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柳飞儿就命下人提着大包小包站着等候了,连府上长久不用的骡车都拉了出来,李管事居首,后面一字排开。
云霄一看,朝柳飞儿苦笑不得道:“我不过就是去拜访一下玉若,犯得着跟搬家似的么?她家后门不是正对咱们家大门么?敲一下就进去了……”
柳飞儿抛了一记白眼道:“不开门你就翻个墙,是不是?你也不仔细想想,自打你跟了你大哥,除了小康将军成亲,什么时候主动拜访过康将军?何况那一次不过是庆贺新婚,今儿你才算是正式登门拜访。本来你就已经迟了两年,两手空空地过去合适么?难道要你准岳父涎着脸上门来拜访你不成?你若是翻墙进去,玉若姐姐又如何自处?彼此爱慕倒也是佳话,翻墙入院那可就坏了玉若姐姐名节,你怎么犯这种糊涂?”
云霄听得直点头,他是个江湖人,懒散惯了,到底不如柳飞儿细心。自己办事儿的时候往往只从利益出发,时间久了难免市侩了许多,倒是柳飞儿越来越有富贵人家大妇的气派,事无巨细都考虑得妥妥当当。当下招呼一声,带着车马准备出发。
“等等!”临行前又被柳飞儿叫住了,“看你这糊涂样儿!礼单、名帖都不要了?”说罢,将一个红纸信封塞到云霄怀里,这才转身进了大门。
云霄模了模怀中的大红信封,苦笑一声摇摇头,绕过街角,朝康府大门走去。一行车马浩浩荡荡来到康府门口,把康府的门子吓了一跳:好家伙!有些年头没见过这么送礼的架势了!
云霄掏出信封递给李管事,李管事双手接过信封,走到门子面前递过去道:“有请通传,应天府刘云霄将军前来拜会康将军。”
门子眼睛盯着大车小车的礼包,忙不迭地接过信封,连声道:“请少待!请少待!”一溜烟从小门跑了进去,谁知道一进去就没了动静。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云霄实在忍不住了,从马背上下来,站在透着门缝朝内张望,看了半晌,回头问李管事道:“这怎么回事儿?”
李管事苦着一张脸道:“小的实在不知!纵然是不想见咱,也该差个下人出来回一声,小的还是打头一遭遇上这种事儿呢!将军您就耐心点儿等着看看,再不出来小的就敲门试试。”
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云霄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站好。大门“格格”地徐徐打开,里面一下子跑出了几十个家丁。云霄当场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就往怀里模了过去,谁知道这群家丁只是在大门两侧齐齐站好,垂首肃立。
敢情这是列队迎宾!云霄松了一口气,老康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正在沉思间,石屏后面闪出一个妇人的身影,两年前云霄见过,老康的元配,康玉若的娘亲,自己的准岳母;旁边搀着康夫人的,是当年把自己欺负得不行的野丫头,徐秋。没有丝毫犹豫,作了个长揖道:“云霄见过康夫人!”
康夫人的脸笑成了一朵花,连声道:“刘将军客气了!贵客到访,一时不知用何种礼仪待客,让刘将军久等了!”
康妇人说这话道也有个缘故,云霄和朱元璋是结义兄弟,登门拜访自然算贵客;可云霄和康茂才又分属同僚,虽然云霄暂时还没品级,但其在军中的地位比康茂才只高不低,再加上自家刚刚生下的小儿子是拜云霄所赐,这也是大恩,就这三条,足够康府全府上下出门迎接;可难就难在,几乎全应天都知道康家的丫头和这个年轻将军有那么点子故事,这位贵客也算是自己的准女婿,准岳母摆这么大排场迎接准女婿是不是有点那个啥了?为了这茬儿,康夫人在里面犹豫了很久。
最后还是老康儿媳徐秋解了围,外人说那是外人说,良家的亲事别说定下,连商议都不曾商议过,哪儿来的准女婿这个说法?八字还没一撇呢,急什么?于是当场拍板,合府出迎!
云霄还准备再客气两句,旁边的徐秋就咧着嘴,含笑说了一句让云霄毛骨悚然的话:“小五你混的不错啊!北上做了那么大的事儿也不叫上我!今儿你自己上门来了,我得好好招待招待你呀!”
云霄的脸立刻就绿了,立刻恭敬道:“原来是少妇人,失礼!失礼!”说罢闷着头就想往里钻。
康夫人也没闻出两人话里的火药味,只是一路将云霄让进府里。从年纪来说,康茂才四十出头,康夫人三十过半,论起来也算云霄的父辈;加上徐秋和康玉若的关系,这辈份也就定下了。进府的时候,康妇人走在最先,云霄和徐秋跟在身后。
徐秋一脸不怀好意地朝云霄低声道:“两年前我成亲的时候,你在俊哥的酒里下了药,是不是?”
