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盈回到谢家,单独见了婆婆谢夫人,将晏氏的话转述了一遍。
“要宜君不能有孩子?”谢夫人往椅背里靠了靠,片刻后点头,“也罢,本来就是我们家对不起人,她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再说庶出的孙子也不稀罕。”——
这便是同意了。
初盈细细声道:“晏家那边,还等着娘亲口答复呢。”
“我明白。”谢夫人微微颔首,说道:“回头你再过去一趟,就说会安排好的,这件事不会让老五知道,也不会让宜君知道。”
如果谢长瑜知道,苏宜君是因为晏氏不能怀孕,那这夫妻也不用做了。
不过这种**都直接告诉自己,——在婆婆眼里,还是认可自己这个儿媳的吧?在这一点上,倒是比那个疑心病的丈夫强不少。
想起昨儿的事,初盈心头就是一阵不痛快。
当时自己话还没有说完,谢长珩就以为自己不心疼他弟弟,以为要拦着他找人,——好歹也做了快一个月的夫妻,真是叫人难以亲近。
眼下婆婆把事交给了自己,那是信任自己,丈夫不心疼婆婆疼也是好的,再说这事儿没法指使丫头去,少不得又跑了一趟晏家。
晏氏得了确切的答复,神色放松了不少,还请了初盈到自己闺房小叙,拿了上好的花茶出来款待,笑道:“大热的天,辛苦大女乃女乃来回跑来跑去。”
初盈接了花茶,随意的打量了屋子里一圈。
家具摆设都很素净,窗台前放着一张长桌,上面笔架、水洗一应齐全,旁边还有纸张带字迹,不远处则是一墙书架,看得出是个爱读书喜静的女子。
是个聪明的人吧,应该会把嫡妻的位置坐得更稳一些——
基于前世的记忆,自己实在无法对谢长瑜和苏宜君有一丝怜悯,他们不顾别人的死活,自己种下的恶果就该自己品尝。
一个是懵懂冲动的少年,一个是不甘心委身为妾,还不会有孩子,那份情到底能够维持多久呢?自己还真想看一看。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算着时间客套告辞。
初盈带着一身疲倦回了谢家,路过侧屋时,正好看见蔻珠在给兔子换水,不由走过去蹲身看了看,——比两年前长大了许多,喂得肉乎乎的。
蔻珠赶紧端了个小杌子过来,“女乃女乃坐着,仔细蹲久了脚麻。”
秋绫更是热情,手脚麻利的捧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女乃女乃,解解渴。”待到初盈随手接了,又拿起团扇在旁边扇风。
初盈在看兔子的空挡,随意的看了她一眼,——说实话,她和雨桐都算不得漂亮,顶多是还有几分姿色,不过秋绫的性格更活泼一些。
一般来说大户人家的通房丫头大都如此,太漂亮的有狐媚之嫌,做亲娘的是不会往儿子房里送的,免得妻妾相争不太平。
可是谢长珩却更偏向雨桐一些,看来是有她的长处了。
心里这么想着,手上仍旧漫不经心的端着酸梅汤,不时的喝上一口,喝了半碗递给豆蔻,“不喝了。”
豆蔻笑嘻嘻道:“女乃女乃不喝赏我吧。”
初盈点了点头,对秋绫道:“你去研墨,弄好了连笔一起拿过来。”
秋绫不解,不过没有多问就去了,办事很是机灵,很快用托盘装了笔墨过来,旁边还躺着雪白的纸,蹲□递到跟前。
“豆蔻!”初盈喊了人,吩咐道:“把小黑捉住别动。”自己提笔蘸了墨,给那有一只黑眼圈的兔子,另外再添了一个眼圈儿。
秋绫看得一头雾水,好笑道:“女乃女乃这是做什么?怪滑稽的。”
豆蔻也忍不住笑起来,手上一松,把顶着两只黑眼圈的兔子放了回去,起身道:“我去叫凝珠姐姐过来看……”话未说完,语音忽地戛然而止。
谢长珩穿了一身江水海牙的长袍,白底掐水蓝边,剑眉凤目、面如冠玉,静静的站在那里好似芝兰玉树一般。
初盈扭头看了,只觉可惜了这一身好皮囊。
“都下去。”谢长珩淡淡道。
豆蔻不熟悉谢家的人还不觉得什么,秋绫却是赶紧低了头,察觉出自家爷这是正在心头不快,猫着腰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初盈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丈夫,以为他会说什么“你还真想给我砸出一个眼圈儿”,或是“没看出气性还挺大”之类的话。
那知道谢长珩看了看兔子,只道:“回屋去吧,我给你买了桂花糖糕。”——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可是眼前这人要是过一辈子的,人家给了台阶,再赌气使小性子只会越闹越僵,这对改善夫妻关系没有一点作用。
少不得跟着回了里屋,看见了桌上一整盘的糖糕,黄莹莹的甚是诱人,嘟哝道:“拿我当小孩子哄呢。”
“女乃女乃。”凝珠扯了扯她的袖子,——本来以为公子爷买了糖糕,主母会高高兴兴满心欢喜的,不知道怎地还生了气,小声道:“女乃女乃好歹尝一块儿,是大爷的心意。”
又怕多言惹得夫妇二人尴尬,说完便悄悄出去。
谢长珩见妻子盯着那盘糖糕出神,开口道:“这会儿不想吃便空了再吃,或是赏给丫头们。”
初盈到底不好跟他一直拧着,想了想,拈了一块儿,递到丈夫的嘴边,“你把这盘子都糖糕吃完,昨儿的事就算揭过。”——
想试一试,丈夫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他自幼就不爱吃甜的,眼下既然是给自己赔罪,总该有点诚意吧?要是一点都不能勉强就算了。
谢长珩勾了勾嘴角,“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初盈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仿佛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对方只是个看客,本来还想借着缓和一下气氛,也懒怠再管了。
起身到美人榻上坐下,随手拣了一本书翻着。
谢长珩走过来在对面坐下,淡声道:“我是不是很无趣?”
