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 绝击(上)

作者 : 薄慕颜

还没等谢长珩决定去不去,上房的良辰就过来了。

“没事的。”谢长珩先安慰了初盈,“你躺着,我去去就回来。”声音沉稳有力,带着让人安定的镇静,“大约是老五那个不争气的,我去教训他。”

初盈微笑着点头,叮咛道:“别上火,有话好好说。”

“好。”谢长珩答应了妻子,心下却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原本为了兄弟,才勉强答应让苏氏做姨娘,她要是安安分分的也罢了。

偏生她不,搅和这家里每一刻安宁的。

这一次,不管兄弟怎么脑子一根筋,也非得把苏氏打发出去。

谢长珩一进里屋,就看见满脸怒气的母亲,梨花带雨的表妹苏宜君,以及挡在前面护人的兄弟,还有表情尴尬、不知所措的下人。

“逆子!”谢夫人脸色有些白,眼里有着伤心,“亏得我一向疼你、宠你,只把你当块宝,如今……”指着苏宜君,“你为了一个姨娘,居然连我的话不听了。”

“老五!”谢长珩沉声,转头看向自家兄弟。

“大哥……”谢长瑜自来怕他,此刻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勇气,依旧挡在苏宜君前面,“表妹是真的有孕的,我可以作证!”急急解释,“上个月,表妹的小日子就没有来,夜里我在她那儿……”

“够了!”眼见兄弟越说越不堪,——自己是做大伯的,他说起和姨娘的私房事,谢长珩赶忙打断,“让大夫瞧瞧又怎么了?”

“瞧了。”苏宜君轻声开口,“自然是不会有孕的。”

一副我心知肚明的样子,你们谢家人肯定会颠倒是非,眼里还挂着泪,“不就是怕我撒谎吗?十月怀胎,我若是生不出孩子来,谎言自然穿了。”顿了顿,“其实不用等十个月,等到年底要是还不显怀,五爷就可以看出来的,不是吗?”

谢长珩冷笑,“还有几分诡辩之才。”——

想拖延时间?再等几个月,要是还查不出苏氏的手段,锦哥儿只怕就要交待,那才让她称心如意呢。

可惜谢长瑜不这么想,分辨道:“大哥,宜君的话没有错啊。”

“那让大夫看一眼又怎么了?”谢长珩目光微冷,质问苏宜君道:“若是你真的有孕了,难道不是咱们谢家的喜事?还能不让你生不成?”——

他一个做大伯的,说这些不免有些觉得难为情。

见苏宜君一直不回答,也懒得多说,朝外喊道:“叫大夫进来。”

“不就是想逼死我吗?”苏宜君眼里带了一丝决绝,毫无征兆的,一头朝着桌子角碰了过去,顿时满面鲜血淋漓。

“宜君!”谢长瑜的声音快把房子给掀了,一个箭步跑过去,扶起苏宜君,眼泪说掉就掉了下来,“宜君……,你不要吓我。”

苏妈妈原是领着大夫进来,在门外听得叫声,赶忙留了大夫,一进门见到这么惨烈的情景,情知大夫暂时不用进来了。

谢长瑜哄着眼圈儿,哽咽道:“娘、大哥……,宜君都这样了,你们就别在逼她好不好?她有孕也罢,没孕也好,我都不在乎的,……只求留她一条命。”

谢夫人气得浑身颤抖,——一个姨娘借死威逼自己,偏生儿子像是要被揉碎一般,自己处置的了苏氏,却狠不下心毁了儿子。

“罢了。”一阵心力憔悴,挥手道:“等她醒来再说罢。”

谢长珩也是皱了皱眉,没再坚持。

眼下苏氏都晕过去了,还满脸的血,兄弟又正怒火攻心,如何能够瞧大夫?再说苏氏这个样子,让大夫来,那不是看病,而是让人来看家丑的。

不过苏氏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除非她真死了。

******

苏宜君那一磕是拿捏好轻重的,疼归疼,流血归流血,但绝对要不了命。

此刻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眼神空洞的看着浅蓝色的帐子,——是自己喜欢的颜色,清淡雅致、透着出尘,可惜却挂在低贱的姨娘屋里。

