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很是安静,只有潺潺的流水声。那孩子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双手支着下巴,微微皱着好看的眉头,凉薄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神情严肃,似乎在想着什么。
换了一身衣物的雪婵娟走进洞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微一愣怔,随即无声浅笑。轻声上前,微微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那孩子似被吓了一跳,猛地扬头,神情戒备,目光凶狠。见到眼见之人是雪婵娟,才渐渐放松了僵硬着的身体,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见到那样凶狠戒惧的表情,雪婵娟先是一怔,随即便有些明了。这孩子必是遭受了很多痛苦,才会对外界的事物如此戒惧,仇恨。一念及此,心中不禁有些心疼,柔声道,“先把衣服换了吧。”说着,便将手中的衣服抖开,动作熟练而又尽量小心的为他更衣,生怕碰到伤口,弄疼了他。
那孩子安静的站在那,任由雪婵娟摆布,也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看着半蹲在自己眼前的陌生女子,心中又升起那种异样的情绪。他不确定那种陌生的情绪是什么,只是感觉那种情绪很是奇妙,竟然弄得自己鼻子酸酸的,眼窝热热的,想要流泪。
待到雪婵娟弄好一切,刚想站起身时,他竟然猛然上前一步,撞进了她的怀里,死死的抱住了她的腰,将小小的脑袋贴在她的颈窝处,低声呜咽起来。声音哀戚,似有数不尽的委屈。
雪婵娟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就想伸手推开身上的孩子,却在听见那异常伤心的哭声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随后,一只手自然的将怀中的孩子揽紧,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直到那孩子哭得没了力气,亦没了眼泪,只是不住的抽噎,窝在她的怀里的时候,雪婵娟才微微扳开他的身子,让他坐到自己的腿上,柔声细语地说道,“这回心里好受些了么?”
“嗯。”那孩子很是别扭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随即低下头轻轻的应了一声。他现在心里确实敞亮了许多,以前那些积压在心底的委屈、不甘、愤懑等负面情绪,都随着这些眼泪发泄了出来。以前他只是忍着,从不敢放纵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知道流泪是弱者的表现,没有谁会因为自己流泪而放过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曾经那么倔强的自己,竟然会在这个女人的面前毫无顾忌的哭出来。
见那孩子别扭的样子,雪婵娟轻声笑了起来,心中已然明了,这孩子是有些害羞了。倒是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含着笑意,轻声调侃道,“怎么,哭过了,才觉得自己丢人了?”
那孩子有些恼怒的瞪了雪婵娟一眼,气呼呼的背转过身子,独自生起了闷气,心中懊恼不已。想当年自己被那些宫女太监欺负时,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那今天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就会哭了?
“好了,不逗你了。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跑到冷宫里来?还有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收起逗弄他的心思,雪婵娟神色微敛,沉声问道。
“南宫毓。”那孩子神色一变,随后微微垂下眼帘,闷声答道。这个名字是那个人给他的,但是那个人却从没有叫过一回。他知道,那个人是讨厌他的,但却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讨厌他。很多时候他都在想,那个人既然那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那个女人生下他,难道就是为了看着他在这个世上受苦么?
雪婵娟微微蹙眉,觉得这名字有几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南宫可算是国姓,难道这孩子是皇家的人不成?皇家的人,雪婵娟脑中灵光一闪,随即想到自己不久前听到的那个传闻,冷宫中有位极不受宠的十一皇子,名字好像就是叫什么南宫毓的。
“你是十一皇子?”雪婵娟微微皱眉,有些犹疑的问道。虽然她来过冷宫的次数不少,但却没有一次遇见过这位传闻中的十一皇子。
“你也觉得不像,是吧?”南宫毓冷冷一笑,语气有些嘲讽的说道,“我也觉得不像呢!虽然名义上我是十一皇子,但是从我生下时起,就没有人真正的将我当做过皇子。生下我的人没有,给我名字的人也没有,那些所谓的血缘至亲更是没有,甚至就连那些太监宫娥都没有!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悲?我这个十一皇子是不是很可怜?”南宫毓神色激动,瘦削的面孔竟有些狰狞扭曲。
雪婵娟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关于十一皇子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所知道的也只是随处听来的零碎片段。但即使是这样,她也知道这位十一皇子极不受宠。在宫里,不仅他的几位兄弟姐妹可以任意欺负她,就连一些宫女太监也会给他脸色看。一个没有任何依靠的孩子,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所凭借的只能是自己的忍耐和坚持,而其所承受的痛苦也就可想而知。忽然就有些心疼起这个孩子,他是那样的倔强而孤单,活得又是那样的艰难,雪婵娟生平第一次生出想要保护一个人的**。
“以后让我来宠着你,好不好?”雪婵娟眸光清澈,神色温柔,声音温润如水。月兑口而出的话,竟是那样的自然而然,就像是已经对着他说了几百遍。
很多年以后,雪婵娟都在想,那一天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就会鬼迷心窍的说出那一句话?想来有些缘分注定是躲不掉的,不然那天她不会心血来潮的在大白天赶去药圃,也不会鬼使神差的多管闲事回头救人,更不会莫名其妙的就说出那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