他叹了口气,走近冷罗刹身边,背对她,弯下腰。
一分钟……
二分钟……
三分钟……
冷罗刹没有任何动静。
“冷总,我怕你了,算我错了,对不起,你别这样行吗?”
“不是不管我死活?回来干什么?自取其辱?”冷罗刹终于肯开金口。
张旸发现冷罗刹的体重与米小影差不多,不重,亦不轻,不过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背她,张旸走的异常缓慢、艰难。
“管好你的狗爪。”张旸不小心模到了冷罗刹,冷罗刹骂。
“对不起。”
走了百多米,张旸实在顶不住了:“冷总,不行了,我得歇一下。”
“体质真差。”冷罗刹从我背上滑下来,“抽空多去做做运动吧!”
“冷总,你没看见你给我安排的什么样的工作,我得要有那个去做运动的时间,就拿我当小职员那时候来说,你看我空闲过一天吗?一个比狗还贱的小菜鸟,什么都是我们干死累活,大事大事狗屁倒灶的事情。比如有些你吩咐的事情,你吩咐那些头头干,你知道他们怎么干?最后都指派给我们,功他们领,过我们当,这些你不知道吧?如果你不相信,你还记得不记得上次你骂的那个大眼睛女人?写报告乱七八糟那个,你看出来不是她自己写的,其实大部份交上去的报告都是下面那些人加班加点赶出来的,领导平常都干些什么?上班打牌,干私事,男头头四处寻找猎物占便宜,女头头上网学美容、丰胸,买买逛逛,混到下班第一时间走人,只有我们这些没有地位没有发言权的小菜鸟才日以继夜默默耕耘。”
冷罗刹看着张旸,似乎在思考。
“当然,若大的办公室还有许多职位相等的人,但即便职位相等亦分级别,那些资格老的干活不多,老鸟一个个奸诈狡猾、灭绝人性,欺负新人比领导欺负的还要厉害。你总是要求手下人认真对待工作,可是你知道不知道每天活在那种地方,水深火热、阴谋诡计,陷阱满布,天天得防着别人给你穿小鞋,防着被整就能杀起一大片脑细胞,在这种环境底下你指望我们工作能力有多强,花多少时间去顾及工作?”
冷罗刹瞪大眼睛,在努力消化张旸的话,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不过很正常,谁敢对冷罗刹抱怨这些?简直就找死,冷罗刹是领导,指望她自己发现更是扯淡。
“你是领导你当然不知情,人人都对你点头哈腰敬若神人,可是对我们呢?当我们猪狗不如,昂起脑袋就大呼小喝,尤其被你骂过以后,那些人不找别人解解恨就无法平衡,要发疯。无论怎么说,底下人真的非常惨,大大小小的领导都学你,你怎么骂人我们就怎么挨骂,创意部在你眼皮底下算好了,别的部门更惨,比如市场部……”
“我不知道这些,从来没人和我说。”
“谁敢对你说这些?我们这一大堆的贱人,说了又能如何?你问问自己良心,你会不会可怜我们?而且我真不理解,你出身也不好,甚至很惨,为什么可以体恤那些很惨的人,出钱出力盖学校还每个月去一遍给那些小孩子带东西,为什么你却不可以体恤一下我们?当然,皇冠待遇已经很好,非常好,但我说的不单单指待遇,而是……你有没有把我们当人看?”
冷罗刹被张旸说的有点良心不安了,目光之中有悔恨之意在闪跃。
“冷总,或许我形容的过于夸张,但绝非无中生有,许多事情都真实存在。”张旸给自己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继续道,“办公室的战争,没有战火硝烟的战争,但办公室的战争往往比有战火硝烟的战争更残忍,那种国与国的真正战争较量战死就死了,还能拿抚恤金盖国旗,得个人民英雄的称号,办公室战争分分钟生不如死,把你折磨个体无完肤,最后胜者王败者寇就一人人望而生厌的狗熊,孬种。大多人都要养家活儿、要生存下去,面临战争为了自保只好无所不用其极,自扫门前雪的有、载赃嫁祸、落井下石的有,一步一个血印,踏着曾经的战友的尸体晋升,总而言之任何不可思议的残酷手段都能在办公室里层出不穷。就好比你们四位老总之间的争权夺势、尔虞我诈,底下人更多自然更复杂,良荠不齐、思想素质各异,同样存在各种各样的意想不到的极其惨绝人寰的明争暗斗。”
冷罗刹说:“这个社会很复杂,充满了虚假与陷阱,有公平的、有不公平的、有灰色的,分不清公平或不公平的,你看出来公平是因为你接受了规则,你看来出不公平是因为你没有接受规则。办公室是这个复杂社会的一个小缩影,各种争斗是固定的必然存在的事实,它的作用是充实和丰富这个环境的所有东西。那些阴谋诡计、尔虞我诈,是在这个肮脏的环境底下所产生的你需要接受的事实。”
张旸点头:“有道理。”
“生活在这个复杂的社会,每个人都必不可少经历的一个过程是不断提升自我、不断思考反省,有的人学到了丰富了最后高人一等,有的人学不到讨厌不想学只能被淘汰,这是资质问题。这个世界的规则从来都是你必须适应它,它不会因为你不适应而做出任何调整。我说点易懂的,人人都怕受伤害,可是并非人人都会思考原来越害怕受伤害越会被伤害,就拿狗来说,你越害怕它就越会被咬,狗怕什么知道吗?眼神,看过周润发的赌神没有?他用眼神战胜了狗,有时候非但不要害怕,还必须找出敌人的弱点进行反击。”
“冷总,你还有空看电影,你大忙人一个。”
“白痴,有时候娱乐并不仅仅是娱乐,况且电影拍出来就是给人看的,聪明人能在看电影、看任何事情的过程学到许多有用的东西。”冷罗刹瞪了张旸一眼,继续道,“学习非常重要,你缺乏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与你在战场上缺乏战斗精神结果相同,就是溃不成军,一败涂地。之所以失败,除了不够敌人机智聪明、心狠手辣,有的时候往往还因为太固执于自己的规则,或自大轻敌、或优柔寡断、或妇人之仁,许多方面的原因,这些原因全部来自你内心对事情的看法,也就是你的规则……”
冷罗刹就自己对办公室的理解说了一大堆话,然后话锋一转道:“我承认,我欠缺你所说那方面的考虑,可是我不认为我需要顾及员工的心理问题,毕竟成长靠的最主是自己,自己不去努力,别人能给你提供多少帮助?你说成王败寇,残忍、残酷,任何斗争都这样,哪怕是你去超市抢特价货,有便宜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残忍。还有你说的战火硝烟,你记住,任何事情都是,有招易解,无招难解,其对比就是……明与暗、刀与枪,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君子会先亮招,小人恨不得在你出招前一招取你命。”
“冷总,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张旸说的是百分百的真心话,确实能从中学到许多东西,明白许多事情,“不过听着头大,我现在就想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当初为什么每个星期都指定我值班?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过你?这个问题我一直想弄清楚,却一直不敢问,你太凶了,我特别怕你,至少那时候特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