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多时,那柳大家吃郑屠羞辱的事,经由那小厮的嘴里,传遍了兰州城。至傍晚时分,这客栈里也晓得了。那店主人家也不敢来和郑屠说话,远远的看到他便躲开了。这般的恶汉,不知轻重,昨日不说与他还好,天晓得还不知连累自己不!
郑屠却我行我素,在客栈里候着,过不多时,便听得一个伙计过来道:“外头有个叫韩世忠的稗将军要见客官,正侯在大堂里,要不请进来么?”
郑屠一听大喜道:“原来是韩将军,我自然亲自去迎他!”说罢,也来不及披衣,只穿着中衣就出去。到了大堂里,果然那韩世忠正在堂中坐着,换了一身便装,见了郑屠出来,忙前拱手见礼道:“劳烦成忠郎出来。”
“哪里劳烦了?你乃是有名的好汉,善战的英雄,俺自然要亲自出来,不然岂不是叫天下人小瞧了俺,只道是俺怠慢英雄好汉!”
韩世忠忙逊谢,一面说一面又看郑屠脸色,不由道:“今日我听闻一件事情,却是道成忠郎的不是的。心里有些奇怪,却不知当问不当问?”
郑屠忙笑道:“自然当问,不管甚事,但你问来,俺无有不答的!”
只是韩世忠脸色有些古怪,踌躇了半晌,这才吞吞吐吐的道:“听闻成忠郎今日去寻了柳大家听曲子的。因此闹了些事故,可有此事?”
郑屠这才明白过来,韩世忠方才脸色如此的缘故,不由哈哈一笑道:“果有此事。恁地传的满城风雨?却不过一婊子尔,那得这般兴师动众的,便是连韩将军也能来打听了!”
韩世忠顿时一脸涨的通红,他忙摇手道:“不是这般,乃是因为——因为这歌姬乃是童使相的相好,因此这才提醒成忠郎的,今日城门紧闭,但得明日一早,便速速出城,回渭州城的好,少不得求一求种相公,说不得还可以开解一番!与童使相说和!”
郑屠听闻韩世忠乃是为此,不由大是感激,忙把住他的臂膀道:“无妨,你我二人且去吃酒,到俺房中来,我自有许多话与你说!”一面又吩咐店主人家,只管送些好酒好肉来房中。
店主人家哪里不敢答应,只望不招惹这瘟神。
进了屋子,郑屠又唤李响过来作陪。不多时,小二麻溜的送来了鸡鸭鱼肉并烧酒,替三人筛了酒,大气也不敢出的侯在哪里。
郑屠不由喝一声道:“去罢,但要酒肉,再来唤你!”
那小二便如蒙大赦,飞也似的背着脚板就走,一溜烟便不见踪影!
吃了一回酒,那韩世忠斜眼看郑屠,但见他脸毫无忧色,心里也暗自钦佩,一般人若是吃罪了那童使相,多半是飞也似的逃了,那还能这般从容淡定,因此便说道:“成忠郎如今这般,却有甚么定计么?若是那童使相要来为难,我也是可以托人说话的。”
郑屠摇头道:“此事俺自有主张,好意心领,足见得韩将军义气。只是如今韩将军当日有斩将夺关之大功,如何还只是一个从九品的衔,莫不是童使相不曾得报?”
韩世忠听闻此事,不由得神色黯然起来,他对郑屠摇头道:“我立了些功劳,只是那童使相不信,因此拖延下来,后来若不是司催问,只怕还受不得赏呢!”、
郑屠不由气愤愤的道:“原来如此,却叫人气愤的紧!”
“这是无有法子的事情,这西北军功,皆是童使相一人说了便算的。若是入不得他的眼,只怕再大的功劳也是奏报不到朝廷那里的!”韩世忠似乎有些认命一般。
“如此甚是可惜!”郑屠叹息了一回,却忽地道,“莫不如投了小种相公处,这小种相公俺也是交往几回的,知人善用,倒也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那得这般!”韩世忠愤愤道,“莫说是调任他处,便是想要寻个好些的差使,也要送礼的。我哪里来那般银钱与他?”
郑屠不由看了看他,然后肃然道:“如今俺也说个实话,今日俺便是来拜会童使相的,多有带些礼物过来,想必也能入得童使相的眼里。若是童使相高兴时,俺便将你之事说一遭,然后修一封与那小种相公,想必也是欣然接受的。”
韩世忠心里不由一动。如今吃这童贯压制着,但他在西北一日,自家便不能出头一日,如此这般,何时能有自己显露功劳的时机?听闻郑屠这般说话,随即一想,他招惹了柳大家还这般的气定神闲,自然也是有他的依仗的,莫非此事能成?
