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屏公主的声音,谢长珩自然也听出来了。
转瞬有了决断,对妻子道:“清屏公主的性子一向骄傲,说话行事也甚随意,你且先回院子里,等我打发了她再来找你。”
初盈看着那双清澈无尘的眼睛,里面透出一丝寒意,——尽管不是针对自己,但还是觉得有点发冷,不自觉的点头,“好。”
哪知道清屏公主却不配合,“呼哧”一声,上来掀开了车帘子,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看向车内,“下来!我有话说!”——
好似里面坐的不是一对夫妇,而是自己的驸马和别的女人。
初盈被她这副表情弄得啼笑皆非,想起上次崇台山庄的事,不自觉的看了看自己手心,微笑问道:“公主今日也要喝酒吗?”
今非昔比,她再张狂也休怪自己不客气!
清屏公主一声冷笑,并不答话。
初盈的那个小动作,谢长珩清楚的瞧见了,勾起旧事,眼里寒意比刚才更盛,冷声问道:“公主有何指教?”
这副冷冰冰模样的意中人,清屏公主还是第一次见到,又惊又气,脸上表情变幻了半晌,质问道:“你不愿意做驸马,就是为了娶这个女人?!”
谢长珩淡淡道:“在下从未想过要做驸马,公主何出此言?”——
被人拦在大门口,等下被路人瞧见太过不雅。
不等清屏公主继续说话,谢长珩先从另一边跳下了马车,朝初盈伸出了手,扶着她下了地,低声交代道:“你先回去。”然后朝小厮下令,“关门!”
“休想走!”清屏公主绕着马车追过来,拦住初盈,“你以为自己是皇后的妹妹,就能吓唬的了我吗?”
初盈忍了许久的怒气,压抑不住爆发,——眼前这个女人,差点还得自己出丑毁了名节,那样恶毒的做法,千刀万剐都不解恨,冷笑道:“那公主以为自己呢?就可以随随便便致人死地?”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清屏公主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继而又是一腔浓浓的恨意,“你凭什么这么好命?!”二话不说,毫无征兆的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直直刺了过去!
初盈从没遇到过这种亡命之徒,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惊呼,就被谢长珩一把拉到了身后,本能的喊道:“快走,她是个疯子!”
清屏公主往后面探去,歇斯底里,“我要杀了你!”
惊魂未定之间,只见谢长珩站着动都没有动,一手抓住清屏公主手腕,另一手用力一拍,便把匕首震落在地!
手上再一使劲,把被卸了一条胳膊的清屏公主摔在地上!
整个事情都是转瞬发生,一眨眼的功夫。
“谁给你的胆子?!”谢长珩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好似一把冰棱,就连躲在后面的初盈都忍不住一激灵,说不出的浑身不舒服。
清屏公主的胳膊被弄月兑了臼,——她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只有打骂别人的,何曾被人欺负过?顿时疼得呲牙咧嘴,含着热泪哭道:“枉费我对你那么好,你……,你居然这样对我?!你明明知道我喜欢……”
“公主!”谢长珩打断了她的话,眉头皱得更紧,“在下是有妇之夫,公主休要再做此等胡言乱语,免得损了公主的名节,污了我妻的耳朵!”