初盈头也不抬,“没有。”
窗外夕阳西下,金黄色的晚霞洒在谢长珩的身上,眼眸也透出灿色,飘飘忽忽的看着窗外,静静道:“父亲死的那年,我和你现在差不多大的年纪,一转眼,十年光阴就这样过去了。”
初盈又翻了一页,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十年里……”谢长珩自顾自的继续说着,声音悠悠,“我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生怕谢家就败落在我的手里,担心母亲,担心弟弟,担心谢家的每一个人,现在想想似乎忘了自己。”
初盈把书合上,托了腮望着窗外的一棵树发呆。
“一个人过得太久……”谢长珩静默了一阵,眼神闪烁,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最终却只说了一句,“昨儿是我着急了。”——
这算是赔礼道歉吗?
初盈看着那双明亮清冽的眼睛,好似一泓深水,怎么看也看不到底,但是隐隐的还是能看出一丝歉意,心里便消了消气。
谢长珩犹豫了一下,拣了一块桂花糖糕递过去,“尝一块儿吧。”
初盈看了看,低头伸长了脖子,噙桂花糕的同时,在那修长的手指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若无其事慢慢吃了。
谢长珩先是吃痛一怔,继而笑道:“你是小狗吗?小时候就是这样的淘气,如今还是一样。”——
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儿时被逼吃窝丝糖的旧事。
那些单纯干净的记忆封存太久,或许……,自己应该稍微放松一下,至少在妻子的面前可以如此,毕竟她现在已经是谢家的人了。
初盈站起身来,下榻就要往外走。
“别生气了。”谢长珩一把拉住了她,含笑道:“剩下的糖糕我会吃完的,今天一块儿,明儿一块儿,反正你也没说几时吃完。”
一本正经的人居然也耍无赖?初盈啼笑皆非,忿忿道:“天气这么热,你也不怕沤馊了。”
谢长珩看着她笑道:“我吃坏了肚子,不是正称了你的心意?”
初盈瞪了他一眼,“我是那样的恶婆娘?!”
谢长珩看着绷紧一张小脸的妻子,白女敕的能掐出一把水的皮肤,乌黑的眼睛,因为着恼嘴唇微微嘟起,让人一刹那的心悸动摇。
“阿盈。”将妻子拉到腿上坐下,轻声道:“以后就这样叫你罢。”
眼下还不是晚上,初盈哪里好意思坐在丈夫腿上?彼此是夫妻不假,但从来都不是如此亲昵的关系,微微发窘,想要起身又挣不过丈夫力气大。
“大爷,女乃女乃。”凝珠掀了帘子进来,嘴里道:“大姑女乃女乃过来……”一见屋里的旖旎情景,顿时慌得赶紧退了出去。
门外雨桐正迎了谢娴进来,见状不由满眼狐疑。
谢娴细细的打量了凝珠几眼,眼神闪了闪,笑道:“天怪热的,去给我端碗冰镇的凉茶。”说着,往旁边偏厅里找了椅子坐下。
雨桐去端了木樨花茶,恭恭敬敬奉上,然后静静的立在一旁。
方才凝珠神色慌慌张张的,莫非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难不成……,大白天的公子爷和主母,——在心里摇了摇头,公子爷一向是稳重自持的人,应该不会的。
“大妹妹。”初盈赶了过来,笑迎道:“几时来的?快去里屋坐。”
“在娘那边说了会儿话。”谢娴上前挽了她的手,跟着过去,进了门,对哥哥抿嘴一笑,“大哥,我是不是来得不巧?”
初盈本来就神色不自然,被她一说更是窘得不行,看了看谢长珩,不自控的又红了脸,越发的解释不清了。
“我去书房一趟。”谢长珩没有打算跟妹妹调侃下去,顺手端走了那盘糖糕。
谢娴看得瞪大了眼睛,等人走了,与初盈笑道:“这二十多年都疏忽了,我竟不知大哥是喜欢吃糖糕的。”
自己乐不可支笑了一回,半晌才打住。
初盈臊也臊过了,干脆厚着脸皮不当一回事,转移话题朝谢娴问道:“可是娘叫你过来的?”
“嗯。”谢娴收起了笑容,但是不欲多说这个话题。
初盈恍然领悟了点什么,——那种事,有什么比交给亲生女儿办更放心呢?
谢长瑜现今还在床上躺着,谢家纳亲戚女为妾,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婆婆肯定恨透了那个侄女,留她一条命在就算不错。
亏得谢长瑜是个白身,不在仕途上行走,不然多少是要受影响的。
谢娴主要是被母亲找来办事的,另外再看看弟弟的伤势,哥哥嫂嫂这边只是随便走一走,陪着说了会儿话便告辞。
初盈自个儿静了一会儿,叫了凝珠进来,“下次不准再这么冒冒失失的。”
“是。”凝珠一脸惶恐,想解释两句又觉得说不清。
“没事也被你弄得像有事。”初盈抱怨了一句,到底不是什么要紧的,也没有再继续多说,——倒是谢长珩,像是会掐算一般很快又回来了。
凝珠浑身不自在,福了福便退了出去。
初盈看着他笑,“从前只知道有女狐狸精,今儿才知道也有男狐狸精呢。”朝外头喊了一声,“摆饭吧。”
谢长珩眼中无奈一闪而过,嘴角微翘,“也就你在我面前这样胡说八道。”
作者有话要说:萌妹子乃们都出来吧,给某颜打点鸡血!!
最近诸事不顺,应该挂跟红绸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