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离座施礼道:“昨夜宫中闹将起来,小人猜测必是事有不谐,所以凌晨便找我这几位兄弟分头打探消息,小子自己则去青溪桥柳树下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大帅;结果大帅没见着却见到了搜查的官兵,我曾听大帅说您就隐匿在青溪某处红船之故而觉得大事不妙,所以请谭青谭白两位兄弟赶紧准备船只以防不测,船只准备好之后,我们便隐藏在不远处的桥下观察,没想到大帅还真的和那群狗东西干起来了。
韩暮点头赞道:“心思缜密,应对得当,陈兄弟颇有几分主事之才啊。”
陈冲抱拳道:“大帅谬赞,本次随大帅前来任务艰巨,小人绝不敢怠慢。”
韩暮笑道:“诸位兄弟个个是豪杰,我韩暮能得诸位相助,真乃大幸;诸位可愿意随我一起回北府军中任职?他日打回京城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岂不是不辜负这一身英雄之胆?”
众人对视一眼,齐齐跪倒拜服道:“愿听大帅调遣。”
韩暮哈哈大笑将他们一一扶起,道:“我们这么一闹,城中定然有几日不得安生了,这里恐怕也不是久待之地,我等倒也罢了,那歌舫的女子们为我所累,现在已经一无所有,需找个安生之处才可。”
陈冲道:“大帅不必担心,此处偏僻,一般来说官兵不会搜查道这里,即便他们来了,小人也有应对之策;别看我这小院简陋,里边可是大有名堂呢。”
韩暮道:“哦?有密室?”
陈冲道:“岂止密室,此院还有地道通往小溪对面的另一处院落,虽然只相隔两百余步,但是官兵只要不是每间房舍同时搜查,我们便可安全转移,两间院子的地窖里都藏有大量食物清水,保证可以供应咱们这二十几人呆个十天半个月的。”
韩暮大喜道:“不错,实在是高明,地道是你们几位所挖的么?”
那几名壮汉憨憨的笑道:“没事做就按照陈大哥的意思挖挖地道,当做练功也不错。”
陈冲笑道:“狡兔三窟,咱们兄弟手底下都有人命,若不小心些仇家和官兵随时会找到咱们,我在吏部衙门倒还无妨,兄弟们若稍有不慎可就要吃亏了,所以我便叫他们闲暇时挖些地窖、地道以备不测。”
韩暮知道这个年代里无论大户小户均有这种危险意识,乱世中兵荒马乱,谁也不想危险来临之时无处可藏,像谢安王坦之这等大户人家,挖地下密室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普通百姓也会效仿,这些地下密室平时储备粮食和水,还可存放家中贵重物品,一到关键时刻便可以躲进去避过劫难。
普通人家的密室也许不会那么精致隐秘,但像陈冲他们这样有意藏匿的人来说,挖出的密室地道出入口必然是隐秘之极,若要寻出来恐要花大力气才行。
高官贵族、士族大户人家挖出来的密室则更加安全坚固,不仅讲究隐秘性还讲究舒适性,像谢安府中的密室乃是深达地下六尺之下,数间密室中一应俱全,通气孔设于宅院围墙半腰,围墙外表和周围无异,只是内部中空并未用夯土填实,留下大大小小数十个通气孔直通地下使得室内空气流畅,虽不能喝外边相比,但是逃命期间能如此便算不错了。
而且除了通气口,密室出口也极为讲究,普通人家密室入口只设一到两层伪装,无外乎一块草皮,一块大石移位还原即可,像谢府的密室伪装达到七八重,先是院中小池,水放干之后方可移动假山,假山移动也有讲究,东推则水流重新进入池内,密室无法打开,西推则可旋转整座假山;若是你以为这样便可找到入内的密室口,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此时在远处的一座花坛机杼打开,需前去移动花坛方露出青石板封好的洞口,再将青石板按照一定的角度滑动适当距离,另一处小亭的石阶才会陷落,密室洞口方才出现。
凡此种种繁琐之极,若不是有钱有势的人家根本无法建成这样的密室,光是这建造密室的奇人异士你便是想请也请不到;但是一旦建成,安全系数极高,基本除非真的是挖地三尺,否则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人。
韩暮那晚在谢安家中听谢安几番描绘才相信这种密室的安全性绝对能保证,所以才同意谢安藏匿密室,伺机离开的计策。
时近中午,众人熬了一大锅鲜鱼汤又弄了点小菜和干肉,搬来两大坛酒喝了起来;外边闹翻了天,现在也只能窝在屋子里。
船舫的大姐和十五妹她们胡乱吃了点东西,由于午惊骇过度,春日午后又昏昏沉沉,全都在厢房里打起了瞌睡。
韩暮将大姐请到堂屋,敬酒致歉,并许诺赔偿她的一切损失,事到如今,大姐也别无办法,好在人都还安全,心中略略感到一丝欣慰;大姐已经知道韩暮便是那名外边闹翻了天要抓的人,而且看那几个男人对他极为尊敬,喊他做什么大帅大帅的,女子们对外界之事都不太关注,所以她并不清楚什么北府军抗秦之事,只是隐隐觉得这个韩公子不是一般的来头。
一切稍微安定下来之后,韩暮开始考虑要抓紧时间将谢安等人转移道瓦棺寺中,此事一了他便要回到北府军中准备起兵了,和桓温之间的帐也该做个了断了。
众人一听,纷纷表示要跟韩暮出城,韩暮告诉他们,他们留在城中比跟着自己回巢湖城作用更大,现在需要大批的内应,否则健康城想要一举拿下,恐要费一番周折。
当日晚间,大司马署内桓温再次大雷霆,整个健康城被一个韩暮闹得翻江倒海,数万禁卫军和都尉府、内卫府以及黑衣卫几乎倾巢出动,居然眼睁睁的看着韩暮在眼皮底下溜走。
