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一战对于汉军来说可谓是战果辉煌,数万羌人当场投降,同时汉军还拿到了超过两万颗首级。这些首级的提供者大部分来自于先零羌等羌人部落和卢水胡的人马,这也让原本就有些气血不足的先零羌经过段颎的洗礼后再一次超级大放血。经此一役,按照对于羌人甚是了解的董卓判断,五年内恐怕单凭其一族之力已经无法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浪了。
当然,其实这一次先零羌的实力本就不是羌人联军中实力最强的,其能够参与到这次反叛之中更多的是为了借重这个部落那对于汉王朝孜孜不倦的反抗精神。也就是说这个部落已经成为了一种反抗大汉精神的火种,只要这个部落还能够存在,那么不管其势大还是势小,到了有羌人部落打算反叛的时候总会有人想起他们。甚至他们自己的号召力就不容小觑。
或许对他们而言最大的损失并不是他们部落这一战战死了多少人马,而是他们的首领也就是拥有李书实看到的那个距离陨石坠落最为靠近的颇为豪华的帐篷里的人死于此役。首领一经死亡,而且想来那个首领也来不及确立遗嘱遗命之类的东西,所以可以预见到的是,先零羌对于下一代领导人的争夺将会相当的激烈,甚至就此分裂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而对于卢水胡而言,虽然损失不小,但是考虑到他们雇佣军的身份,汉王朝也无法将他们怎么样,同样他们也不会对汉王朝产生多大的怨言,两方的关系可以说相当的微妙。
至于来自湟中的那些原本是大汉最为倚重的号称“义从”的雇佣兵们,因为营帐位置的关系反而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而且因为经常和大汉的军队一同作战,学习了不少大汉名将们的治军方略,虽说只是些皮毛,但是却也大大提高了这些羌人的狡猾程度,再加上还有边章和韩遂这样的智谋之士的辅佐,对于这类突发事件的应对能力也是最为迅速和准确。
所以这样一盘算,似乎虽然大汉这边打了一个大大的胜仗,所有参战人员都可以获得令他们开心的赏赐,可是实际上他们所取得战果与此战的影响完全不成比例。
于是一个让张温感到万分棘手的问题就摆在了他的面前——是继续征伐还是就此班师。
原本对于其他人而言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可是对张温来说却真的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选择。
首先这场仗已经打赢了,即使再怎么苛刻的人都必须承认这是一场大胜,不论从俘虏的数量还是杀敌的数量都足以让张温获得至少一个县侯的奖励,只要他没那么清高。
于此同时,虽然说敌人只要得到休养就仍能够卷土重来,但是受到陨石天罚的影响,现在的羌族联军的士气可谓是相当的低落。由此张温可以断定,如果现在挟大胜之势收兵的话,那么对方两年之内基本上不太可能再次入寇,毕竟天罚的影响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虽然此时班师的弊端同样很大,但是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张温本身并不是一个出色的主帅,他能够获得如今的成绩除了善于用人且前线将士奋勇搏杀外运气的成分占了很大的比重,如果哪一天失去了幸运之神的庇护,张温估计自己就很有可能就这么交代了。
说起来张温的遭遇有些与李书实相类,只不过李书实身为穿越者知道一些成名人士的资料,而且还能够探轻易查出对方的潜力并加以招揽,所以手下人员的平均水平远胜张温,更别说他身边还有贾诩、程昱这样在东汉末年放射出璀璨光芒的顶级谋士。所以,张温注定无法成为李书实这样的军阀,自然对驾驭这场战争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那么,趁着敌方无力反扑的时候率兵班师,或者让朝廷换一个水平更高的主将,这样既能让他张温功成名就,急流勇退,又能最大限度的保证西凉战事不会因为他的能力而重新陷入糜烂。只不过会不会在今后的风评中增加一句“张温是个胆小鬼”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张温很纠结,只是军情如火,容不得半点迟疑,毕竟还有数万敌军主力正在向西溃逃中。
而在纠结的张温的身旁,是望着全军主帅万分无语的陶谦。虽然他一直觉得张温是一个没什么担当的软蛋,可是没曾想他是如此的胆小怕事。
在陶谦看来,敌军因为陨石事件俨然已经丧胆,而张温麾下不论是董卓、孙坚、周慎、徐荣、吴匡、鲍鸿都有着不俗的统兵能力,此时正该一鼓作气消灭对手,收复失地。
虽然大家已经各自领着兵马前往追讨,可是因为没有张温明确的将领,所以大家心中都有些犯嘀咕,到底应该怎么打,打到哪种程度,追击部队中各部队究竟应该如何协调分工,这些可都是主帅必须做出决断的。要知道如果追击部队有个什么闪失而又没有主将的命令的话,那么罪责可都在前线将领的身上,所以除非有着绝对的自信,否则没人愿意担这个风险。
更别说羌人虽然溃散,但是战力最强的湟中义从们损失并不大,一旦他们喘过气来利用追击部队互不统属的机会打上一两个反击,那么汉军之前所积累的胜势也将在顷刻间消失殆尽。“主帅既然咱是没有什么指示,那么就请恕谦咱是告退了。”
实在是受不了温吞的张温,陶谦觉得自己还是眼不见为净比较好。
“恭祖,你我在一起怎么说也有半年的时间了,相互之间虽不能说是过从甚密,但好歹也算有过一段难得的情谊,我张伯慎是个什么人你也该有所了解,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又何必做此姿态,难道我张伯慎在你陶恭祖眼中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么?”
