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以前一直在司法部法制宣传司工作。后来直接就下到安县当了县委副书记……怎么了,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基层工作的经验吧?有没有经验并不要紧,重要的是我有信心有决心做一名合格的书记!”梅晓琳一脸坚决地说道。
有信心有决心是好事,但世间有许多事情,不是只凭有信心有决心就能做成的,还要有手腕有智慧才行。夏想算是彻底明白了,和邱绪峰相比,梅晓琳下来完全就是镀金来了,她既没有政治经验,又没有斗争手腕,以前又在司法部门工作,估计还天真地认为,法律可以解决一切纠纷,却不知道,在基层,权大于法的现象非常普遍。
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存在权力不干涉司法的绝对公正。
夏想也不想给梅晓琳摆事实讲道理说服她,他伸出一根手指:“既然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帮助梅书记,我就有一个条件,就是我们要去旦堡乡,也要以私人身份前去。不惊动任何人,不以任何正式身份,这样才有可能查到真实的情况。”
“你是说微服私访?”梅晓琳睁大了眼睛,“你的办法也太老旧了,我上次就用过了,不还是一无所获。你到底行不行呀?”
夏想就笑,梅晓琳说话也太直了,一点也不懂得委婉的艺术,不过他还是很有耐心地解释:“梅书记相信我的话,就听我的,我保证您能听到真话……有没有兴趣?”
“好吧,我姑且就相信你一次。”梅晓琳还是有点疑惑地看了看夏想,愣了片刻,忽然开心地笑了,“知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吗?”
梅晓琳虽然穿得刻板一些,也不太注重打扮方面的细节,但也不得不承认她一笑起来非常好看,有一种标致的规范之美……怎么说呢?就好象一个端庄淑雅的淑女微笑一样,露出的牙齿不超过6颗,脸上的表情也表现得恰到好处,既不过份热情,又不失礼节,一见就可以肯定她以前受到淑女教程的培训。
夏想就问:“我还真不知道,梅书记请讲。”
“主要是你这个人虽然不懂得太照顾别人的感受,不过为人还算真诚,也有可爱的一面,当时在车上和我争论。说的多少也有点道理,再加你比我还年轻几岁,在你面前,我就很有优越感。”梅晓琳倒有意思,实话实说,一点也没有隐瞒,“而且你的样子不算很帅,也不难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很踏实很可靠。我来安县时间不长,你比我更短,所以综合比较一下,我信任你,比信任在安县任职几年的人多了一些。”
夏想想笑却笑不出来,梅晓琳可是不管好坏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依她的性格,能在官场上走多远还是未知数,她的家人让她下来镀金,可不是一个英明的决定。梅晓琳最适合的工作就是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做一些流于表面的文字工作或务虚事务。她不适合在基层和形形色色的人物打交道。
“多谢梅书记的信任,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非常诚恳,对朋友向来说一不二。既然我们是以朋友的身份交谈,我也希望以后梅书记对我有一说一,在重大事情上没有隐瞒,这样我们才能通力合作……”夏想不失时机地暗示梅晓琳,希望她能多透露一些她的个人情况。
梅晓琳也不知道听懂没有,不过总算说了一句让夏想感到欣慰的话:“夏县长尽管放心,你既然帮了我,万一出现什么问题,我会替你出面的。”
算是一个承诺?夏想不敢肯定梅晓琳所说的问题,是不是指厉潮生以常委的身份要找自己的麻烦,她会替自己出头?不管了,夏想下定了决心,厉潮生的问题必须要查,不管有没有梅晓琳替他顶住压力,既然让他碰到了,也要暗中把自己查个清楚。尽管也会因此得罪厉潮生和邱绪峰,他也不怕。他最善长的就是把局势搅混,然后浑水模鱼。
更何况,有些人自身就有严重的问题,他想要的只是还百姓一个公道罢了。
夏想起身告辞的时候,和梅晓琳约定明天一早就去旦堡乡,到时他开车接她,梅晓琳一一答应,等他出门的时候,梅晓琳又犯了**病,突然就又来了一句:“你太年轻了,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夏想虽然已经习惯了梅晓琳说话的腔调。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扔下一句话就走了:“明天我就等梅书记到8点半,过期不候。”
夏想走了,梅晓琳自言自语地笑了:“比我还小三岁,装什么大人,有意思!”