午间水军营派出的大船在燕雀湖心找到那艘红船时,居然面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景兴,你能否告诉老夫,为何数万人昼夜搜索连韩暮的衣角都捞不到一片?韩暮是神仙还是我等太过愚笨?”桓温强压怒火,用看似平静的语调道。
郗皱眉道:“属下分析,韩暮必有内应在城中,否则怎么会如此容易的便进了皇宫,即便他武技高深,皇宫内外城可是有近一千名侍卫当值,我看须得从内卫府查起。”
“张庆,你可曾问过当晚当值侍卫,可有什么可疑人等出入皇宫?”王珣问道。
“卑职已经询问了,那晚崇德殿一名侍卫领班曾带着几名侍卫出建春门买过宵夜,但把守城门的张队正言道他们出去五人,回来的还是那五人,时间也颇短,并无可疑之处;另外广阳门和宣阳门也有侍卫外出买夜宵,太仓值守侍卫马队正曾出西华门一趟,原因是家中幼子生了急症;另外还有……”
“行了行了,我要的是可疑情况,你这是在报流水账么?”王珣不耐烦的打断他。
张庆张了张嘴俯道:“那倒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郗道:“韩暮武技高深,数丈高的城墙都能进来,皇宫城墙恐怕也拦不住他,健康城百万人口而且面积这么大,想找一个人确实比较困难,而且外城有数处小山和湖泊,又有大片的百姓村落,城墙内的面积若是认真的搜不搜三五个月恐难搜的仔细,大可不必劳师动众。”
桓温冷哼道:“难道就任由他在城中逍遥自在?你们不怕丢人,老夫可受不了这个气。”
郗道:“大司马,何必和他一人置气呢?如今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调动兵马,让皇下诏赐大司马九锡之礼,这样便可凭借此身份号令南方各州,只要他们不敢有所异动,万事可为。至于韩暮,可让皇下旨削去他的官职,将北府军收编,若他不从则可顺礼成章的起兵讨伐,北府军一灭,韩暮成了没有窝的丧家犬,还怕他何来?慢慢的通缉抓捕就是了。”
桓温想了想道:“也只有如此了。”
郗转身对王珣道:“王大人,韩暮武技高深,万一铤而走险恐对大司马和我等不利,须得加派人手做好防护,你手中的十大高手可调一般保护大司马,另外的你看着安排,不能让韩暮钻了空子。”
王珣躬身答应,心中懊恼之极这一下脸面丢尽了,自己主持的抓捕行动动用那么多人,最终什么都没捞到,此事虽然大司马没有朝他火,但是王珣明显的感觉道了桓温的冷淡;这让王珣胆战心惊,大司马马就要成为大晋的主人了,在这个时候失宠简直是致命的,他暗暗决定,暗地里还是要继续搜索韩暮下落,现在只有抓到韩暮才能让桓温对他另眼相看,这事他打算亲自部署。
大晋咸安二年三月二十七日,是夜春雨沥沥寒气逼人,健康城的百姓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弄的措手不及,同样措手不及的还有各处布防的士兵们。
黑夜里无从换冬衣,只得抱着兵刃缩在角角落落里升起火堆烤火,一边咒骂着老天的寒冷,一边咒骂着司的无情,这么多天天天值夜,简直毫无人性。
后半夜里,乌衣巷驻守的士兵们被一阵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吵醒,他们迷迷糊糊的睁开带着血丝的惺忪睡眼,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目瞪口呆。
谢府和王府的各处房舍中燃起了冲天的大火,火光中人影乱跑,不一会便有百名谢府和王府的家奴逃出府门;负责看守的士兵们在此时总不能还将他们赶进火势猛烈的府中,只得将他们押出来集中看守。
领头的校尉和黑衣卫的管事忙下令救火,附近右卫营中的数千士兵也闻讯赶来参加灭火,但是火势太过凶猛,士兵们根本无法接近,待到健康城专司救火的水龙队赶到之时,王谢两家豪华巨大的府邸已经成了一片瓦砾。
古代建筑以木质为主要结构,防火之法又不多,主要靠的便是人力防范,富贵之家都有专门的巡防夜间火烛安全的人员,原因就是只要火起,必然损失惨重。
王谢两家的精美楼阁和华贵厅堂被一个时辰的大火便吞噬的无影无踪,这还在其次,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两家的家主和主要亲眷以及一部分家中仆役全部陷在火中没有出来,在这样的大火下,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据谢府逃出来的仆役们说,火起时曾听到谢安在房里高呼皇,继而又大笑数声颇显狂态,他们想冲进去救人,但火势实在太猛,根本冲不进去。
当时还有人高喊道:“大家赶紧逃出去,谢公不想让大家为他陪葬,这火是谢公吩咐点起来的,为的就是以死抗议朝廷对他的不公。”
听了这人的话,仆役们更加没有理由停留,全部逃出府外。
王府情形也是如此,仆役们说,谢府火起之时,王坦之大人大笑道:“我要和安石兄一起相伴地下谈诗论酒。”然后就遣散众仆,在家中各处泼火油;王家三个儿子和家中女眷也都说要陪父亲一起,仆役们可没那么忠心,火未起之时还有人前相劝,火势一起,他们自然就逃命要紧了。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