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都长安城,太极殿内。
苻坚面色惨白坐在龙座默然不语,殿下群臣也是低头不言,整个殿死一般的沉寂。
“难道就没人告诉我,为什么我十四万大军只剩下四万了?”苻坚略带尖细的嗓音响起,冷冷的毫无感情。
群臣都不敢出声,都怕在这关键时刻说错一句话便丢了身家性命。
苻坚细眉一挑便要怒,长乐公苻丕出列前施礼,众人见苻丕出列都松了口气,此时只有他出来说话,苻坚或许不会动怒,毕竟他刚刚拿下襄阳,打开了西路南下的通道,正红极一时。
“陛下,儿臣以为须得传唤东路军将领问问事情端倪,战报语焉不详,实在难以判断到底是何原因才导致大败。”
苻坚哼了一声,内侍赶忙大声道:“传王显、毛当殿答话。”
候在殿外的王显和毛当半袒着臂膀,背着几块干柴,披散着长低头疾行而至。
苻坚看着两人的样子冷笑道:“两位将军这是在玩哪一出啊?”
毛当跪倒在地磕头道:“臣等有罪,有负陛下重托,败军之将前来负荆请罪。”
王显也道:“臣等有罪,罪臣和毛将军奉陛下军令赶去协助攻下淮阴,虽淮阴攻下,手下将士也未损分毫,但是毕竟不能协助彭都督拿下盱眙直捣广陵,臣无能,臣有罪。”
众臣听了这一席话大翻白眼,这哪是来请罪的,根本就是来表功的;我们两是从中路寿春一带赶过去协助攻击淮阴的,淮阴手到擒来,所率的两万人马丝毫未损,顺带还救了两万兵马带回来了;我们两又不是主将,只是协助而已,兵败之责落到我两头有些说不过去。
苻坚如何听不出他们的话中之意,倒也无从反驳,皱眉挥手道:“且平身,朕问你们,晋兵难道三头六臂不成?怎么能将我十四万大军击溃?曾几何时,我大秦士兵已经如此不堪了么?”
毛当王显二人谢恩起身,毛当躬身道:“启禀陛下,非是我秦军羸弱,罪臣事后想来,确实是指挥失当所故。”
“讲来。”苻坚道,他迫切想知道原因,这个原因将影响到下一步的决策。
“我大军十四万挥军直捣淮阴,晋军闻风丧胆,半日淮阴便被我军拿下,自然一路向南直捣盱眙,但此时粮草辎重未能跟,若是陛下您亲自带兵此时该如何呢?”
“那自然先坚守淮阴城是等候粮草辎重到达,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个道理还用说么?”苻坚沉声道。
“陛下英明,我和王将军以及邵将军也是如此建议,但彭都督却道需高歌猛进,既然粮草未达,他便道和俱难将军率六万前锋大军南下,粮草辎重先供应给前锋军,我等则率八万军待粮草到来再南下汇合。”
苻坚大骂道:“这两个蠢材,深入敌境,岂有分兵之理?”
毛当续道:“臣等也是如此劝说,但彭都督和俱难将军坚持己见,我等位卑言轻,故不敢多言,臣等在这一点确实有罪,当初该死谏彭都督,哪怕是被军法处置也算是为我大秦抛头颅撒热血,事后陛下一定会为臣等做主的。”
毛当潸然泪下,一片爱国悔过之心溢于言表。
大臣中有人暗骂道:“他娘的,演的好戏,罪过往死人身推,真他娘的不地道。”
苻坚为他真情所感,温言道:“这也怪不得你们,军中帅令便是王法,谁也不敢违背的,你们做的很好,只是彭和俱难这六万人便这么容易被晋兵吃掉么?六万大军啊,三阿小镇防守之兵只有万余,大可在敌军大部增援之前便一举拿下,六万大军被一万人阻挡三日,简直不可思议。”
毛当躬身道:“具体细节末将并不清楚,但是根据逃回来的士兵之言,似乎彭都督任由对方摆好阵势,不准手下将领趁着敌阵未稳之际进攻,晋军狡猾,趁机拖延时间,一直拖到援军到达,晋军饱食之后,趁我军埋锅造饭之际悍然进攻,又派数万骑兵断其后路,故而彭将军大败。”
“这个蠢材,枉我将东路军指挥权交予他手。”苻坚气的手拍龙椅扶手,大声责骂。
“陛下,臣还有隐情,不知该不该说。”王显见毛当说的热乎,也不甘落后开口道。
“说,有什么不能说的,都这样了,还遮遮掩着么?”苻坚吼道。
“臣听闻,俱难将军并非死于晋军之手。”王显轻声说出这句让所有人为之一颤的话。
“什么?那他死于何人之手?”苻坚瞪大凤目高声问道。
“臣听败退回来的一名副将言道,当时俱难将军言要如实向陛下回禀战况,彭都督担心被皇责罚,于是便……便……”王显吞吞吐吐起来。
“便如何?”苻坚伸手抄起一本奏折砸了下来厉声道:“便如何?快说。”
王显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抖着嗓子道:“便亲手杀了俱难将军,还威胁诸位将领,要他们说俱难将军是为晋人所杀。”
朝廷顿时大哗,文武百官无不变色,俱难是苻坚亲派的氐人,虽名为领军后将军之职,实为监军;彭竟然如此大胆,擅杀监军,此罪非小,当同谋逆。
“糜烂至此,糜烂至此啊。”苻坚仰天长叹,“这便是我大秦的武将,如何能战?不败何为?”
