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难地看着他,没吭气儿。你也确实为难,合适的话,大家都好;不合适,你一拒绝,不是就得罪人了么。你已经有教训了,曾经有介绍人介绍时说得天花乱坠好得不得了,可一见面,你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实在受不了。你受不了,人家也受不了。谁心里都清楚,拒绝之日就是得罪人之时。几个月下来,你神经了,渴望变成了失望,失望变成了害怕,怕好心人给你介绍对象,怕得罪人,尤其怕得罪厅里人。见一个不成,见一个不成,不就成了得罪了一个还得得罪一个么。人都得罪完了,你还有脸见人不。你说烦不烦,人家不厌其烦,你烦。当然,这烦皆源于你,源于你说不合适,好像你有多了不起似的,看谁谁不适合,人家谁都不适合,那你跟你自己结婚算了去。刚毕业的学生娃,挑肥拣瘦,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多不好的。随便找一个理由拒绝了算了,免得得罪人,弄得人心烦意乱,食不甘味。于是,你道:“王主任,是这,我这阵儿先不考虑这事,过段儿时间再说,好吧?”
他手一把拍到办公桌的报纸上说:“不好!小石,你既然还没对象,为啥要推辞呢?”
你嘴有点不利索起来:“王主任,不是推辞,我是怕……”
你“怕”字刚落地,他便打断你的话说:“怕啥呢怕。小石,好事,千万嫑错过了。咱叶厅长很喜欢你,想让你做他的女婿,好好考虑考虑。天大的好事啊,小石!”
你只管“嘿嘿嘿嘿嘿”傻笑着。
他看着你的笑脸说:“小石,你可以笑,但现在先嫑回答我,想好了再给我说。事成之前,不要对任何人讲。成了,好说;不成,说不定会对你带来压力的。小石啊,你就怕这,对吧?”
你似笑非笑道:“谢谢王主任理解。谢谢!放心,我绝对保密,不走漏半点儿风声。”
你走出办公室,王守信起身锁门,他下楼回家,你上楼回你的办公室。下班了,人都走了,你一个人孤孤地坐着,王守信不由分说,撇给了你一个烫手山芋,拿着不是,扔了也不是。厅长,高攀;高攀,叶家。你眼前一闪,闪现出叶廷峰,闪现出王守信,闪现出王守信眼里的光芒。他一再说是好事。给人说媳妇,成人之美,积善积德,当然是好事了。谁听了,谁都会说是好事。你也会说,只是说不出口。攀上这门亲,不断进步大约是不成问题了。身在机关,进步的标志便是升官,升了官才能指望发财。不论官大官小,只要“乌纱”往头上一戴,人生的目标也算是实现了一大半儿了。小“乌纱”有了,便奋不顾身奔着大“乌纱”杀将过去。当然,没背景,没后台,想进步,有点儿难。朝内有人好做官,乃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你再能,没人认你的卯,迟早都是白搭。你要想进步,想让人认你的卯,首先得具备明辨是非的能力,这种明辨大约跟赌性有关,跟是非无干。明辨完了,得站队;队站对了,受用无穷;队站错了,不知道得倒多大霉呢。一霉到底,乃至倒一辈子血霉。你不想倒霉,眼前便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绝好时机,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天降金光,天女散花,花团锦簇,前程似锦。别人想攀还攀不上呢,美事找上门来了,态度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管他谁如何如何想呢,走自己的路,让人说去吧。不失人格,不失尊严,其他啥失就失了,失了身也没关系,失身是迟早的事。今儿不失,明儿得失;明儿不失,后儿得失,迟早得失。
“小石,叶厅长二丫头叫叶红。娃好得很,长相端正,落落大方。”一听王守信如此这般地一说,你心里有了底儿。这种暧昧的说辞,完全是一种丑陋的暧昧,人家谁长相不端正,有几个长得歪七扭八长成歪瓜裂枣的了。话是那么说,可哪儿有那么多漂亮姑娘等着你呢。人么,不少胳膊不缺腿,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差不多就行了。即便奇丑无比,能丑到哪儿去呢。卡西莫多?还艾丝美拉达呢。见就见吧,管他靓丑,只要是叶廷峰生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