夏想没有回办公室,直接来到了李丁山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被方格拉到一边,方格一脸紧张,又微带不满地说道:“夏哥,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就不要再和梅书记拉拉扯扯了,好不好?她是我的偶像。”
夏想乐了:“方格,你比我还小两岁吧?那梅书记可是比你大了五岁,俗话说女大五当老母,我看你还是死了心吧。”
方格无所谓地撇撇嘴:“我说夏哥,你和我年龄差不多,怎么感觉你的思想观念非常陈旧?现在是讲究情投意合不问年龄的时代,我喜欢她,哪怕她比我大十岁也没关系。爱情,是超越年龄的界限而存在的。”
夏想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刚才的话,回家之后跟方部长再说一遍。如果他也同意的话,我就找机会介绍你和梅书记认识。”
方格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就因为我妈比我爸大了半岁,我爸早早就告诉我,一定不能找比我年纪大的女朋友,唉,什么世道……”
夏想不再理会方格的自怨自艾,来到里间李丁山的办公室。李丁山正在打电话,他示意夏想先坐下。
夏想听了出来,李丁山是在和宋朝度在通电话:“马省长要升常委?原来的吕副省长要退?嗯,马省长好象还是比较中立,为人也比较务实。和高书记走得不算太近……你想运作一下空出来的副省长的位子,好,我明白了,我会找个适当的机会,找史老提一提,看看他的意见……”
放下电话,李丁山笑了一笑:“省委常委、吕副省长犯了点事情,被人告到了京城,他主动要求退下来来保住副省级待遇,上头同意了。马副省长接了吕副省长的位子,这样就空出一个副省长的空缺,朝度闲的时间久了点,他想动一动了,按说我也应该帮帮他,只不过史老比较固执,不好说动……”
本来夏想想向李丁山说说安县的风吹草动,没想到还未开口,就突然出出宋朝度的事情。
马副省长?马万正,被冯旭光的父亲当成失散的兄弟的马省长?夏想脑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既然马万正能顺利当上常委,可见京城也有后台,省委常委可不是一般人物,都是需要政治局讨论通过的,必须有重要人物点头才行。
“朝度一直是副省级待遇,他就算当上副省长,级别上没有进步,但至少职务上向前迈进一步,就眼下的情况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史老出面的话,问题不大,但问题是,史老未必会给我面子……”李丁山苦笑摇头,“我和史洁的关系还没有什么进展,对于是不是和她复婚,我还一直没有想好。如果我和史洁复了婚,一切都还说。没有复婚之前,史老再大度。对我也是颇有微词,我想,我是不是能再进一步升到区里当区长,前提就是我能不能和史洁复婚。我猜想不错的话,只要我和史洁复婚,别说我升到副厅,就是朝度的事情,史老高兴之余,也愿意出手帮忙。”
夏想听了无话可说,从爱护女儿的角度考虑,从希望女儿有一个依靠的出发点考虑,史老的做法无可厚非,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拳拳爱心。但从李丁山的角度出发,他现在既然已经入了仕途,自然不再和以前当记者站站长一样,可以将史老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现在完全不同了,一入仕途,没有人不想再进一步,没有人不想做出政绩不想步步高升,可以说,官场中人的升官**和吸毒一样,强烈而充满快感。
夏想从李丁山一到安县,就迫切地想做出政绩,想要为升到副厅级的区长而打下牢固的基础就可以看出,目前的李丁山已经和初到坝县的李丁山有了巨大的差别,初到坝县时,李丁山也许只存了姑且试试的心理,想要摆月兑经商失败的阴影,想要证明自己还有能力,还有在仕途成功的可能。而且他当时毕竟初入仕途,手法有些稚女敕,心肠有点软,手腕不够强硬,等等,对政绩的要求也不太迫切,只想一心为民。
经过了几年的磨练,李丁山已经迅速成熟起来,在坝县做出了巨大的成绩,有了足够的政治资本,升官就成了一种承认自己能力的必然,如果不升官,反而会严重地打击积极性。尽管说现在的李丁山本性未变,骨子里也有为民请命造福一方的公心,但在公心之外,对升官的期待却比在坝县里强烈了许多。夏想也能理解他的心理,自己从没有级别已经升到了副县,而他到现在还是正县级,表面上不说,心里肯定会有一定的落差。
所以现在在面对着复婚和升迁的重大抉择面前,李丁山不再书生意气十足,不再非常强硬地说不和史洁复婚,他犹豫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他产生了动摇,答应史老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史老是聪明人,知道官场就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一旦进入,就没有人能抵挡它的诱惑。李丁山现在就是身陷其中不能自拔。宋朝度也是聪明人,他也清楚李丁山进入官场之后,肯定是有进无出,跳得进去跳不出来,最终会和史老越走越近,联系越来越密切,然后再和史洁复婚。宋朝度也知道史老对他不感兴趣,但他相信史老最终还是会念在他大力促成李丁山从政的份下,在关键时刻出手拉他一把。
一个人的一生之中,有许多机会是至关重要的,有许多坎就是决定一生命运的关卡,只要史老出手帮他一次,一次就足够他彻底摆月兑沉沦的命运!