看到张温略带愠色的脸孔,陶谦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踟蹰,最后才对张温深深地鞠了一躬,脸色凝重的说道。
“张公能够看得起老夫,不以老夫粗鄙年老任性狂妄,将我举荐并让我跟随左右,此举荐之恩,陶谦铭记于心。陶谦为人愚直,不善作伪,故平日多有杵逆,张公心胸博大,海涵再三,陶谦非不明理之人,此间之事皆记于心。只是恕谦直言,张公文采风流然终非善战之士,谦自付张公亦知,故踟蹰至今,然古人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谦窃以为正合今日之事。张公进亦有猛将相助,退亦不失进爵封侯,唯需一‘断’字,为公为私,请公速断。”
“为公如何,为私又如何?”张温显然也知道现在不失拖沓的时候,所以脸上颇有急切之色。
“为一己之私,公可奏请陛下,班师回朝,凭公此战之功,当可封妻荫子。若公不计较个人得失,为国家计,当统帅大军追讨穷寇,确保大汉西北十年再无大规模战事,防止大汉再现桓帝末年之事。否则以陛下的脾性,大汉的未来着实堪忧啊。”
“可是若轻师前行,被敌所趁,那如之奈何。”张温的话音刚落,陶谦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为了国家的利益,陶谦强压下自己心中的不满,对张温继续解说下去,毕竟他依然希望对方能够实行自己的计划,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到了这个地步对于国家而言是胜是败都无伤大雅。胜,湟中义从堪称羌人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个群体就此覆灭,对于敌人而言堪称莫大的震慑。就算是失败,只要指挥得当,也足以伤其根本,之后便可徐徐图之。而对于我方而言,只要安排得当,若是不幸战败,也可以彻底削弱董卓、孙坚这样私兵战力强悍乃至于拥兵一方的豪强。而以湟中义从的战斗力,恐怕就算是胜利也只会是个惨胜,就算他们有本事剩下足够多的兵力,那枹罕的宋杨。狄道的王国,还有那些蠢蠢欲动的诸羌、氐部落,他们的对下来他们还犹有余力的话,那么想必陛下也不会亏待他们,张公你就再也用不着像这样战战兢兢了。”
听了陶谦的剖析,张温的眼睛越来越亮,到了最后,两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攥成了拳头,不断地抖动着,仿佛在说明其主人此时此刻激动的心情。
而就在陶谦这边为张温打定主意的时候,溃逃的羌人联军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那些经常为大汉做雇佣兵的羌人们此时此刻也在激烈的讨论着,而他们的身后,董卓、孙坚等人正死死地咬着他们的尾巴不松口,大有一股要将其追至天涯海角的气概。
“边先生,您看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该如何行动。请边先生放心,此次战败非先生之过,实乃上天不公,用你们汉人的话讲就是‘助纣为虐’,我说的没错吧。”
一个虽然年纪颇大,但是面容依然清秀的男人开口向他身边的一个身形瘦弱脸色腊黄的男子问道,从他话中的称呼来看,那个瘦弱的男子恐怕就是此次羌乱的首领之一的边章边文信。
边章猛烈的咳嗽了几声,没有回答那个男人的问话,反而回头看向了身后的那个满脸阴沉的男人,仿佛是在询问对方的建议一般。一会儿,两个人之间仿佛结束了眼神的交流,那个脸色阴沉的男人代替边章开了口。
“陈仓城池虽然不大,但是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北宫大帅和文信可帅大队人马到那里稍作休息,然后再向陇关撤退。我与李大帅前往渝麋,那是我们最后的物资储备基地,那里的物资能保留多少还是保留多少吧。虽然现在局面混乱,能够逃得性命已经颇为不易,但是如果能够多保留一份实力的话,我们今后不论对大汉的围剿还是其他诸部的威胁都有回旋的余地。”
“好。那我们就在陇关会合,再考虑下一步的计划。”那个面容清秀的男人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