“请陛下息怒,莫气坏了龙体啊。”群臣纷纷跪倒,齐声道。
“景略若在,岂有今日之事,朕失景略,宛如失去半壁江山也。”悲愤之际,苻坚不由的想起王猛的诸般好处来,王猛若在,那会有这些事生。
众人听得简直不是滋味,苻洛、慕容垂等人心头愤愤不已,忙活了半天,自己这些人还没一个死人重要。
“传旨,诛彭九族,九族以外尽数充为官奴,彭衣冠悬起,泼以牛粪狗矢,奸人之名示众三日。”苻坚一叠声的下令。
众人噤若寒蝉,没有人敢提出半个不字。
苻坚平息了一下情绪,在宝座坐下,缓缓道:“然则,除此之外,晋兵有何特异之处么?襄阳城缴获的三十架雷霆车朕看了确实厉害,好在我大军已经仿造千架,这回晋人有无奇特兵器呢?”
这一点毛当和王显根本不敢隐瞒,因为只要一接战便会露陷,这个牛皮吹不得。
“臣曾见晋人使用奇特兵器,其色赤黑,其形如瓜,抛掷之后能爆数尺方圆,无坚不摧,我三万骑兵便是在猝不及防之下为之所阴,且淮河之战,我水军夜半便是为此物所袭,王枰都督未能现敌军水鬼,为人潜入传下引爆此物,遂至淮阴之败,我等见敌势凶凶不得已弃城后撤,此物甚是凶猛,陛下不得不防啊。”
毛当一五一十将所知道的情况说出,他知道自己即便不说也会有细作将这东西的情况模清,到时候自己反倒落下隐瞒不报之责,还不如全盘抖出为妙。
“竟有此物?晋人何处觅得此物?难道真是天不灭晋人?”苻坚跌坐龙椅,扶额嗟叹。
“启奏陛下。”慕容垂不能任由这种悲观的形势蔓延,一旦秦晋之间纷争平息,自己的如意算盘便要落空了,他不得不出来说话了。
“慕容将军请讲。”
“臣听毛将军所言有不尽不实之处,臣忍不住出来想问毛将军几句,请陛下恩准。”
众人再次大翻白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来替皇问话,难道皇问的不如你么?
但苻坚却丝毫不以为意,慕容垂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是可以倚重的一员大将,这不仅仅是因为慕容垂曾经的名声,还因为他是对晋历来开战中给晋国最大伤痛的一人,晋人很直入骨,所以在苻坚看来,慕容垂绝对不会对晋人手软,他对晋国也一定是欲灭之而后快。
至于凤凰儿的枕头风给慕容垂吹了不少好话,到还在其次了。
“问,慕容将军,毛将军和王将军需认真回答此举关系国策,切不可妄言搪塞。”苻坚定下了基调,给毛当和王显先打预防针,同时也给慕容垂撑撑腰。
慕容垂谢过苻坚,转身看着毛、王二人,一双冷冷的眼睛下梭巡,毛当和王显给他看的浑身毛,但是毫无办法,只能静待他的问话。
慕容垂看着两人局促的情形,忽然无声的笑了。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