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暮随着姜文出了宫城,在朱雀门外接了随同的使团,在姜大人的安排之下将使团众人安排进官驿安顿好,着几名领队的百夫长小心在意,莫生事端;自己则带着谢玄和两位夫人跟随姜文入住姜宅。
路二女偷偷问起差事是否顺利,韩暮将殿的情形一说,二女笑得浑身如花枝乱颤,张彤云道:“哪有你这么当使节的?当着人家皇帝面骂他的手下臣子,哎!也不知那苻坚什么时候才能让你交差,他不收国和贡品其实就摆明了说他根本不承认你是使节,把你晾在这里先放着。”
韩暮皱眉道:“我也知道他这是在变着法子的整我,但我想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作祟。”
苏红菱道:“会是什么原因呢?真教人琢磨不透。”
韩暮闭目思索半天理不出个头绪来,索性不想了,道:“歇息几天再说,我就不信他能把我一辈子晾在这里不管;再者说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两国之间迟早要来的一战延后吗?如果苻坚今日二话不说把我拉出去就砍了,那我相信他毫无谈判之意,但他既然不杀我,留着我命在,就必然是处在犹疑之中。”
说到这里,韩暮忽然‘腾’地坐起身,头顶差点撞到了马车顶棚。
两女惊讶道:“怎么了?”
韩暮一字一顿的道:“我明白了,寿春近日必有战事,秦帝想待战事结束之后在决定谈还是不谈,若他们败了,则可以坐下来谈谈,若是胜了还有谈的必要么?寿春落入秦人之手,谈了也是白谈。”
苏红菱道:“那要不要将这个消息送往国内呢?秦人有大动作的话,我寿春城守将蒙在鼓里岌岌可危呀。”
韩暮皱眉道:“怎么送?派人快马回国送信?且不说回国之路千万里之遥,信送回去至少是七八日之后了,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而且我等现在在秦都长安,敌国的心脏地带,可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咱们呢,只需我们的行动稍有出格,马便会被人抓住把柄宰了;这可不是在大殿斗嘴,大家互骂无关大雅,你若真做出损害秦人的事情,看看那不男不女的苻坚还饶不饶我们。”
张彤云道:“那可怎么办?”
韩暮道:“怎么办?凉拌!桓温不是还兵广陵了么?他总不能见死不救,那寿春守将虽然是重新调换的从西南交州府调任的罗恒,但寿春城可是桓温的辖地,老东西虽奸猾,在大义量他不敢不救。”
两女默然,在这里干着急全无作用,只得先放下这事,不再谈论。
姜文的府邸在长安东北角永福坊附近,倒是个比较繁华的所在,由于离皇城较近,这里居住的都是长安权贵的大宅豪门,一来越靠近皇城越繁华热闹,二来这些人都是频繁入宫早朝面君的住的近些也来去方便。
姜府并不大,四进三开的院落放在建康城那只是个侍郎级别四五品级官儿的居住规格,姜文大小也是个三品的鸿胪寺的头头相当于外交部长的级别,住这样的宅第确实显得寒酸了点。
不过若不是谈论排场的话,十几间正房,加数个小院落外加十来间小点的仆役居住的房子,也够用了;实际姜家的宅子还空了许多没人住。
外地的使节被安排到大鸿胪家中居住,这还是首次;苻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将晋国使臣置于眼皮底下,放置在官驿倒是省事,但是有些月兑离控制;苻坚也看出来了,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要看紧他,吊住他,不能让他有丝毫跳出手掌心的机会。
含光殿内,王猛下朝之后并未回府,而是单独进了含光殿苻坚的寝宫,这已经是他每日的习惯了,下朝之后不许要和苻坚聊聊今天朝堂发生的事情,而这些事在朝堂他一般不发表意见。
王猛和苻坚对面而坐,案几摆着几盘果点和几卷公文,脚步声响,一名少年迈着细碎的脚步端香茗来;王猛看了一眼端茶盅的一名美貌少年,那少年唇红齿白,俊美非凡,只是一双眸子里闪着淡淡的忧郁;待那少年隐没在帷幕之后,王猛问道:“陛下,此人可是叫做凤凰儿的慕容冲?”