此言一出,清屏公主顿时气得整个人燃烧起来,连哭泣都忘记了,含恨问道:“谢郎……,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石头?谢长珩在心里冷声一笑,自己的心若是石头做的,那么当年……,许家人的心又是什么做的呢?只是却懒得回答。
“看着她。”谢长珩叫来了远处待命的下人,一脚踢开匕首,让人收好,自己则扶住了初盈,“我先送你回院子去。”
清屏公主的肩头疼得厉害,加上刚才摔得不轻,根本站不起来追人,——她虽然性子骄狂,但也不傻,知道今日之后,再也不会见到谢长珩了。
万般不甘心涌上心头,在身后大喊,“谢郎你忘了吗?你在太液池边教我弹琴,在湖上画舫为我作画,在公主府内看我起舞……”她凄婉大笑起来,“这些……,谢郎你全都忘了吗?谢郎……”
谢长珩只是皱了皱眉,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
初盈亦没有回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心绪复杂到了长房的院子,说道:“我自己进去就行,你去忙吧。”
“不差这一会儿。”谢长珩不同意,简单解释了一句,“我都到门口了,撇下你,回头让人说东说西的。”坚持送人进了屋子,方才转身出去。
屋子里的丫头都觉察出气氛不好,雨桐和秋绫不敢妄动,小丫头们更不敢动,最后凝珠捧了茶进来,“大女乃女乃……”
初盈接了茶,心口还在咚咚乱跳个不停。
像清屏公主今日之举,大约是个正常人都预料不到,自己面上虽然淡淡得,但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
其实清屏公主的事不用自己担心,以谢长珩的性子,断然不会让麻烦二次找上门来,必定会处理得妥妥帖贴的。
可是方才的一幕,仍然想一想都是一阵后怕。
没多久,谢长珩从外面回来,依旧喊了雨桐过去伺候换衣服。
初盈喝了热茶静了静,已经安定了许多。
凝珠趁着屋里没人,小声道:“女乃女乃……,要不以后我跟雨桐姐姐学一学,虽说我的手脚笨些,但伺候人还是行的。”
“不用。”初盈看了看她,明白她话里面的意思,“雨桐做得好好的,再说大爷只怕早就习惯,我才刚进门就急着换人,说出去倒是个笑话。”
凝珠忙道:“是我考虑不周……”
“你也是为我好。”初盈安抚了一句,恍惚出神。
大户人家的爷们到十三、四岁的年纪,家里都会放个屋里人,免得小爷们懂了男女之事,再被外面的人勾引坏了。
早在之前,傅家就把谢长珩的屋里人打探清楚。
雨桐是谢府的家生丫头,十岁起就在谢长珩身边做小丫头,比他大一岁,因为性子稳重妥当,被谢夫人挑中,默许了她伺候长子的房事。
隔了两年,雨桐不小心摔断了腿送回了家。
这期间,谢夫人怕儿子身边没个人照顾,又将自己的丫头秋绫送了过去。
不过秋绫是个性子活泼的,谢长珩并不是很喜欢这种脾气,等雨桐的腿伤养好,很快再次把人接了回来。
认真说起来,秋绫是谢夫人给的丫头,身份要比雨桐高那么一篾片儿。
不过若论情分,还是雨桐更占优势一些。
“大女乃女乃。”简妈妈也凑了过来,说道:“怨不得凝珠替你担心,大爷今年都二十五岁了,和他一般大的,谁的儿子女儿不满地乱跑?”叹了口气,“就怕夫人心里着急抱孙子,给那两个丫头开了恩。”
一般来说,稍微有点规矩的人家,在主母没有进门之前,都是不会封姨娘的,更不会让丫头们先生下孩子。
而主母进门以后,丫头们能不能抢在前面生孩子,则就不一定了。
谢家情况特殊,谢夫人心急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好不容易熬到娶了儿媳,等不及嫡孙只怕也难免,这还真是一件头疼的事。
初盈心里明白,——比起外面那个骄狂的清屏公主,跟前这两个,才真的是自己要面临的麻烦,而且不能够假以丈夫之手。
虽说庶子只是分一份家产,但这并不只是银子的问题。
如果自己有一、两个儿子,自然不用担心太多,将来亲生儿子长大在前,家业、权势悉数握在手中,有个把庶子问题也不大。
可如果是庶长子……,就会凭空勾出别人不少幻想,添出许多麻烦来。
外面有脚步声渐渐传来,简妈妈和凝珠都各自退到屋子一角,仿佛刚才从没跟主母说过话,皆是静静的垂手站立。
谢长珩换掉了朝服,进门道:“走吧。”
初盈跟了出去,没有开口问清屏公主的事。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走着,到了连廊口,谢长珩侧了侧首,简短道:“外面的事已经处理妥当,不用担心。”
没有解释清屏公主的那些话,——是一时顾不上,还是心里坦荡懒得解释?又或者是没有办法解释?