云霄全身立时冒出一阵冷汗,连忙道:“没有!绝对没有!”
“哼哼!”徐秋轻哼了两下,不再言语。
一行人到了正厅,分宾主坐定,徐秋毕恭毕敬地朝康夫人行了个礼便退到后堂去了。徐秋退下后,康夫人这才微微欠身道:“妇人去年能得一子,全靠刘将军开出的方子,合府上下感激不尽!”
云霄拱手谦让道:“康夫人缪赞了,这不过是云霄讨了个巧罢了!算不得本事。”
康夫人笑道:“刘将军若是讨巧,那不得砸了全应天大夫们的饭碗?莫要谦让!”说罢,从袖口掏出云霄送来的名帖、礼单,朝云霄道:“妇人十七岁上生了玉若这个丫头,从小就把她当作男孩儿一般教她念书、识字,如同康家的宝贝。今儿刘将军上门来,不巧老爷和小儿正在营中公干,婚姻大事妇人实在不敢自作主张,方才已经差人去水军大营请老爷回府,还请刘将军在寒舍休憩片刻。”
云霄一头雾水地客气了两句,心想我不过上门拜会,你们怎么就当我是来提亲了?隔着老远再看那名帖,心里顿时一阵愤恨:又上了柳飞儿的恶当了!这哪是名帖,这是庚帖!难怪自己的准岳母乐成这样,亲自上门提亲这可是天大的面子,不乐就怪了!
心里虽然恨,可嘴上依然恭敬,客套一番之后,康夫人便藉口自己累了,带着丫头回房休息,让云霄自己在康府随意转转。其实谁心里都明白,康夫人年纪还轻,若是一直和云霄这么聊着,保不齐将来有人说闲话;这会儿康夫人这么一说,意思也很明了:我闪了,你自己去找我家丫头聊天去!
云霄躬身送走康夫人之后,便背着手,一路朝后宅走了过去。还别说云霄不认识路,有飞字营在,全应天就连哪家的媳妇床上绣着几只鸳鸯云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康府院落的布置就更不用说了,康俊和徐秋成亲的那天,云霄早就走了个精熟。
谁知道刚出了正厅,云霄就被一个人揪住了耳朵。
“姑女乃女乃放手!”云霄当场就决定投降,徐秋这个丫一直就被徐达惯着,当年就连朱元璋都讨不了好去,云霄若是敢还手,徐秋立马跑到徐达和朱元璋面前哭诉去。
“说!是不是你下的药!”徐秋年纪见长,手指的力道也见长。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姑女乃女乃你松手!”云霄继续讨饶。
“放手可以!”徐秋一阵贼笑,顾不上云霄的哀号,用力一拖,把云霄的脑袋拉到自己嘴边,凑着云霄的耳朵轻声道,“把方子交出来!有现成的就送个十斤八斤过来!”
“嘶――”云霄顾不上喊疼,倒吸一口凉气,一双眼睛把徐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个遍,犹豫了半天才道:“不至于?康兄弟也是练武之人,你们成亲时我还偷偷瞧过他的脉相,气血充足,这才两年的功夫,怎么可能……十斤八斤,会死人的……”
徐秋的脸顿时红到透,咬着牙狠狠地踹了云霄一脚,道:“胡说八道什么!带上来!”
底下一阵喧闹,只见四五个丫头拉着一只黑犬走了过来,徐秋指着黑犬道:“给它吃的!”云霄眼珠子都快瞪掉了,结结巴巴道:“姑女乃女乃,当初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好这个……”
徐秋的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咆哮道:“再胡说我就放狗咬人了!”
云霄连忙摆手道:“行!行!姑女乃女乃有什么话就实说了,别给我打哑谜,求你了!”
徐秋这才缓过脸色,指着黑犬道:“这是黑将军,去年俊哥在集市上买来的。据说这是吐蕃人专门用来对付狼群的獒犬,凶猛至极。可……可无论我给它找什么样的名犬做……娘子,它都不喜欢……”
“哦!”云霄恍然,原来这位姑女乃女乃想让我给她的獒犬配种……“什么!你让我给它配种?”云霄当场跳了起来,嘴唇一阵哆嗦,“姑女乃女乃,你当我是神仙哪?”
徐秋小心翼翼道:“所以我想让你给我点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