苻坚面色微红,笑道:“正是他。”
王猛默然不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苻坚道:“我知道景略对我所为颇有微词,此子性格良善温润儒雅,朕甚喜之;再者朕立其姐清河公主为妃其实就是为了安定那些燕国贵族的心。”
王猛微笑道:“老臣省得,陛下之意就是给燕国慕容氏一个台阶下,所谓‘一亲遮百丑’既然灭了自己燕国的是自家的女婿,燕国贵族哪有反抗的心思,反正江山是自家亲戚的。”
苻坚笑道:“正是如此,我的心意也许只有景略才能懂得。”
王猛咳嗽一声道:“其实老臣并不反对陛下纳慕容氏女子为妃,对陛下的龙阳之好臣也能理解,想当年臣的府中亦养有数名美少年,那种销魂滋味和男女之事相比毫不逊色,臣能理解,陛下不必为此事感到羞愧。”
人和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样,你知道了别人的秘密,那就必须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秘密,这样两人之间才可以自然相处;后世一句俚语虽俗但充分说明了这一点,那便是要想两人关系好则必须:“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
王猛深谙此道,自然不会让这尴尬在自己和苻坚之间产生,所以坦然将自己的小秘密和盘托出。
苻坚果然心头一阵宽松,笑容也自然的多,笑道:“景略要是看凤凰儿还顺眼的话,你我之间不需客气,我将他送给你。”
王猛摆手道:“陛下好意心领,您还是让老臣多活几年,老臣心有余力不足了。”
苻坚哈哈大笑,忽然神色一忧道:“今日殿那晋国小使所言难道是真的么?景略你的身体真的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么?”
王猛微笑道:“毛病是有,但那小使油滑,夸张了点。”
苻坚肃容道:“万不可掉以轻心,你乃我秦国柱石,你若倒下,我有疑难国事可对何人言?”
王猛听苻坚说的情真意切,心里颇为感动;自己追随这位苻坚大帝近二十年,正是这个人对自己推心置月复倚重如山,为了他王猛,苻坚不惜杀了处处和自己作对的氐族豪帅出身的姑臧侯樊世,樊世可是大秦立国的功臣之一,又和苻坚同为氐族人,为了王猛这个汉人,苻坚得罪了一大帮子功臣元老,就冲这一点,王猛暗自发誓将这一辈子都奉献给苻坚,为他精心设计打理大秦江山。
王猛动容道:“多谢陛下关爱,其实那小使说的没错,我自家事自家知,这病便是累出来的,每日公文报表军政大事堆积如山,我不处理谁来处理?难道要陛下来亲自处理?那要老臣何用?”
苻坚皱眉道:“那些人呢?难道都不作为么?”
王猛叹口气道:“当今大秦看似国力强盛,实则数年东讨西伐亦是千疮百孔,这话陛下您也许不爱听,但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一点,最重要的是建国才二十余年,吏治已经开始腐败,人人忙着捞钱捞地捞房产,真要叫他办事去,他便吵闹着说自己如何的劳苦功高,老臣也懒得和他们磨嘴皮子,有那功夫还不如老臣朱笔一只处理了事。”
苻坚怒道:“这些家伙也太不像话了,定是有人又拿自己是氐族元老做大旗,吏治不改革怕是不行了。”
王猛道:“此事也急不得,吏治改革是要伤筋动骨的,目前我大秦外有晋国大敌,内有隐疾,尚未到动手的时候。”
苻坚道:“那要是这样的话,景略你可要活活累死了,不成要想个法子才行。那小使明日我便着他去你府为你治病,他不是夸下海口了么?”
王猛呵呵笑道:“信人不如信己,那小子口若悬河,当真是佛像前的长明灯,不是个省油的货,要他给我治病恐怕他鼻子翘得跟大象一般,对后面开启谈判不利;治标不如治本,我正打算设立司马署打算将杨安推荐给陛下做大司马,此子跟随我南征北战倒还有些本事,难得的是他母虽是氐人,但完全没有那些人的骄娇二气;如此一来我便可在军务抽身了。”
苻坚沉吟道:“景略,非是我不同意你之所请,军务完全交给杨安恐怕不妥,他威望不足以压制住邓羌毛当等人,这些人还需你才能压住。”
王猛道:“那么便由我挂名大司马,派杨安为副职主事即可,若有重要大事还需我和陛下商量而决。”
苻坚笑道:“如此朕便放心了,政务景略看谁可为你担一部分担子呢?”
王猛沉吟道:“我看令弟苻融倒是稳重睿智,派给他几件差事都无差漏,我想可以让他暂且担任右仆射,和我共同处理繁琐政务,陛下考虑考虑。”
苻坚微笑道:“景略的决定就是朕的决定,我定然会全力支持你,然则你需将身体养养结实,咱们君臣可是要和人家夫妻一样白头偕老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