一念及此,眼神又热切起来。只是没好意思说出口来。郑屠见他面皮神色,自然知晓他心里所想,便道:“莫要迟疑,此乃不过举手之劳。”
韩世忠终究下定决心,叉手恭敬的一礼道:“如此便多谢成忠郎成全。”
郑屠哈哈大笑道:“你我一见如故,又惺惺相惜,俺如今也年长于你,若是不弃,和不兄弟相称,你便是唤俺一声哥哥,好叫俺也高兴一回!”
韩世忠不再矫情,当即翻身便拜倒,叉手见礼,口里只唤一声:“哥哥”
郑屠不由大喜,忙道:“贤弟无须多礼。如今你我乃是兄弟,今日便是不醉不归了!”说罢,又将李响引荐,叙了年齿,自然以李响为长。如此一来,郑屠又得以兄弟,又是后来只名将,岂能不欢喜一些?因此举起碗来,三人一同吃了一碗。
韩世忠也放开了性子,吃得兴起,一同说起些江湖事,又较量些枪法,又说起双方军旅之事,谈及大破夏军的争斗来,豪情万丈,端的是好不尽兴。
正说话间,却听得小二在门口呼唤道:“郑大官人,外头有个唤作张皋的虞候,说事有紧要事与大官人商议,叫小人来问个讯,若是得闲,便来见一见!”
韩世忠听闻,对郑屠笑道:“哥哥也认得此人?”
郑屠点头,将那来历说了一番,韩世忠不由大笑道:“那厮倒也是个性情中人,只是武艺一般,惯会迎逢人,因此做到了虞候之位!平日也见过几次面的!”
“如此,便请进来!”郑屠对那小二道。
小二忙答应一声,飞也似的去了,不多时领了张皋进来。那张皋一身披挂,腰里还系着腰刀,见了郑屠等叉手一礼,又见了韩世忠,微微有些吃惊,也问了声讯。
郑屠忙招呼他进来坐下。那张皋应承了坐下来,对郑屠道:“今日原本是要私下来拜会哥哥的,只是峰下了个命,因此不得不这般的来见哥哥!”
“哦?”郑屠不由奇道,“却是为何?”
张皋有些惭愧道:“方才童使相听闻了哥哥大闹闲居的事,甚是恼怒,又训斥了小弟一番,依旧着俺来拿哥哥。俺自然知晓,哥哥乃是英雄好汉,必然是不肯吃了这亏的,闹将起来,只怕不是个了局,因此便来知会哥哥一声,只管离了这里,躲过今晚,明日一早,我支使开看城门的,哥哥便可悄然出城,径直回渭州去就是!休要再回这里了!”
郑屠原本对这张虞候无甚么特殊感觉,但听闻此言,不觉暗自钦佩,他甘愿冒了风险,来替自己报信,又要替自家遮掩,如此也算是仗义。便大是好感,忙道:“如此虞候却要如何处置?”
张虞候道:“只是申饬一番罢了,无有什么!”
郑屠忙笑道:“如此便多谢了。若是使得你这般受气,俺也是不屑为之的。你只管回禀那童使相,只道俺今夜便亲自去他那里请罪。”
“这——这如何使得?”张虞候并韩世忠一起叫喊起来。
“使得,使得!”郑屠忙笑道,“此乃小事耳,何须劳师动众。众位兄弟只管宽心就是!”说罢,又招呼小二添了酒碟,邀张虞候一同吃酒。
张虞候无法,只得与郑屠一起,吃了一回酒。却有些坐立不安。郑屠见此,便对他道:“兄弟且去回信,只说俺这边亲自来请罪了!”
张虞候又来劝解,那郑屠哪里肯听,只得作罢,自去了童使相府不提。韩世忠见张虞候去了,忙对郑屠道:“如此安置却也是好的,为何不听从他的,快快离了这里?”
“俺自有应对之法!只管宽心!”郑屠点头道,“吃贤弟受累担忧了!”
韩世忠感叹一回,又道:“想不到这张虞候关键时刻,还是义气为先,殊为敬佩!”
一顿酒席就此散了,韩世忠也不离去,留在客栈里,等候郑屠回来。郑屠也不强求,便与李响着那几个军汉一并,赶了大车,趁着夜色,径往童使相衙内而去。
却说那张虞候急急的去了童使相衙内,在内衙见着了童使相,忙道:“那郑屠说了,着即便来与使相请罪。”
童贯不由冷笑道:“这厮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正说话间,但听得一名军汉来报道:“门外有个唤作郑屠的,说是要拜见使相!”
童贯不由点头道:“来得到快!”一面斥退了张虞候,一面叫人唤了郑屠进来,笑着对左右办道:“我倒也要看看这威震夏军的镇关西却是何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