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两好汉曹州露行藏
郑屠行得一些时日,正好天è渐冷,又下了大雪。那路一发难行起来。索xìng又曹州歇了两日,也不急于京。家眷财货都寄寓在店家里。只是这行不得路,倒是生生闷杀了郑屠,又不方便出门,因此只得终究吃酒,有心叫那柳茹唱个曲,却吃蕊娘挡住,说是要陪她看雪去。
这雪有甚么可看?郑屠忍不住摇头,这三个女娘昨日见了大雪,欢喜的不得了。且这店里后院的客房临着水和林子。那水里结了冰,冻成碧欲一块,那林子披了雪,妆成梨花万千。三个女子里,倒有两个喜欢这些雅致的东西,便是临窗而观,也是一番赏心悦目的心境。绿珠磨墨,见着两个女子yín诗写词,自有一番风雅之趣,心里羡慕。
郑屠横竖不想与这女娘搅合一起yín诗作赋,不耐烦起来,便径直披了件裘袍,腰里系了一把腰刀,要往那外头去。绿珠要出来作陪,也吃郑屠打发回去了。
这一路行来,曹州城内却寥寥无人,那做买卖的,懒得心思,那走街串巷的,不想吆喝,只落得白茫茫城内好个干净出处。因此行了一路,也无甚趣味,眼见得面前一个酒楼,挑出了幌子,便一头撞了进去,早有小二迎来,笑道:“客官,小店有好的烧酒,正好抵抗这寒气。”说罢将郑屠让进来,安置在大堂里坐下。
“先打三四角酒来”郑屠叫道,“若有牛肉时,也切一些来”
小二笑道:“客官,这里不卖牛肉,本店的招牌菜肴便是酸辣鱼汤,若是客官吃得一回,定然想二回。且这冬日里,那鱼汤辣的吃下去,一头汗便出来,端的是痛快。何不弄一尾来?”
郑屠点头道:“倒是个会来生意的。且来尾大的。”
小二点头道:“客官放心,小店的鱼齐整,莫约皆是四五斤的新鲜鱼做就的”说罢一头去了,自去安置菜肴酒品不提。
不多时,但见那酸辣鱼汤来,果然是热气扑腾而来,那味儿里酸辣气息,惹得郑屠禁不住吞咽几口口水,顾不得许多,只舀了一碗汤,吃了几口,端的是酸辣疏爽,脑门便冒出汗来,叫了一声痛快。便又伸出汤匙舀了起来。
正说是痛快时,但听得那店门口有人叫道:“店主人家,但有好酒肉,快点端来。俺等吃了也好赶路的”只见得门口一个壮汉头陀并一个云游道士进来,捡了个座椅坐在了郑屠的当面。郑屠禁不住抬眼打量一眼,只见那头陀顶勒住箍子,腰间挎着双刀,眼光不善。那道士倒是个仙风道骨的模样,结着发髻,颔下长髯,腰里也系着一柄长剑。
“客官可要甚么酒?肉只得一些猪羊野味,酒倒是有些烧酒,价钱也贵一些”小二显见得是见人发货,见着行者与道士并不是那鲜艳打眼的着装,也不如郑屠那般的穿着裘袍显得富贵,因此便说了这许多话来。
岂知那行者听得恼了,赫然站起身来,一把揪住那小二的前襟,将他提将起来,喝道:“你这厮,却是怕俺无钱付你酒钱罢?只管好的拿了过来,少不得你的,休得再来啰唣”
那小二几时见过这般凶神恶煞的人,慌忙一溜烟的去了。但见那道士道士劝他笑道:“此处临近京城,还是忍耐一些为好”
行者这才气愤愤的坐下来,不多时那小二自捧了好酒好菜来,也不消他等吩咐,便筛了酒,慌忙的下去。行者方要骂他,想起道士的话,不由强自按捺住怒气道:“便是天子脚下又何妨?这厮俺瞧得不顺眼,少不得要打他一顿。”
道士摇头笑道:“你那醋钵大小的拳头,老虎也吃你打死,这小二禁得住你一拳么?莫要惹官司,倒是误了哥哥的事。”
行者不由摇头,吃了一碗酒,抹了抹嘴道:“这酒倒也有些力气”又听了道士的话,不由道:“这无事哥哥想来着东京作甚?便是这花花世界,俺也不耐烦看它。终究是兄弟一起,吃肉比武来的快活。只是哥哥整日介的说招安,冷了俺的心思。早晚那一天,说不得要散了伙的。”
道士忙劝道:“你这厮——又说荤话了哥哥一心为兄弟们计,这为盗为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年盛时,有力气,使得动刀兵,退得走官军,若是老了,那官兵日夜来剿,又将如何?还不是吃人拿住,枭了首级,平添了他人的晋升功劳”
“那又如何?”行者强自辩解,却声音弱了许多,“如今满朝文武,多是jiān邪,蒙蔽圣聪,招安又能济事么?”
