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良媛的脸色忽然涌上一阵潮红,连眼神也瞬间有了光彩,她吃力地想抬起头来,口中说道:“皇上……皇上还没忘记……”
南宫珏说道:“朕没忘……秋影雁初飞,与涵上翠微。涵儿……你会好起来,朕带你去看长河落日,大漠孤烟……”懒
涵良媛的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脸上也越发嫣红,她的嘴角划过一丝满足的微笑,缓缓闭上眼睛,说道:“臣妾……多谢皇上……”
她脸上的残红渐渐褪去,嘴角的笑意亦一丝一丝减了下去,南宫珏急道:“涵儿,涵儿!你醒醒!”
我跪在一地的血泊中,竟一点也不觉得冷,眼中只是涵良媛那张温柔的面容,只听她极轻极细的声音——
“皇上,那天臣妾不是有意……戴那支九凤步摇的……”
话音未落,她的头软软一侧,再无任何声息。
我的脑海中霎时宛如轰鸣,耳边是南宫珏焦灼的呼唤,贤妃和珍贵嫔哽咽的哭劝,涵良媛的脸贴在我的手掌上,只觉得滑腻冰冷,却是一动不动。
我几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颤抖着声音,轻声唤道:“涵姐姐——”
不知谁把我扶了起来,在我耳边说着什么,我却听不见,亦看不见,身边似乎无数人在来来往往,我的眼神,却一直死死地滞留在涵良媛那似乎含着一丝笑意的脸上。虫
过了许久许久,我才慢慢听见周边的声音,贤妃吩咐道:“常桐,快去禀告太后娘娘,这里已没事了,让太后娘娘放心。”
我艰难地转过头去,才看见身边是珺瑶,她亦是一脸的泪,看着涵良媛,却默不作声。
蓦地听见南宫珏悲愤的喝声:“还不给你涵母妃跪下!”
我回头去望去,已渐渐黯淡下去的火光,映在常宁身上,衬得她越发孱弱瘦小。
她竟是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望着涵良媛安详的脸,扑通跪在地上,叩首不起。
婉妃方才站在火圈外,并不知道方才的事,见南宫珏发怒,便扶起常宁,说道:“常宁刚逃出命来,皇上就别吓她了。”
南宫珏闻言大怒,喝道:“你这个做母妃的,竟然只顾着永稷,不管常宁吗!?朕还没来说你,涵儿还知道冒死进去救出常宁,你这个亲生母亲竟如此薄情寡义!”
婉妃当众被骂,顿时又惊又羞,又不好辩驳,只得忍泪跪下,说道:“臣妾知错!请皇上息怒!”
南宫珏余怒未消,说道:“锦烟宫到底怎样走的水?你身为一宫之主,竟如此大意粗心!今日涵儿之死,全因你所致!”
婉妃听了这话,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宛如淬了毒的利剑,右手直直地指着安昭容,向南宫珏哭道:“启禀皇上,定是这贱婢设计放的火!”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一同看着安昭容,只见安昭容面色微怒,却转瞬即逝,过去扶起婉妃,说道:“姐姐急糊涂了,嫔妾哪里敢做这样的事?”
南宫珏亦不悦,一甩袖子说道:“真是胡言乱语!”
婉妃挣月兑了安昭容,怒声骂道:“你少在这里装好心!谁不知道最恨本宫的人就是你!否则锦烟宫好好的怎么会走了水!?定是你要害死本宫!”
贤妃说道:“住口!当着皇上的面,也这样大呼小叫!”
南宫珏蹙眉道:“你诬陷安安,有何证据?”
婉妃跺脚说道:“还要什么证据?明眼人都知道定是她做下的!”
南宫珏大怒:“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说是安安放的火!?朕怪罪了你几句,你就如此胡说,成何体统!”
婉妃不敢再辩,知道南宫珏在气头上,谁都不敢劝。只有贤妃开口说道:“皇上请息怒。如今火势已熄,请皇上先移驾回去,让臣妾命人来善后罢。”
南宫珏回头,看了看涵良媛的尸首,脸上露出似是痛惜又似是不舍的神情,直过了半晌,才转身离去。
珺瑶和灵芸扶着我,向杏云殿走去。我只觉得脚底轻飘飘地,似乎连方向也分不清了,只是任由她们两人拉着,跌跌撞撞地走。
回了春函苑,素兰一见了我,登时惊呼起来:“小主!可是受了伤?”
我这才发现自己此时是一身的血迹,我软软地坐在凳子上,素月素兰忙上前来替我换下血污的衣衫,交给苏秀带出去,我说道:“我没事。”
素月和素兰对视了一眼,看了看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这血迹……”
我的声音似乎空空洞洞,几乎不像是我自己说的:“涵姐姐死了。”
素月素兰皆是大吃一惊,想问什么,却见我神色恸绝,又不敢问,只得伺候我洗手擦脸,扶我上床歇息。
我只觉浑身酸软,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却又睡不下。方才的一幕幕宛如仍在眼前,那冲天的大火,涵良媛临终的声音,常宁瘦弱的身子,在我脑海中萦绕不去。
涵良媛就这样去了,我实在不愿相信,却又是我亲眼所见。
心头蓦然涌上无数个片段,涵良媛的温婉良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
她最后那一句“臣妾不是有意戴那支九凤步摇的……”并未说完,便撒手人寰。可见她失宠亦是被人陷害,可怜涵良媛与世无争,却落得如此下场。
若是涵良媛不戴那支九凤步摇,便不会因此失宠;若是她不曾失宠,便不会失意寥落。当她冲进火光熊熊的锦烟宫时,也许早已存了必死之心。
后宫中的妃子,失宠,便意味着失去了一切。
我将冰凉的手放在滚烫的额头上,手中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之气,那是涵良媛的血,那样的多,汩汩流出来,将地面染红了那么大一片,映着熊熊的火光,那样的惊心,那样的狰狞……