回想起自己未出阁的时候,不论去哪儿,人人都得称呼一声“苏三小姐”,即便是庶出,但苏家在京城很有几分份量,所以从没受到过冷遇,至少面上如此。

那时候,比如大嫂傅氏这种嫡出的小姐,见了自己,也是客客气气的。

可是一转眼,自己从云端跌落到了泥地。

那天官媒来了苏家,自己心里明白,嫡母是想早点把自己嫁出去,于是就趁着嫡母生辰,大家来拜寿的功夫,借着傅氏的马车传了一封信。

本意是想让表哥快点想办法,争取让自己嫁到谢家。

结果呢……

苏宜君微微侧首,看着那个扑在床边沉沉睡着的男人,——过往的种种期盼,还有依恋和甜蜜,全都统统消散,只剩下了深深的恨意——

是他,彻底毁了自己。

如果他没有本事求得自家同意,那么自己会失望,会委委屈屈嫁入别家,但是绝不会自甘下贱来做妾。

亲生母亲是良家入门的妾室,因为甚得父亲欢心,加上还生下了弟弟,所以一直被嫡母所忌惮和不容。

那份苦处和委屈,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正是因为嫡母的不容,所以才绞尽脑汁想嫁进谢家,免得被随便配了人,——可是即便被随便配人,嫡母也要脸面,不会把自己送给别人做妾的!

那天表哥约自己出来,原本还以为有好消息,结果他却傻到要带自己私奔,自己怎么可能会答应?

聘为妻、奔为妾,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偏生不巧,撞见了那个该死的世子徐灿!因为他和大伯的恩恩怨怨,带走了自己和表哥,闹得满城风雨,最后自己被迫做了表哥的妾室。

这一切,哪一点是自己愿意的?

是他们错了,全都他们一人加一把火造成的。

可是直到那天出去见了大夫,自己才知道,——被人踏到脚下还不够,自己还被人偷偷下了绝子汤!

不能生孩子的女人,还是女人吗?

留自己一命,就是想让自己做一辈子的姨娘?

苏宜君的眼睛里滚出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额头上的伤口还在疼痛,可是却比不过心里的绞痛,像是生生把自己撕裂一般。

难怪不论自己做什么,晏氏都是不放在眼里,还处处忍让,原来一直都是在冷眼看笑话,看着自己在她掌心里蹦跶。

凭什么?!出了一个嫡出的身份,自己有哪一点比她差了?

如果姑母肯同意自己嫁给表哥,孝顺公婆、跟妯娌和睦相处,相夫教子,这些自己一样可以做啊?他们……,没有给过自己机会!——

从来没有。

苏宜君的眼泪像是洪水一般泛滥,无声无息的滚落,湿了脸庞,湿了如云的青丝,湿了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那些谋算自己的人,应该得到报应!

可惜自己还有生母和弟弟在苏家,不敢太过狠辣。

但是……,这也够了。

苏宜君伸手模向沉睡的丈夫,惊醒了他。

“宜君你醒了?”谢长瑜守着不肯离开,最终却迷迷糊糊睡着过去,此刻揉着惺忪的睡眼,瞧见满面泪痕的佳人,“怎么又哭了?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孩子?苏宜君心里轻笑,自己是不会有了。

“我有些怕。”声音柔柔的,眼神怯怯的,努力让丈夫感受到自己的恐惧,紧紧的抓住他的手,“长瑜,今天我惹姑母生气……”

“没事。”谢长瑜赶忙安慰她,“回头我劝劝母亲,等她消了气就好了。”——

丈夫一直都是这么天真。

自己以为掌握得了这份天真,最终却被其所误。

苏宜君心里百味陈杂,眼神依旧温柔娇怯,要让丈夫看到自己最柔弱的一面,留下最可怜的印象,轻声道:“好,我都听你的。”

“宜君。”谢长瑜坐直了身体,认真道:“大哥本来想让你搬出去住的,眼下因为你怀孕,所以这会儿没有提起。”

“哦?”苏宜君尽量做出聆听的样子,“你怎么想?”