“嗯。”初盈应了一声,眼下没有功夫细细琢磨这些,马上要去伺候婆婆吃饭,还得调整一下情绪,免得婆婆以为自己在摆脸子。
到了上房,谢长珩并没有提起清屏公主。
他不在这里吃饭,初盈和盛二女乃女乃也一样,等下伺候完了婆婆,再各自回去。
谢夫人似乎有话要说,但是扫了扫跟前的两个儿媳,最终没有开口,吩咐道:“你先回去歇着,你媳妇等会儿就回去。”
“是,娘慢用。”谢长珩看了妻子一眼,转身出去。
初盈便按规矩上前摆碗筷,亲手给婆婆盛了一碗汤。
好在谢夫人不是那等爱拿捏的,按着规矩,等儿媳又夹了几筷子菜,便道:“今儿头一天,你也坐下来吃吧。”
“是啊,大嫂。”盛二女乃女乃在旁边笑道:“还有我呢。”熟练的夹了一筷子鱼,细细的剔了,方才婆婆跟前的碟子里,“娘你尝尝这个。”——
在家宋氏就教过,婆婆客套的话不要顺着杆子往上爬。
“我还不知道娘爱吃什么呢。”初盈笑了笑,走到了盛二女乃女乃身边,“正好二弟妹你都告诉我,也知道知道,免得回头夹了不合娘的口味。”
盛二女乃女乃见她摆出低姿态,自己是庶子媳妇,又是做弟媳的,哪里敢真的跟这个大嫂较劲?况且婆婆还在跟前看着,少不得笑着应了。
初盈在婆婆跟前忙完了,方才回来。
小夫妻俩一起吃完了饭,初盈犹豫了下,说道:“我看娘怕是知道消息了,你什么时候过去一趟?”——
那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后面的人。
“不着急。”谢长珩闻言微微一笑,“娘不是急性子的人,眼下没功夫细说,等下亲戚们都过来了。”
初盈“嗯”了一声,人家母子之间自然更加了解。
谢长珩又问:“先前吓着你没有?”
“还好。”
“你放心,以后不会再见到她了。”谢长珩眼神很是笃定,继而说道:“你去里面歇一歇。”自己手里端了一碗茶,“我们家的人口不少,等下几房的人都会过来,且得忙一阵子。”
初盈心里乱乱的,依言去里屋躺了一会儿。
这边盛二女乃女乃回了房,不停抱怨,“人家怎么就那么会投胎?托生在正室太太的肚子里,还是皇后的嫡亲妹妹。”
想起嫂嫂那夸张的嫁妆箱子,一百二十八抬齐齐整整的嫁妆,外加两宫太后和皇后的赏赐,——比起来,自己那三十六抬都没装满的嫁妆,又算得上什么?
谢长盛在旁边慢悠悠的喝着茶,冷笑道:“妇人短见!”
盛二女乃女乃不满道:“我怎么了?比不过人家,还不兴在家叨咕几句啊?”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谢长盛说起妻子毫不客气,“你不就是觉得大嫂是后进门的,年纪比你小吗?哼……,人家是皇后的嫡亲妹子,让你叫声‘嫂嫂’,难道还委屈了你?外头的人想叫还攀不上呢!”
盛二女乃女乃气得扭了脸,不说话。
“人比人气死人。”谢长盛继续说道:“似咱们这样的小夫妻,就得仰仗家族,大嫂是皇后的亲妹子,难道你就不跟着沾光?到外面说话不硬气一点?将来我们这一房求个前程的时候,不也多一条路子?”
盛二女乃女乃转回头,“你的话确实没错,都是我从前向左了。”
“哼。”谢长盛直直的看向妻子,不满道:“把你那副吃了亏的嘴脸收起来!”
丈夫如此不给面子,盛二女乃女乃脸上有些落不下,又不敢对丈夫发脾气,只得忍了又忍,“我知道了。”
谢长盛放下茶碗,“要不怎么说大哥为人聪明呢,当初人人都不看好的亲事,愣是成了泼天富贵,娶了一尊金佛回来。”顿了顿,“要是将来……,那咱们家可真是要扬眉吐气了。”
“你是说……”盛二女乃女乃也不傻,很快想到了,悄声笑道:“若是能成的话,咱们家可就是皇室的亲戚,我看大哥是个厉害的,少不了封……”
谢长盛不欲再说这些敏感话题,打断道:“行了,行了。”
盛二女乃女乃想起一事,心里不由生出一点快意,“要说老五也是个傻的,放着好好的亲事不要,看上个……”她原想取笑苏宜君,可惜自己在家亦是庶出,那笑话便有些说不出口,“倒是便宜了大哥……”
“你疯魔了!”谢长盛一声断喝,“往后再让我听见这种话,看不撕烂你的嘴!”
“我一时嘴快……”盛二女乃女乃自知失言,赶忙赔了不是,——心里却是痛快,自己比不上那小几岁的大嫂,将来若是老五娶了苏宜君,那才是个真正的大笑话呢。
再想到后头弟弟的婚事,肯定是要交给大嫂去办的,不由笑得更痛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抽得厉害,谢谢大家辛苦打分了~~
真是叫人乳酸蛋疼菊花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