道士道:“哥哥也不是说了,今皇至圣至明,只被jiān臣闭塞,暂时昏昧,有日云开见日,知我等替天行道,不扰良民,赦罪招安,同心报国,青史留名,有何不美”
“招安,招安”那行者猛然将酒杯摔在地,对道士道,“切莫在俺面前再提起这事来。”说罢又冲那小二高声呵斥道:“换大碗来吃酒再将这烧酒打一些来”
小二哪里敢说话,慌慌张张的又将来了酒,唤了酒碗。的那件行者倒了一碗酒,一气吃了,对道士道:“你也莫热心,即便是那皇帝老儿愿意招安,俺等这些好汉,恁地与那些腌臜jiān臣也说不到一处,若是依着俺的xìng子,说不得拳脚相向,拔刀相刃”
“切莫高声”道士见行者这般的高声无忌,不由慌忙扯着他的衣襟道,“别忘了俺等出门的事。若是吃人瞩目,只怕要误了哥哥的出行”
那行者听了,不再说话,只是闷闷的吃酒,又吃过几碗,颇有些醉意,抬起头来,但见得对面桌一个莽汉,身材魁伟,身披裘袍,正对他二人望了过来,面带微笑,不由冷笑道:“你这厮,却要看甚么?方才却不是偷听俺等说话?”
道士倒是看得出这对面桌之人有些气度,因此忙喝止住行者,只对那汉子拱手道:“兄台切勿见罪,我这兄弟,生xìng耿直,藏不住心里话的人。瞧他是个率真的汉子,不要计较。”
那汉子倒是点一点头笑道:“这是自然。方才也听闻你等说起那皇帝、招安的事来,因此心里奇怪,便多看了一眼无妨、无妨”
这话刚落下,但见得那行者跳将起来,从腰间出双刀,一脚就踢翻了面前的桌子,冲着汉子喝道:“果然是偷听俺的说话了。你这厮却是哪个?莫不是那官府里来的jiān细?却看俺一刀砍翻了你再来说话”说罢,便要跳出来,直奔那汉子去。
慌得那道士一把扯住道:“兄弟怎地不忍耐些,此处不是闹事的地方,还是别处说去”说罢,扯着行者便走,仍不忘扔了一锭银子与那店家。那店家正要使人去报官,见得这锭银子,也就作罢。将那惊散的客人又招呼进来。再看时,却少了方才那争吵的汉子。只是桌依旧留了一两银子。
那道士拉了行者一气儿奔出一里路,放在在一个僻静的巷子里停了下来,对那行者道:“兄弟恁地鲁莽了。早说此处比不得山寨四处,要杀要打,也只是由着我等的。日后还有路程要赶,你这般xìng子,如何去得东京?”
行者心里也知道方才孟浪,不由点头赔笑道:“道长是个宽宏的人,必不会与俺这般粗汉计较。俺日后全听道长的。也不惹事。只是方才那厮分明偷听俺等说话,若是官府中人,只怕吃他报官了,捉拿俺等,因此心里急了”
道士摇头道:“这汉子气度不凡,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你我还是早些离了这里才好”
“却如何要惧了他?只消俺瞅准个无人之处,将那厮一刀砍翻了,看他还去哪里告发俺等”行者是个急xìng子,耐不住叫起来。
“方才还说要听我的却又说出这般话来”道士不由摇头道。
行者有些不好意思,便点头笑道:“也罢,权且将那厮的人头寄放在脖子,日后得闲,再来取去,当球踢就是”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得传来一阵大笑声道:“另个出家人,却净想着谋人xìng命的勾当。妄自称作好汉了。还说甚么替天行道。只是羞愧煞人也这般的要杀人惹祸,哪里算的是好汉”
行者并道士大吃一惊,两人慌忙四下里擦看,却哪里看的见人。行者按捺不住,高声道:“那个小人在此胡言乱语,只管叫嚣。却藏头露尾,不出来见面”
一句话放落下,但见一个人影倏地出现在那巷口,堵住了两人的出路。行者并道士大吃一惊,这人便如从地底冒出来一般,显见得便是那店里吃酒的粗汉子,正对着两人冷笑。
“你是何人”道士说了一句。
那披着裘袍的粗汉看了看那道士,冷笑道:“我认得你,你便是那截取了生辰纲的入云龙公孙胜。”说罢,又看了看那行者道:“我也认得你,你乃是在鸳鸯楼杀官亡命的囚犯,唤作行者武松的。却不知俺说的对否?”
果然,那行者并道士听了这汉子一番话,顿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行者将那双刀摆弄了一番,使了个势,喝道:“果然是心怀叵测之徒,今番留你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