谢长瑜最享受这种时刻,——这个家里,人人都觉得自己是扶不上墙的,只有表妹才会这样看着自己,心里十分满足,“我想搬出去也好,我跟你一起去,咱们在外面住着没人管,那才自由自在呢。”

苏宜君轻笑,“你舍得晏氏、锦哥儿?还有云锦和赤芍?”——

那一腔难以压抑的怨气,忍不住露出一分。

不过谢长瑜毫无察觉,还以为心上人是在跟自己吃醋,赶忙道:“她们怎么能跟你相比?再说……,我也可以回来看看锦哥儿啊。”

苏宜君觉得心里微寒,努力微笑,“没错。”

“宜君,我的心里只有你的。”谢长瑜开始海誓山盟,完全没有留意到心上人的眼神,只顾表白自己的爱意,又道:“等到你生下了孩子,娘便是有再大的气,看在孩子的份上也消了。”——

看不到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苏宜君的心里,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叫嚣,刺得自己耳膜生疼生疼的,——恐惧涌上心头,像是虫子一样疯狂的啃噬起来。

谢长瑜见她面色有些苍白,担忧问道:“宜君,你怎么了?”

“长瑜……”苏宜君用最后的理智控制自己,轻轻搂着他,“你要记得,我是为了你才到谢家做妾的。”声音又轻又柔,充满无限的浓浓爱意,“为了你,便是做妾我也心甘情愿,因为……,我只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要用最动听的情话,永永远远的钉在丈夫的心上。

******

夜已深,风微凉。

初盈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人饭,晚上得加一餐宵夜。

简妈妈让人打了荷包蛋,放了甜酒和元宵,为了颜色好看,还撒了几粒桂花碎,一端进来就是淡淡的香气扑鼻。

初盈咬了一口,黑黑的芝麻馅儿留了出来。

谢长珩在床边帮她端着碗,微笑看她,“慢一点儿,当心里头烫着嘴。”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元宵,妻子吃得有滋有味的。

初盈咬了半边,剩下半边凉了凉递过去,“你也尝尝。”

谢长珩低头吞进嘴里,细嚼慢咽。

简妈妈在一旁看了,小两口吃个元宵也要分成两半,弄得一屋子丫头不好意思,自己低头笑了笑,领着人退了出去。

其实初盈是故意缓和气氛,下午丈夫从上房回来,脸色很不好看。

吃了晚饭,简妈妈才趁空进来说了原委——

苏宜君居然以死相逼?但是这么做有什么用呢?今儿不看大夫,那明儿呢?后日呢?谢家不会让她拖一辈子的。

这样做,只会更加激起婆婆对她的怨恨。

她这是疯了吗?!

初盈想不明白,不过也没打算搅和的大家不高兴,便没提,只是一如往常跟丈夫说笑,尽量把气氛弄得轻松一些。

可惜这个愿望没有能够实现。

“大爷……?”外面是甘草的声音,战战兢兢的,还偷着说不出的害怕,隔着帘子道:“婢子有点事要回大爷。”

初盈觉得纳罕,甘草有什么事还用躲避自己?莫名的觉得不安。

“躺着吧。”谢长珩起身,对简妈妈吩咐道:“给你们女乃女乃端碗清水,不然满嘴都是糖馅儿,免得过后发酸。”明知道外面肯定出了事,不想让妻子担心,尽量做出平常的样子,不疾不徐出了门。

甘草有些瑟瑟的,往里面看了一眼,示意不方便初盈听到,鼓起勇气表示要去侧屋回话。

谢长珩眉头皱得更紧,但还是点了头。

“大爷……”甘草低声,发抖道:“方才五房来人,说是苏姨娘没了。”

“你说什么?!”谢长珩目光微闪,电光火石之间,像是明白了点什么,只是现下顾不上多想,当即道:“你们女乃女乃有身子,等下她要问,就缓缓的说。”又道:“我去去就回来,叫她别担心。”

甘草诺诺道:“婢子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问个和文不相干的问题~~

有人重感冒后嗅觉变得怪异的吗?上次感冒严重,后来输水感冒好了,但是最近一直闻着什么都有异味,不好形容,大概是药味儿?塑料味儿?看了医生说是鼻炎,吃了药却不见效~~导致最近吃什么都没胃口,吃什么都一个样儿~~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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