和宋朝度与史老相比,李丁山的政治智慧还稍微欠缺了一些。夏想不无遗憾地想,等李丁山坐大之后,再回想起一生之中面临着艰难选择的时刻,不知会做何感想?
不过人生没有假设,也不能回头,如果没有现在的选择,又怎么会有以后的转折?作为重生者,夏想比任何人都了解人生的无奈。有时候一步走错,全盘皆输,绝对没有悔棋的可能。
马万正既然当上了省委常委,夏想就又想起冯旭光来,心想得找个机会让冯旭光和马万正见个面,万一马万正真是冯旭光失散多年的亲叔叔,不管他认不认,总算也有了一层关系。以他和冯旭光的交情,乘机接近马万正的可能性很大。如此一来,他就在省里,就有了自己可以直接认识的省委常委了。
当然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夏想收回想法,上前给李丁山倒了一杯水,说道:“其实为了孩子也好,为了安慰史老也好,复婚也不一件特别艰难的事情。李书记毕竟和史阿姨有过共同生活的基础,对方的脾气也互相了解,复婚以后就算再有冲突,估计都会有所收敛,毕竟有了前一次的深刻教训,没有人愿意再犯同样的错误。再有李书记现在是县委书记,以后要调到市里当区长,工作会很忙,史阿姨到时也会理解你,再有你每天都又忙又累,她也会体谅你关心你多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情,就会少了许多。”
有一句话夏想没有说出口,就是他相信随着李丁山的官做越做大,地位越来越高,史洁在李丁山面前的气焰就会越来越低迷。人性就是如此,夫妻二人必定会有一人强势一人弱势,不可能二人完全平等。这就和一家公司一样,如果是二人公司,每人占股份百分之五十,谁也不听谁的,谁也没有绝对的控股权,这样的公司难逃失败的命运。
李丁山慢慢地喝了一口水,久久无语,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脸上也流露出自嘲的笑容,他放下水杯,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有妥协的一条路可走?”
“这可不是妥协,这叫全面考虑。有时候一件事情看上去很简单,其实所带来的影响还是非常复杂的,所以就要平衡各方面的后果,最后得出一个符合利益最大的结论出来。”夏想非常聪明地及时转移了话题,他相信李丁山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刚才不过是顺着他的话向下说,给他一个充足的理由罢了,他随即顺势说到了安县的局势,“梅书记找我帮她做一件事情,我得和您商量一下。”
李丁山一愣:“怎么说?”
“梅书记想让我帮她暗中查一查厉潮生……”夏想就将村民围堵县委大院门口的事情一说。
李丁山若有所思地说道:“根据可靠的消息证实,梅晓琳和邱绪峰二人的家族,近来因为政治上的合作,有越走越近的趋势,据史老分析,两个家族可能有政治联姻的可能。你现在帮梅晓琳,就有可能是在帮邱绪峰。”
夏想清楚李丁山的担忧,就问:“李书记觉得梅晓琳为人如何?”
李丁山想了一想:“感觉上不是一个复杂的人,想法有时简单,有一点理想主义的倾向。”
“是的,李书记看人很准。梅书记的家族不管和邱县长的家族走得多近,以她个人的性格来看,和邱县长的性格有许多冲突之处。他们二人性格相差太多,就算为了家族的利益不得不妥协,但理想主义的人,往往也有冲动的一面。我认为,梅书记在大是大非上面,会坚持自己的见解。”夏想说出了心中真实的想法。
李丁山沉思片刻,点头同意了夏想的推测:“厉潮生是邱绪峰的人,尽管有点冒险,但不管是出于维护村民的利益出发,还是为了打掉邱绪峰的左膀右臂,都值得一试。小夏,你要小心一些,别中了对方的圈套。”
夏想回到办公室,分别给曹殊黧和连若菡各打了一个电话,对曹殊黧说的是思念之情,对连若菡说的是感谢她的路虎。曹殊黧叮嘱夏想天热要多喝水,要注意防暑,等等。连若菡却没好气地让他善待路虎,她说她对这辆路虎深有感情,决定一直开到报废。不料下一句话又说,她打算再买一辆同一款路虎,找人上和这辆路虎相邻的牌照。
夏想吓了一跳,连若菡总喜欢拿大手笔吓人,一模一样的车再加上相邻的牌照数字,不是情侣车又是什么?他忙制止了连若菡天马行空的想法,让她随便买一辆普通的商务车就可以了,连若菡没有接他的话,却说:“森林公园的莲院建好了,装修也完工了,你喜欢什么品牌的家具,我买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